陳果斷眼睜睜看著哥哥被斬掉胳膊，削掉腦袋，心里面一萬個退堂鼓咚咚響，要是肥肉不在近前，要是沒人看見，他早跑了。等他定了神去看那持劍人，面容不由得古怪起來，對那人喊道：“好一個無雙劍！我們兄弟今天認了，這仇也不報也罷。你走吧。”

        他原以為，這天下頭一等的大英雄，顧及臉皮不會拿他怎樣。但待他細看，看出了貓膩。無雙劍四十歲下山，當了二十年天下第一，不用想都知道他是個糟老頭子，可眼前這位…

        “嘿！是個娘們！”

        陳果斷看清了來人，一時間情不自禁，把心里面的話喊了出來，這也成了他最后一句話。

        陳果斷喉嚨里的血還滋滋往外冒，躺在地上的王槍忍痛站起，道了聲謝。

        那人腰間環佩叮當，兩個玉佩，一個刻有“司馬”兩字，一個刻有一條蛟龍。這人正是那日要殺王槍的無雙，也是無雙城主獨女，無雙劍傳人，江湖上只傳了關于她的一句話——“可惜是個娘們”。

        無雙收回劍，冷漠道：“你這條命皇家保了，走吧。”

        說罷轉身就走，王槍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頭，走了好一陣，王槍才走到無雙近處。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那個問題：“我這是怎么了？”

        前面冷幽幽的聲音傳了過來：“王首望薨了，王家大公子和二公子斃于著名火器，你是最大嫌疑人。”

        公子奪位，其中兇險自不用說。現在看來是三公子王碩人已成大局，這對王槍來說應是天大的好事，可他怎么就成了殺人兇手？著名火器又是什么意思？

        無雙看他不解，繼續道：“兩位公子死于梨花槍。”

        “梨花槍與我毫無關系，三爺一定是誤會了，三爺……”

        “你那老娘，正是當年名震一方的梨花槍傳人，直到二十年前，無雙劍出世，梨花槍一夜之間悄無聲息。”

        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我娘已經身患重病，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再說了，我娘要是梨花槍，我不可能不知道。”王槍斬釘截鐵道：“我得跟三爺把事情說清楚。”

        “你家三爺當上首望的第一天，就發了絕殺令，你想見你家三爺，你有命嗎？別忘了，你這命可是我救的。”

        天下望族之首的命令，其號召力可想而知。

        “只有司馬家能保你的命。”無雙揪住王槍的衣領，不由他分說，拉著他走了大半晌，卻被一個背劍的人給攔住了。

        “王劍！當年無雙劍的饒命恩情該還了，讓開！”

        風停了，雪停了，天晴了，滿眼白茫茫一片，正是個殺斗的好地方，可王劍遲遲不敢出手，就像無雙說的，對于無雙劍，他有著本能上的恐懼，他記憶中最鮮活的一段，就是在那個滿是落葉的下午，王劍給無雙劍主磕了九九八十一個頭，求無雙劍饒他一命。

        害怕嗎？王劍自問，他這樣一個無父無母，天厭地棄的人，為什么會怕？為什么會怕他一直都瞧不起的賤命一條？王劍自問九年，始終沒有答案，到了今天，再見無雙劍，他似有所悟。

        不過噗噗兩聲，王劍的一雙眸子就爆成了冰渣，猩紅妖艷。只有把自己置入地獄，才不會再怕了啊，王劍感慨無限，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劍，千錘百煉，所向披靡。

        王劍，已在鬼神之上。

        俄頃狂風驟起，席卷著天地之間的寒氣，從四面八方卷向王劍，王劍拔劍指天，一動不動。

        距王劍一步之內，已經形成了一座極寒地獄，而距王劍一步之外，因為寒氣被吸走，那一方天地已經隱隱有了復蘇之象，驚蟄忽起，飛了不到一息就被凍死。

        一步寒獄內，鬼哭狼嚎，這就是王劍苦練四十三年之后，面對心中最恐怖之后，自廢雙目之后，了然頓悟，傾畢生之力，奪天地造化，使出的第二劍。

        劍尖由指天劃向眼前，王劍肉身在寒獄之中化化作冰雕，而后碎裂，被他牽引而來的天地之力失去了控制，一瞬間全部奔向了眼前那位，無雙劍傳人。

        要是真正的無雙劍來了，憑借其天下第一的偉力，憑借其殺伐二十年的經驗，或許擋得住這一劍。

        可現在的無雙，只不過一只剛出窩雛鷹，身上絨毛尚未褪去，又何談鷹擊長空。

        至于王槍，在他全盛的時候，連躲都躲不過，更不用說今時今日如落湯雞、喪家犬的模樣了。這一劍，在王槍心中，是必死之劍。

        先前的不甘，先前的恐懼，在王槍心中一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當死則死的平靜，仿佛他的生命得到了最重要的一次升華，也是最后一次。有言道：“朝聞道，夕死可矣。”

        當死則死。

        寒風聚成一把劍，化龍，奔騰而來，無雙擋在前面卻顏色未改，難道她也悟透了生死？

        只見無雙扯下腰間玉佩，咬破手指，將血滴在玉佩蛟龍紋上，天地頓時一暗，一道金光自玉佩上緩緩浮起，金光中游龍般浮現幾個篆字，不待人看清，寒龍已到，沖進金光中，寸寸崩裂。

        寒龍死，玉佩裂，金光鉆入無雙腦門，天地如常。

        王槍悟透了生死，眼看著無雙擋在自己身前獨自面對了令天地變色的一擊，然后陷入昏迷。在確定了無雙鼻息之后，王槍將其扛在身上，大雪又起，王槍的身影消失在山林當中。

        劍名：寒光！

        無雙自意識墮入黑暗之后，自覺不過一個晃神，再醒來時，心里乍現“寒光”兩個字，那一劍情形再次在腦海中劃過。王劍畢生之力，演化出鬼神之上一劍，名曰：寒光。

        無雙暗暗嘆了口氣，在看周圍，她似不在林中，而是躺在一間木屋里，近處熱水咕嘟不停，身上獸皮腥臭，再仔細一聽，是那春燕兒，正為了銜泥的事吵鬧。

        這一晃神，從隆冬到新春。

        無雙正想著，見一個人推門進來，等他站定了一瞧，正是王槍。

        無雙見他無恙，嘎聲道：“沒事就好，你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外面在打仗，我費了好大勁才找到這么個地方，要走你走。”

        “你不怕王碩人殺你？”

        “殺就殺吧，我以前殺了那么多人，我本就該死，能多活這些日子，已經是大賺特賺了。”

        “你就不擔心你娘？我可聽說你那個媳婦還是個大美女，叫什么來著？”

        “我娘已經過世了，我那個媳婦叫張妙女，她現在是首望正妻。”

        “王碩人？我睡了多久？”

        “一年。”

        “不好！”

        “沒什么不好，你爹現在是無雙侯，官拜前將軍，正統領幾萬人，和四大家打得不可開交，聽說過一陣就成無雙公了。”

        “我的劍呢？”

        “這不是嘛。”

        王槍從爐子里拿出一個通紅的鐵條，還不忘往爐子里再挑幾下，怕煤燒得不充分。

        無雙一把搶過無雙劍，心念一動，一股寒氣覆蓋在劍上，然后把劍搭在王槍脖子上，說道：“你得跟我去一趟無雙城。”

        “這是…這是！”

        王劍第二劍：寒光。

        無雙無言，一股寒風以她為中心呼呼作響，無源之寒，更在王劍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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