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蘇霽風雙手放在了欄桿之上，正垂眸望著，不甚在意的聳聳肩，“這我可沒想去，我還不如跟著去衙門看尸體呢！”

茶樓中的姑娘們將目光停留在蘇霽風的身上，屬意于蘇霽風這種溫文爾雅類型的，頓時心頭如小鹿亂撞——這個也不錯啊，就是口味稍微重了點，居然喜歡看尸體？！

對于那些姑娘將視線落在蘇霽風身上，白靈汐只是輕輕一瞥，心中無半點波瀾壯闊的，心如止水。

拂蘇看向樓上的蘇霽風，沖他眨眼邪笑著，“你不去的話，我可就和靈汐兒獨處了。”

面對拂蘇的公然挑釁，蘇霽風無所謂道：“靈汐前輩對我倆的態度都是如出一轍的，我相當放心啊。”

捕快聽著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夾槍帶棒的爭鋒相對著，他摸著下巴尋思著——所以這倆時情敵？好想不抓人了，好想看戲啊。

“恭親王府的你就不打算看看了？”

聞言，蘇霽風仍是不為所動，甚至還撇撇嘴，“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那可是郡主的尸身，身驕肉貴的，哪可能讓我動刀啊。”

這番話語引來捕快的連連點頭——確實，不管是衙門中的仵作，乃至是京城中聞名遐邇的老仵作，恭親王爺都不讓他們在自家閨女的身體上造次！

所以衙門眾人，以及大理寺卿得到的線索非常的有限，以至于這樁兇案就這么懸而未決的，他們就像是沒頭的蒼蠅，橫沖直撞著，找不到半點的蛛絲馬跡。

拂蘇轉眼看向自顧自思忖中的捕快，問道：“你再不去逮人真的好嗎？”

要知道那說書客雖然身量極輕，看著沒幾兩重，雖然也是名副其實的手無縛雞之力，可那分明就是個慣犯啊，肯定有看家本領的，否則如何混口熱飯吃？

然而捕快還是不甚在意的擺擺手，“怕什么，城門封鎖，他還能遁走不成。”

于是乎，拂蘇和白靈汐就前往了王府。就見眼前一座巍峨富麗堂皇的府邸，門口處坐落著兩頭威武的石獅子，雙雙張著嘴，嘴中吞吐著一顆珠子。它的四蹄以及脖頸處都有戴著金色的項圈，做工精細且十分的小巧。

門匾之上還題著字，字跡蒼勁有力，龍飛鳳舞的，顯然是出自當代名流書法家之手。

王府門口有身帶佩刀的侍衛們把守著，他們皆是一臉的肅容，在風清日暖之下，游街男女老幼的眼神注視下，依舊是面無表情的。

好在除了這群不茍言笑的侍衛之外，還有一名身穿淺色襦裙的小丫鬟，正是被命來領他們進府的。

踏進王府之中，拂蘇東張西望著——不愧是王府啊，真是氣派！

繞過朝陽郡主的院落時，側耳聆聽里面傳來低聲啜泣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令人不忍聽聞。

丫鬟領他們到南邊的一家偏殿里，就轉身忙碌去了。

拂蘇本想著邁步進屋，卻聽見——

“皇叔！我父皇他……”

“他不愿意見你，宮里的宦官告訴你陛下近日以來吃齋念佛，虔心祈福禱告上蒼，只為佑我朝風調雨順。”

“父皇從前就不信奉神佛，他一向認為這些是無稽之談，為人君者就該腳踏實地，實事求是。”

“可如今他是與過往截然不同，這還得多虧了國師啊。”

屋中二人只顧交談著，關乎到國家大事，拂蘇只能站在門口處，訕訕的摸摸鼻子，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不想聽墻角的，他真的不想。

就在他和白靈汐思忖著要先進去還是再等等的時候，就聽見溫子宸溫潤的聲音，“四皇兄你進來吧，沒什么事聽不得的。”

拂蘇只好抬腳走進屋中，一雙眼睛盯著坐在雕花木椅之上的恭親王——這就是書呆子的便宜皇叔啊，長得還挺……就跟這王府一樣的氣派。

他打量著恭親王的同時，恭親王也在打量著面前的男子。一身白衣勝雪，豐神如玉的容顏上泛著一抹淺笑。

“這就是域兒吧？你也算是皇室中人，不必畏首畏尾的。”

拂蘇自來熟的尋了個位置坐下——小爺這是不想參合你們溫氏一族的事情！

白靈汐也跟著后腳走進了屋中，只不過是站在一處，視線卻是落在庭院中的紅楓之上。

“這位估計就是白氏一族的姑娘了，多虧有你族人，才能護我溫室一族千秋萬代。”邊說著，恭親王還起身給白靈汐拱手作揖。

然而白靈汐仿佛是恍若未聞的，她的身影一道涼冰冰的微風，停靠在此處，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旁人不清楚她何時來過，何時又離開，可又那么真實的存在過，無法抹去。

為了避免自家皇叔繼續尷尬下去，溫子宸話鋒一轉，接著問，“皇叔，你剛剛說什么國師？我記得本朝沒有國師來這，只有司天監。”

對于白靈汐的態度，恭親王也不見有半分的惱怒。他從容不迫的坐下，“你離京有段時日了，自然不清楚。這位國師還是子灝引薦的，自那之后，你父皇不上早朝了，也不批改奏折，就專心禮佛了。”

“居然是二皇兄引薦的，可這位國師聽著……”

“聽著也太邪門了。”拂蘇不由分說打斷溫子宸吞吞吐吐的話語。

恭親王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口氣，漂浮在上方的細碎茶末跟著飄動著。他眼中泛著溫和的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反而多了些許鋒銳來。

飄蕩著的茶末如同這動蕩的萬里河山，輕微卻不張揚，令人難以察覺。

恭親王飲了一口茶后，在溫子宸熱忱的眸光下，緩聲道：“今非昔比，他已經是當朝儲君了。”

話音方落，屋中陷入一片冷肅的安靜中，只剩下恭親王品茗而發出輕微的聲響來。

拂蘇轉眼看向溫子宸，意味深長地說，“煞費苦心幾番周折，沒想到還真讓他成功上位了，不容易了。”

“現在你們父皇可是誰都不見的，當然除了國師之外。至于朝政上的事情，全部就交給了子灝處理著。”

這可真是不穿龍袍，卻掌管著萬里江山的幕后君主了。

聽到此處，拂蘇忍不住輕笑一聲，“怎么看都像是一唱一和。”

溫子宸從短暫的錯愕中緩過勁來，“二皇兄能夠成為儲君，那是實至名歸，只希望他日后繼位能夠勵精圖治，讓溫氏一脈傳承下去。”

他這副羸弱的身子，在白靈汐和拂蘇的出現后，開始漸漸好轉。可他并無半分的野心，沒有溫子灝那般對皇位，對江山的熱忱。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溫子灝是最合適的人選。縱觀古今，皇權爭奪，最后都只會落得兩敗俱傷的結局。

位居高者高樓清寒，看似坐擁了江山，卻滿目瘡痍，心境再無可棲之處。

“你覺得他會是這種不作天作地的人？”拂蘇轉頭問著若有所思的溫子宸。

恭親王輕嘆一聲，看向溫子宸，“你還記得你小時候，你父皇三日不早朝的事情嗎？”

“記得，當時不是父皇身子不適？”

“才沒有他自己說的那么風輕云淡，當時你母妃郁郁而終，他就喝的不省人事的，哪還有精力去上早朝呢？會找這么個借口，不過是因為怕那些文官上奏吵得頭疼。”

彼時溫子宸坐在恭親王相鄰的位置上，他們之間只隔了長檀木桌子。

恭親王輕輕拍了下溫子宸的手背，“子宸啊，你父皇在其位謀其政，也有許多的無奈。甚至為了保護你的安全，這么多年以來，都是疏離你冷落你。”

溫子宸垂下眼瞼，讓人看不清的此時的面部神情。一滴溫熱的東西落在了恭親王的手上，他垂眸望去，長嘆一聲，縮回了手。

“如今皇叔只求你一件事。”

聞言，溫子宸眼眶發紅看著身側的恭親王。

“你替我找到殺死朝陽的兇手！皇叔幫你搜刮證據，找出這些貓膩！”

溫子宸這才從過往的桎梏中掙扎出來，才想起此番前往，是為了朝陽的事情。看著恭親王鬢邊的白發，他安慰道：“皇叔，人死不能復生，你千萬別傷心過度。”

此話似乎無法落入恭親王的耳中，他的身體輕微發著抖，“朝陽剛出生那會，小小的一團，我是抱在手里都怕會被摔著。好不容易教得知書達理，也到了適婚的年齡，這段時間我一直在位她擇選夫婿，誰能想到一夜之間白發人送黑發人……”

白靈汐轉眸看向高座之上的恭親王，黑白分明的眼中乍現一絲寒芒。

“找！一定要找到兇手！我要讓他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否則難消我心頭大恨！”

似火的驕陽從窗欞中照射進屋，將屋中照得刺目明亮。那道烈陽落在恭親王的半張臉上，另外半張則是隱藏在陰影之中，一半猙獰一半陰沉，令觀者無不毛骨悚然。由心底深處冉冉升起的除了畏懼，還有對他的憐憫同情。

離開南邊的院落，打眼望去就是亦作曲水流橋，拂蘇記得過了這道橋，拐個彎，就是朝陽郡主的院子了。

此時他們長在流水橋上，耳聽著潺潺溪水流動的聲音。拂蘇駐足俯身觀望著，瞧著游動在流水中的幾尾小魚，靈動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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