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你不會怪我吧”,好茶的一句話。然而跟油滋滋的雞腿聯系在一起時,又“茶”得恰到好處,有沁人心脾的功效。
石延楓忙不迭地點點頭,“是是是,溫懿濃成天禍害我,哎,不堪其擾,真是不堪其擾啊!”。嘴上說著不堪其擾,卻是滿臉的樂在其中。她搖頭晃腦把話說完,一桌人都笑了。
午飯很快吃過,走出食堂時已經沒人記得中午吃了什么,腦袋里剩下的只是飯桌上那點小八卦。
下午第一節是心理課。這種課不計入考試,一名老師要帶8個班級,因而無暇顧及學生的紀律。石延楓揣著一盒香辣蝦味百力滋,千里迢迢走到窗邊,“嘿嘿,我又來賄賂你了”,百力滋放在男生的桌角兒,“心理課跟我換座位唄。”
男生抬起頭,“no,我懶得收拾桌子。”
“不用收拾,我不動你東西。”
“我不想動彈。”,男生嘬著水瓶磨磨嘰嘰。
“真不換?”,石延楓笑,“你不換我去找蔣文璐來“求你”了哈!”,蔣文璐的求人方式是有武力值加成的,男生肩膀挨過一下兒,倒也不真疼,只是自此“怕”起蔣文璐。一面怕著,一面又時不時賤招兒討打。
“誒誒誒,我換,我換還不行。”,男生伸個懶腰從座位上起來,書本和卷子一股腦塞進桌斗兒,歪七扭八。
“謝你啦,夠仗義。”,石延楓把《初中必刷題》丟到桌上,“我到時候和蔣文璐好好夸夸你,夸你樂于助人,善待同學。”,她壞笑著調侃。
“那可真是拜托你了,”,男生挎上校服外套,聳聳肩:“你能讓她按時交數學作業我就謝天謝地了。不交作業,還非得逼我在作業名單上挑(三聲)勾兒”,嘴上說著怨懟的話,臉上居然露出陶醉的樣子。
這就是所謂痛并快樂著嗎,石延楓沒敢說,她從他臉上看到了受虐狂的潛質。
轉而卻像是想到什么,又兀自淺笑一下:她只是忽然記起來,自己好像也是這么欺負語文課代表的。
溫懿濃一臉無奈地大著膽子在作業名單打勾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同樣的“怨念”。
正偷笑著,看見溫懿濃端著櫻花粉色的水杯從班門口走了進來。她沖溫懿濃做小鬼臉,溫懿濃故意矜著不笑,笑意卻到底從彎彎的眼睛里跑出來。
“好久不見呀”,溫懿濃走到座位旁和石延楓打招呼。“你總算挪過來了。”
“是不是很想朕”,石延楓伸著脖子討好聽話,“朕千里迢迢來找愛妃了。”
有時覺得校園里的計量單位實在是有童話世界般的遼闊。兩節課等于好久不見,十米遠等于千里迢迢,咫尺距離,天上人間。
“誰是你愛妃。”,溫懿濃撇撇嘴,自打甄嬛傳開播,半個班的女生都被納進了石延楓的后宮。“要叫太后。”,饒你后宮三千佳麗,娘親可是只有一個。
“可以,母憑子貴”,石延楓說,“我努力讓自己貴一點哈。”
溫懿濃沒有接茬兒,低頭看著桌子在想,你已經是最昂貴的了。她甚至不敢假設,如果學校里沒有石延楓這樣可愛的朋友撐著她的笑,她孤身一人要怎么消化掉家里的滿地玻璃碴子和話語刀子。
“這節課把數學作業寫了吧,”,石延楓問,“然后放學去排隊買糖炒栗子?”
溫懿濃點頭說好。她原本對排隊才能買到的食物興致缺缺,然而如果一同排隊的人是石延楓,她好像又對栗子多了些等待的耐心。
“老師來了”,“啊好漂亮”,“喔!”……,班里忽然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小聲驚嘆,順著大家的目光看過去,才發現講臺上站著一位新老師。
女人一截手腕隨意搭在講臺上,眼睛正漫不經心望向窗外。側臉的小小鼻峰和精致下頜彰顯著東方古典的美人骨相。
上課鈴響,女人轉過頭來,眼睛溫柔地掃過同學,面上漾起梨渦淺笑:““大家好,我是祝亭晚”,說完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名字。“這學期負責咱們年級的心理課,并且配合鐘主任進行校園陽光島——也就是心理咨詢室的建設工作。”
她特意提到鐘主任,是帶著小小私心的。從校園網課表上看到,初二(3)班是鐘星嵐唯一授課的班級。
“ohno,鐘主任咋會幫忙搞心理咨詢啊,我的身心可能就是鐘主任摧殘的。”,蔣文璐坐在第二排小聲嘟囔,把對數學的怨氣推到了鐘老師身上。
吐槽的話卻被祝老師聽了進去。祝亭晚聞言,低眉莞爾,心里暗嘆,“這幫小孩大抵還不知道,令她們聞風畏懼的鐘星嵐女士,私下里其實軟得一塌糊涂啊。”。
“自我介紹說完,我們正式上課”,祝亭晚的聲音本就很柔,一想到這是鐘星嵐帶的班級,聲音便又甜了幾分。“所謂心理課呢,目的就是……”,很難得的,在一門不考試的課上,有超過半數的小腦袋支著耳朵聽她講課。
溫和的嗓音輕柔回蕩,治愈著九月的沉悶午后。忽而有風鼓起藍色窗簾,溜進班級,掀動了幾個書頁,撩撥了幾縷發絲。
一節課過得很快,下課鈴響時祝亭晚剛好講完最后一句。握著u盤出了教室,沒走幾步,恰遇見鐘主任。
駐足,抬頭,綻出微笑:“鐘主任,好巧”,祝亭晚說。
“嗯,我正要去班里發卷子。”,鐘星嵐晃晃手里一沓卷子,“所以才過來的。”,言外之意,我才沒有故意制造巧合,等你下課。
“嗯,您班學生很好學,心理課也忙著寫數學作業。”,祝亭晚含著笑說,“看得出,鐘主任很有威嚴。”
鐘星嵐還想解釋什么,卻看見班上學生稀稀拉拉從教室門口走出來。她于是把嘴邊的話收了回去,語氣變成同事間的生疏客氣:“祝老師,那我先走了。”。
祝亭晚被她別扭的樣子逗得想笑,卻沒有拆穿她的局促。應了聲“嗯”,便踏著小白鞋款款走遠了。
鐘星嵐走到初二(3)班班牌下,又匆匆回望一眼。望到白色長裙的一角被走廊灌進的風吹出波紋,溫柔恬淡的樣子一如當年。
“課代表呢,來幫忙發下卷子,”,她走進班,慣性地朝窗邊望過去。沒見到課代表,卻發現位置上坐著石延楓。
“石延楓,你上節課又偷偷換座位了是不是!”,石延楓被點到名字,抬頭就看見鐘主任,心想,完蛋。
然而鐘星嵐今天好脾氣地沒有追究,“剛好,那就罰你幫忙發卷子吧。”,她其實很喜歡石延楓,因為她輔助線總是添得很巧,解題頗具新意,時常能給出參考答案之外的驚喜。
“好嘞!”,石延楓知道自己這是被赦免了,跳著上前接過卷子,“鐘老師,剛才祝老師還提到您呢,說您要為精誠中學的心理事業添磚加瓦,大展宏圖!”
鐘星嵐知道,祝亭晚原話當然不是這樣說的。然而聽學生說祝亭晚課上提到自己,她心里還是泛起一點甜。
“去,不許臭貧,發作業去。”,說完,壓著笑意離開了教室。高跟鞋的頻率如常,身上攜帶的教導主任專屬殺氣卻幾乎不再有。
石延楓叫溫懿濃幫忙發完卷子,一齊走出班門去走廊里透氣兒。她們的數學練習冊就心照不宣地扔在桌面上,不用猜也知道,再回來時,練習冊一定會離奇地失蹤。
不過也不必擔心,練習冊在班上轉過幾手,第二天一定又會安安穩穩地被夾進作業堆里。抄作業的同學大概率還要對著課代表千叮萬囑:“兄弟,把我倆作業隔開放啊!”。
學校里能擔心的事情,最嚴重的好像也就不過如此。抄作業被發現已經是乖學生眼中天崩地裂的大事件,見到老師恨不得原地消失,畏畏縮縮一個星期抬不起頭來。
溫懿濃想到這里,開口問說,“從小到大沒有抄過作業,是不是還挺沒有意思的。”
石延楓說,“不知道。但我也沒抄過。”。
老師們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與其抄作業,還不如不寫”。老師原意是要大家老老實實寫自己的作業,然而石延楓卻用她天賦般的閱讀能力辯白:
“抄作業多浪費時間啊,老師都說了,不寫作業更好。”
溫懿濃聽著她的詭辯,心想,將來還是不要當老師了。遇上石延楓這樣的學生,怕要折壽。然而這樣的學生又偏偏有她的善良可愛,犯了錯誤會小心翼翼去辦公室道歉,末了還要往辦公桌上硬放兩顆奶糖。
“其實,你這樣講好像不是沒有道理。”,溫懿濃又接著石延楓的“謬論”往下說,“完成作業,跟學習成績好,并不是直接掛鉤的。”
“可你還是很認真地寫每一科作業,成績也是拔尖的好啊”,石延楓雖然不愛寫作業,卻覺得寫作業和好成績直接是存在直接的因果關系的。
“可是成績好不完全因為寫作業呀。”,溫懿濃說,“我只是很小心。哎,怎么講,我是不敢丟分的。”。
她拼命考出好成績,是因為太渴望早點優秀,早點經濟獨立。等不再用他們的錢時,才好擺脫父母的桎梏。
她早就不再期望家庭合睦如初,只求把命運攥在自己的手里。而太早見識過弱肉強食叢林法則的少女,天然地把學習成績看作唯一的把握命運的繩索——即使這是一種偏見,但年少如她,還是義無反顧地相信了。
石延楓從“不敢丟分”里,隱隱約約覺出溫懿濃有難言之隱。她閱讀理解做得很差,卻永遠聽得懂溫懿濃言語之外的小情緒。
“你是不是有心事要講”,石延楓問,“要和我講講嗎。”
溫懿濃動動嘴唇,又覺得說來話長,短短的課間幾分鐘,實在不知從哪講起才好。糾結幾下,正欲開口時,上課鈴卻把快要沖出閘門的話語匆忙攔下。
“放學和你說吧。”,溫懿濃說。
“好。”,石延楓看著她有點多云的表情,忽又在急促的上課鈴中敞開雙臂,躍上前說:“哎呀,我嘴很笨,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就先抱抱你吧。”,她眨眨眼,眼睛在有點晦暗的走廊里一亮一亮。
溫懿濃歪著腦袋,猶豫一下,很自然地貼上前去,下頜搭在她肩膀上:“好吧,抱抱。”。
擁抱僅存續了兩秒,就友好地彈開了。石延楓拍拍她腦袋:“不要怕哈,你考零分都是我心里的大學霸!”。
這話剛好被走進門的席老師聽見,席老師哭笑不得:“石延楓,你管好你自己!”,她從一疊卷子里抽出石延楓的那張,“背誦默寫題,2分,全班只有你在送分題上扣分,你怎么好操心人家溫懿濃的!”
石延楓撓撓頭,“哎呀席老師你放心,我中考之前肯定能背完的。”
席老師不信她,轉頭和溫懿濃說,“哎,溫溫,可不能光顧著自己成績好。替我也管管石延楓,讓她多從你身上學點兒好。”
溫懿濃點點頭,看向石延楓,順著席老師的話開玩笑:“聽到沒,席老師親自授權,要我管管你。”
后來,又是在這間教室里,席老師替她們延長了授權期限。沒記錯的話,足足有9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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