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顧念手足情深
良久之后，在這只有涓涓細流，小魚兒擺尾，周圍靜無聲息的時候，拂蘇輕聲道，“溫子灝現在平步青云的，看來那個半路碰瓷的老兄是被殺了。”
驕陽的光影落入了水面之上，一片波光粼粼的，似乎閃著細微的光芒，煞是好看。
溫子宸一直處于恍恍惚惚之中，他抬眼看向身側的拂蘇，“四皇兄！二皇兄已經得償所愿了，他是不是就不會對父皇下手了？”
“說你書呆子還算抬舉你了，你簡直就是一整個榆木腦袋！”
數落完溫子灝之后，拂蘇將手中沿路摘來的花瓣灑落流水之上。那可是新鮮摘下的花蕊，嬌艷欲滴的，襯著著碧波清潭的，頓時增添了一抹艷麗動人的色彩。
“你顧念著手足情深，他卻一心想著骨肉相殘的。給你下慢性毒藥的事情姑且不論，就連去賑災還得下一道追殺令！我以為吃一塹長一智，你至少能有點長進，你怎么就學不會教訓呢？你對旁人心慈手軟，旁人可曾對你感激涕零過？”
這一通劈頭蓋臉的數落，拂蘇可是信手拈來的，說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溫子宸垂眸看向漂浮在水面之上的瑰麗花瓣，微風拂來之時，花瓣隨著輕輕飄動著，然而這陣風極輕，似有若無的，仿佛輕微浮動，又好像沒有，一切都只是他心虛頗亂時的幻影。
沉默一直在蔓延著，直到不知從何處飛來的鳥掠過水面，驚起漣漪不斷，溫子宸這才像是從桎梏中掙脫出來，只聽他輕聲道：“只要二皇兄不對父皇下手，我可以既往不咎，當做什么都沒發生。”
不等拂蘇有所發作，白靈汐先是輕嘆一聲。
等了許久，得到了這么個回答，令拂蘇險些當場揪住溫子宸的衣領，他想要瘋狂的搖晃著面前的小伙伴，讓他從天真愚昧之中醒悟過來。
可無奈的是，想象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拂蘇抬手泄氣的撫額——艾瑪，這屆學子太難帶了。
“我知道四皇兄想說什么，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父皇是我的底線，我只是擔心他的安危。”
聞此言，拂蘇這才轉頭看向身側的溫子宸。就見他正仰頭看著碧藍天空，眼中倒映著的是穿過云層折射而落的驕陽。
微微瞇縫著的雙眼里，閃爍著的是堅定。
拂蘇這才放下心來，這就表明，溫子宸并非是一心只想著手足情深的傻子，也是有自己的思量的。
思及此處，拂蘇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你放心，溫老頭絕對不會出事的，不信的話，你可以問問靈汐兒�！�
起初拂蘇這么稱呼父皇，溫子宸是糾正過許多次的，然而卻無濟于事，他索性就由著他去了。
白靈汐感受到溫子宸熱忱的眸光，倩影微微僵住——怎么都看我……
就這么長久的注視著，沒有轉移開片刻的視線，久到白靈汐認為自己該說些什么。最后思來想去的，也只是微微頷首。
“當務之急，是查明朝陽郡主的死因，揪出兇手。”拂蘇邊說著，便朝前走去，往朝陽郡主所居住的院落。
繞過月牙形的院外，那是一道由青石磚鋪成的小路，通往之處不是所居的寢室，而是一棵枝繁葉茂的榕樹。龐大的樹身下搭著一架秋千，灼熱的烈陽從樹葉的縫隙中折射下來，灑在了秋千之上。
他們行至榕樹底下，就見左右兩邊有著岔路口。放眼望去，就見一名身穿云雁直襟蠶絲袍的俊秀男子，他正站在郁郁蔥蔥的銀杏樹下，手里似乎還抓著什么，目測是一把瓜子。
溫子宸莞爾一笑，“我曾經在宮宴上見過此人，他是皇叔的獨子朝晏。”
與此同時，恭親王府的世子朝晏也轉頭張望著，就瞧見不遠處的三人，他自然是認得溫子宸的，便沖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們過去。
因著這動作，手中的瓜子不慎掉落了些許，他微微皺起了眉。
等三人行至跟前了，他才不甚在意的說，“那老頭子交代了，這段時間我會跟著你們查案�！�
拂蘇抬眸望去，看著前方，做工精細的欄桿，木質的臺階，屋門敞開著，里面放著的是金絲楠木棺，那些低聲啜泣傳入耳中。
明明站在艷陽底下，無端由心底浮起淡淡的傷感來。
可明明是朝陽郡主唯一的弟弟的朝晏，居然還能像是沒事人一樣，自顧自磕著瓜子?！
朝晏似乎察覺到了他們異樣的視線，他轉眸望去，示意著手中的瓜子，好像是在問——你們吃不吃？
這幅樣子說是怪哉，他們額頭布滿黑線——這種氛圍之下，誰還有興致當吃瓜群眾……
溫子宸蹙眉看著樂不思蜀的朝晏，“你與朝陽雖然不是同胞所出，可至少也血脈相連的。在這種時候嗑瓜子，是不是不大好��？”
朝晏無所謂的聳聳肩，雙眼直勾勾的瞅著屋中泫然欲泣的眾人，眼里分明是譏諷。
“我這種叫真性情，里面那種哭得傷心欲絕的叫做作！”
這意有所指的一番話，引來的是三人的一臉懵逼。
朝晏以為他們是不相信他所說的，耐著性子解釋，“不信啊？你進去轉一圈，絕對能看見好幾個假裝抹眼淚的。不過是依葫蘆畫瓢，混在里頭濫竽充數的。就僅僅只是跟著悲慟不已，實際上半顆眼淚都沒有。”
“難道你就一點都不難過？”拂蘇奇怪的問著。
“我當然難過了，又不是鐵石心腸。”
說完之后，將瓜子皮狠狠的扔在地上，就像是在泄憤一樣，對于眼前所見的不堪，對于這世間所見的鄙夷，他手中的瓜子皮仿佛變換成了另一種東西，發狠的扔在地上，若是可以，恨不得能再踩上幾腳。
連帶著將那些虛偽的嘴臉，惺惺作態全部摧毀掉。
見狀，拂蘇只是嘴角抽搐著——恕我眼拙，實在是看不出你有半點難過的樣子。
眼前的朝晏生的眉清目秀的，雖然舉止令人咋舌不已，可到底還是出生貴門世家，舉手投足間，還是有世家子弟該有的貴氣的。
“與其跟著哭天搶地的，不如揪出幕后兇手，以告慰她的亡魂。”
此話一出，拂蘇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輕風席卷而至，朝晏鬢邊的幾縷發絲輕輕揚起，又輕輕落下，拂蘇隱隱約約間似乎看見了透明的晶體，跟隨著落在了地面上。如這突如其來的微風，剎那間就消失不見。
朝晏低垂的眉眼，將思緒萬千盡數藏匿，旁人所見的，只是他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做派。
而就在這時，府中的管事恰巧路過，朝晏忙喚住了管事，讓他將朝陽的貼身丫鬟喊出來。
畢竟在這么肅靜的氛圍下，他忽然進去喊一嗓子，算怎么回事。
不過少頃，那些丫鬟便抹著眼淚從靈堂中走了出來。
朝晏的后背靠在了銀杏樹的樹身，雙手環胸，抬頭看著樹頂，“她們都是知情人士，有什么想問的盡管問�！�
“幾位能否將朝陽遇難的經過說一下？”溫子宸笑得溫文爾雅的，輕聲問著。
四名丫鬟都穿著素服，頭簪小白花的，那些清麗的臉上可見淚痕斑斑，雙眼都是通紅著的，可見與朝陽郡主的關系是不錯的。
“郡主從小就不是能閑下來的主，大部分時間都是招貓逗狗。花燈游行又是京城每年一度的盛宴，郡主自然是早早就叫人備好了轎攆，吩咐隨侍的護衛�！�
“本來一切都準備妥當萬無一失的，我一直跟在郡主的轎攆身側，沒想到天降橫禍，郡主香消玉殞�！�
說話的是眼角下長有一顆淚痣的小丫鬟，名喚小秋。
“她是在轎子中被人行刺的？”溫子宸追問。
小秋繼續說著，“當時郡主嫌棄轎子里太悶了，她掀開轎簾，不顧我們的阻止，就沖進了人群之中！花燈游行長街之上何等的人山人海，郡主很快淹沒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當時我們都很慌亂，馬上分頭去找郡主�？墒恰墒堑任覀冋业娇ぶ鞯臅r候，郡主她……”
小秋說著說著喉嚨哽咽起來，帶著幾許哭腔，眼淚也是來勢洶洶的，只顧捂著臉失聲痛哭，再也無法說出只言片語來。
靠在銀杏樹旁的朝晏，睜開了雙眼，垂在身側的大手跟著握緊成拳。
站在小秋身旁的是另一名丫鬟，臉蛋比較圓潤，叫做小春的，她接著闡述朝陽郡主的遇害的過程，“小秋是第一個發現郡主的，如果不是小秋的尖叫聲，我們三個還有護衛肯定還得費一番周折�！�
“當時郡主倒在了地上，飛鏢刺穿了胸口！”
這句話如一桶冷水，直接從所有人的頭頂上倒下去，瞬間淋了滿身，心底深處更是徹骨的冰寒。
烈日炎炎之下，這股寒意無法驅散半分。
朝晏握緊雙拳的大手，緊到骨節泛白，青筋乍現。
小秋極力克制崩潰的情緒，哽著嗓子說，“發現郡主那會，我害怕極了，不知道該怎么辦。我伸手去碰郡主，她的臉是冰冷的，沒有半點溫度，連帶著呼吸也跟著停止了……好在他們趕過來了，可是就差那么一點點，郡主還是，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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