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和劉明志上學(xué)校晚自習(xí)去了，家里，林生松點著小臺燈做作業(yè)。
  小臺燈是知夏強烈要買的。現(xiàn)在農(nóng)村里還很少有人特地給孩子買臺燈做作業(yè)，知夏怕家里燈光太暗傷眼睛，去漳州的時候買了一個。林阿琴看家里孩子多，還把自己女兒用舊的那個給林知夏帶回來。
  “松兒松兒，你阿姐跳級了嗎？”林成枝急沖沖走進來，看到林生松，也不管他知不知道就直接問。
  “是啊，阿姐今天已經(jīng)升初三了。”林生松停下來，轉(zhuǎn)頭看著爺爺，頗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覺。
  “哎呀呀，你阿姐都沒跟我說，剛才澆菜遇到林振宗，他說我才知道。”林成枝語氣急切，他想責怪孫女胡來又舍不得，知道跳級成功之后激動和自豪差點把他淹沒，只能反復(fù)說他不知道。
  林成枝念叨完，一種強烈的無力感籠罩著他。是啊，孫女對他說跳級又有什么用呢。他不識字，孫女跟他說的話，說不定他會擔心跳級不成功反而去勸退她。現(xiàn)在他除了悶頭干活，一家里里外外都是知夏在操持，小小年紀頂個大人，也難怪知夏自己拿主意。
  “阿公，阿姐也是上周五考完才和我們說。”林生松看著爺爺一會兒激動一會兒惆悵，大概知道姐姐也沒提前和爺爺說。擔心爺爺想太多責怪姐姐，趕緊解釋道。
  “我知，我知，阿公沒怪罪。”林成枝摸摸林生松的腦袋，看他書桌上的作業(yè)本都寫得整整齊齊，內(nèi)心十分欣慰。孫子從小調(diào)皮得像個小霸王，今年從湖南回來卻懂事很多。這幾個月孫女帶著他讀書做事，現(xiàn)在孫子乖巧得連他都要感慨幾句。
  “松兒，你幫阿公給你大姑撥個電話。”林成枝瞇著眼看了一下掛在墻上的老舊時鐘，估摸著這會大女兒剛吃完飯，準備把知夏跳級的大事和大女兒說說。
  “阿公，你舍得打電話啊？”林生松眼珠子一轉(zhuǎn)，笑嘻嘻調(diào)侃。
  “傻孩子，你撥過去，響兩聲就掛掉，等你大姑打過來。”林成枝也笑了。平時通電話林阿琴主動打過來的多，偶爾有事也是林知夏幫著撥過去，響兩聲以后掛斷等女兒打過來，孫子不知道這個套路也很正常。
  電話費一分鐘兩毛錢，他才舍不得呢。打電話都要看著來電顯示上面的分鐘數(shù)說話。
  “哦，阿公這下我知道了。”林生松乖乖幫忙撥電話。
  “阿琴，阿琴，咱家夏兒跳級到初三了！”電話一響，林成枝拿起電話急迫地和女兒分享。
  “什么？！”林阿琴聽到嚇得跳起來。
  晚飯后，林阿琴的二姐晃悠到她家泡茶，看到妹妹打個電話反應(yīng)這么大，頗感興趣地豎起耳朵聽。
  “是啊，剛才林振宗和我說，說夏兒上個禮拜申請?zhí)�級。學(xué)校讓她考試，夏兒成績好，高分通過了考驗。這會夏兒已經(jīng)在初三讀書，就等辦手續(xù)。”林成枝把遇到林振宗的情況細細說了，想了半天話有遺漏，趕忙補上一句：“學(xué)校怕耽誤夏兒學(xué)習(xí)，先讓她上課再補手續(xù)，后面可能要林加詞回來簽字。”
  “成枝啊。”這么多年，林阿琴都是直呼養(yǎng)父姓名。她的情緒已經(jīng)從初聽到消息的震驚激動中緩和下來，家里她最有主意，林成枝向來聽她的：“這是好事。咱家夏兒自己爭氣，有本事自己升初三，我們都要支持她。夏兒懂事，能自己賺錢，又會讀書，我們......”想到這，林阿琴心疼到哽咽：“現(xiàn)在沒幾個月就中考了，學(xué)習(xí)緊張，我們不識字也沒辦法幫她什么，只能給她多增加營養(yǎng)。”
  剛好二姐拿了兩大包凍蝦過來，林阿琴已經(jīng)打定主意，待會就找?guī)讉�礦泉水瓶裝自來水凍住，明天再找點好東西托班車一起寄回去給知夏補充營養(yǎng)。
  “那，加詞簽字的事......”
  講到這個不成器的弟弟林阿琴就氣不打一處來，聲音都提高了好幾個分貝：“加詞再不成樣子，他女兒的人生大事能不回來嗎，該叫他回來就趁早叫他回來！”
  “怎么了，是不是林加詞又出什么事情？”掛掉電話，林阿琴二姐笑著問。
  這么多年，因為弟弟不爭氣，林阿琴明里暗里沒少受二姐的調(diào)侃。但是人家說的是事實，哪怕林阿琴有時候覺得很不舒服，也不好反駁什么。
  “沒什么，是我們家知夏跳級到初三了，她爺爺特地打電話來跟我說。”提到這個，林阿琴頗有些揚眉吐氣的感覺，淡笑著說：“學(xué)校已經(jīng)通過了，這兩天通知家里辦手續(xù)。”
  “什么？！”這回換林阿琴二姐驚訝出聲。
  三個姐姐里面，林阿琴二姐和她走動最頻繁。但是二姐是公務(wù)員，條件比較好，又生了一對雙胞胎兄弟，語氣難免有些高高在上。雖然二姐經(jīng)常照顧她，大包小包帶東西過來，但是有時候卻讓林阿琴有些難受。
  林阿琴想起二姐之前說過的“你家知夏將來要是能考上三本算是很有本事”的話，微笑著繼續(xù)說：“是呢，我們正在討論要不要叫加詞回來簽字。”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怎么著就是懂事些。”林阿琴二姐羨慕地說。羨慕過后，她心里又有點酸酸的。平時都是知夏家接受她的饋贈，這會聽到林知夏這么懂事優(yōu)秀，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想想家里條件優(yōu)越卻不懂得上進的兩個兒子，她都想立刻回家叮囑兒子們要努力學(xué)習(xí)。
  夜晚九點多，林阿琴估摸著知夏晚自習(xí)放學(xué)到家，又打了個電話詳細詢問知夏今天初三的學(xué)習(xí)狀況，并告知她們明天記得提前去街上等班車里的東西。
  談?wù)摰教�級手續(xù)簽字的問題，知夏告訴林阿琴，她已經(jīng)把家里的情況和學(xué)校反映了。
  按照時間推算，林加詞的小兒子即將出生，這會他估計在伺候他小老婆，就算叫他回來他也不一定會回來。況且，知夏根本就沒打算讓他簽字。
  知夏告訴林阿琴，學(xué)校說可以請村里出個證明，表示林加詞長期不在家無法簽字，監(jiān)護人那一欄可以由林成枝代簽。
  這個消息倒是讓林成枝緊張又興奮，一直嘟囔著要學(xué)寫自己的名字。
  林知夏連跳兩級直升初三的事情風卷殘云般傳遍了她們村。
  郭秀清連著兩天沒到知夏村里來并不知道。
  這天中午吃完飯，她去隔壁家串門。隔壁家的小女兒和知夏同班，郭秀清每次去串門，小姑娘都會告訴她知夏在學(xué)校里的事情。
  郭秀清剛準備請小姑娘帶個話，讓知夏下午放學(xué)到她這里來吃飯，小姑娘邊扒拉著碗里的米飯，邊含糊道：“秀清，你家知夏現(xiàn)在不和我同班，她跳級到初三（2）班去了。不過我下課時間可以跑過去和她說一聲。下次你可以請林鐵生兒子幫你帶話，他們倆好像是一個班的。”
  “什么喲！”郭秀清聽完哎喲一聲，急忙往知夏村里跑。
  等她喘著氣走到新街上，別人拉著她說起林知夏多優(yōu)秀多上進時，她才切身感受到了這件事情的真實性。
  別人的吹捧讓郭秀清洋洋得意起來，眼角瞥到林雄生奶奶正往旁邊經(jīng)過，她故意提高音調(diào)大聲說：“對啊，我天天跟我家知夏說，人啊，嘴皮子不要太利索，悶頭讀書就行。還好我家夏懂事，我的話她聽得進去。不像某些人，讀書沒本事，祖孫三代光長嘴皮子！”
  郭秀清到知夏家的時候，看見林成枝正端著剩飯喂雞，隔壁那個老女人站在他旁邊不知道說著什么。
  兩人有說有笑，看著特別礙眼。郭秀清心里冒出一股無名火，她故意咳嗽兩聲，把腳步跺得震天響。隔壁女人看見她來，飽含深意瞥了她一眼，扭頭鉆進自己的閣樓里。
  “我跟你說，現(xiàn)在正是你孫女讀書的關(guān)鍵時刻，你別再摳摳搜搜舍不得買那二兩肉！”郭秀清也不管林成枝反應(yīng)，走上前就劈頭蓋臉教訓(xùn)道。
  “我知，我知。”這兩天林成枝著實揚眉吐氣了一把。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主動拉著他詢問知夏怎么這么會讀書，說他會培養(yǎng)孫女知夏如何優(yōu)秀云云。連他去街上買東西，店家給的稱頭都足足的！
  他再摳門也知道讀書費腦子，需要補足營養(yǎng)。更別提林阿琴打電話不時叮囑他，還寄了一大包肉和蝦過來。只要知夏想吃肉，他沒有不應(yīng)的。知夏順勢提出這周末一起去漳州賣茶葉買學(xué)習(xí)資料，他都沒有心疼路費，爽快地答應(yīng)了。
  “你知道就好！”郭秀清說完，扭頭又風風火火走了。離開之前，她又沖著隔壁閣樓大聲說道：“有些渣某（閩南話女人的意思）還是多管管自己家里，別三天兩頭就往別人家里鉆！”
  隔壁女人聽到了，重重冷哼一聲。
  可惜郭秀清已經(jīng)走遠沒聽見。
  太過出名的結(jié)果就是知夏走到哪都有人拉著她問是不是林成枝的孫女林知夏，讀書很厲害、跳了兩級那個。
  知夏實在不知道怎么應(yīng)付這么過分熱情八卦的鄉(xiāng)親，每次應(yīng)完“是是是”，連忙找借口匆匆跑開。
  最離譜的是有次她去街上的清發(fā)食雜鋪買生面條和鴨蛋，林清發(fā)邊拿出秤砣衡量重量，邊笑瞇瞇的對著她說：“知夏，加油考狀元。等你考上狀元，我這個小小的食雜鋪就可以對外宣傳說是狀元最愛光顧的小店！”
  等知夏結(jié)完賬準備離開時，林清發(fā)還對著剛進來挑鴨蛋的顧客喊：“那個跳級的林知夏最愛買我們店的鴨蛋。我們的鴨蛋又大又有營養(yǎng)，吃了容易跟林知夏一樣考雙百！”
  羞得知夏連忙掩面落荒而逃。
  種種趣事，都沒有賣秋茶讓知夏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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