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眼淚
化學的考點基本上都抓到了,蘇林提前了二十多分鐘交了卷,收拾好東西準備去一考場找陳芷瑄吃飯。
下午就考數學了,她已經準備好引頸就戮,所以現在淡定得像念了一百遍般若心經一樣。
她慢慢走下樓梯,過了轉角,掏出手機準備給陳芷瑄發消息。
“蘇林,你考完了?”
抬起頭,是許諳宸。雖然已經不需要用拐杖了,他的腳踝上還纏著紗布,襪子和牛仔褲腳軟鼓囊囊的。
“是呀。”蘇林點點頭,然后皺起眉,“包得好嚴實啊,好點了嗎?”
“其實只打繃帶就好了,包這么多層紗布是為了緩沖……”許諳宸不在乎地笑了笑,“現在已經好多了,至少不用每天拄著濟相了。”
蘇林的表情有些尷尬,移開視線:“很好呀,那就能趕上決賽了?”
“我這兩周就在為決賽準備著呢,照著醫生的話每天做一個小時的康復訓練。”許諳宸目光炯炯地說,“九班有挺多平時一起打球的朋友,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但是那天還挺嚴重的啊。”蘇林想起那天的事,不由得皺了皺眉。
“啊,那哥們全身的力氣都用來踢我了,當然嚴重。踢傷倒好得挺快的,就是扭傷恢復得慢。”許諳宸嘆了口氣,把手揣在口袋里,“話說你在等陳芷瑄嗎?”他靠著墻站在樓梯口,柔軟的連帽衫被墻抵著變了形,“正好我在等濟相,我們可以一起。”
蘇林笑著點頭,目光回到手機上,噼里啪啦地敲著鍵盤發短信。
像是發覺了她的尷尬,許諳宸雙手抱胸歪了歪頭:“你和濟相最近這是?”
蘇林嘆了口氣:“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其實她明白那通電話是導火索,可是她不知道這根導火索到底是怎么起作用的。
“濟相不應該會生這么大的氣的。”許諳宸認真地說。
“但他脾氣也不小啊。”蘇林不以為然地抬起眼看了看他,又很快垂下去假裝在看手機,“你忘了那個被他懟回去的五班妹子了嗎?”
“別提了啊,那算是我的黑歷史了。”許諳宸想起那件事不由得笑起來,“不過我是說,他對你不會生這么大氣。”
他的語氣非常真誠,可是在蘇林聽來卻那么刺耳。她抬起頭來,皺著眉,本想憤怒地瞪著他卻又實在不敢和他對視,于是只好望著通向二樓的樓梯深吸了兩口氣,沒有接話。
“哦,濟相出來了。”許諳宸發覺氣氛有些尷尬,正好看到一道瘦長的身影從考場走出來,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用力地沖他揮手,“濟相!”
蘇林面上淡然地看了遠處遲疑的周濟相一眼,手上卻在瘋狂打字:“陳芷瑄你快出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快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誒,林林你咋了,為啥要救你?”陳芷瑄從身后冒出來,把蘇林嚇了一跳。她看見了周濟相,于是俏皮地抬了抬下巴:“周大神我這次交卷比你早!”
“我晚交卷是因為寫流程題的時候睡著了,你坐我后面沒發現?”周濟相走到許諳宸旁邊,哂笑道,“倒是你今天確實交卷挺早,太餓了?”
陳芷瑄翻了個白眼:“考試還能睡著,非人哉!”然后拉著蘇林說了一聲“回見了您吶”就走了。
蘇林一臉尷尬地小聲抱怨:“你怎么出來了不和我說一聲,我在這里等你好尷尬的。”
陳芷瑄的表情竟然更尷尬:“考試的時候我大姨媽突然來了啊,感覺屁股又濕又冷所以七趕八趕把題寫完趕緊溜廁所了,手機都才拿出來呢——你要不要來檢查一下啊?”
“啊?”蘇林這才發現陳芷瑄把一件外套系在腰上,但想想又覺得哪里不對,“你不應該是下周才來嗎?我記得我們這幾次都差不多同一天啊?”
陳芷瑄指了指自己眼睛下的烏青癟了癟嘴:“熬夜傷身啊。”
蘇林撓了撓頭:“那,你帶夠了……”
陳芷瑄點點頭:“唔,雖然也不是很夠,但我考完試就回去了,沒關系。”
“說起來……”蘇林再次把視線轉移到陳芷瑄的腰上,又看了看陳芷瑄的牛角扣短外套、高領毛衣和牛仔褲,再看著那件羊羔絨牛仔夾克稍加思索,終于開口道,“這件外套是汪汪的吧……?”
陳芷瑄笑起來:“bingo!”
“我的天,汪汪會被凍死的吧,你這個惡毒的女人!”蘇林記得早上見到王傾的時候,他的外套里就一件連帽衫。
“……不會的,我相信我們汪汪。”陳芷瑄笑嘻嘻地說著,“再說了他是主動把外套上交的,我又沒有逼他。”
“再說羊羔絨弄臟了不好洗……你真是禽/獸。”蘇林盯著外套,努力思考這個版型大概會是哪個牌子的,“這周末我一定要按著你去買件新的賠給汪汪。”
陳芷瑄不以為然地甩了甩手:“這件外套本來就是我送他的——快走吧,現在他在食堂給我們占座呢!”
“你剛才是不是說了什么不得了的話?”蘇林瞪著眼,“不過說起來為什么今天要吃食堂?”
“因為今天的食堂!有!帶!魚!”陳芷瑄的雙眼放光,“食堂的紅燒帶魚可好吃了,比你爸做的還好吃!”
“嗯?”蘇林懷疑地看著她,“你什么時候吃過我爸做的帶魚?”
陳芷瑄搖頭晃腦地挽著她的手臂:“小學的時候啊,我記到現在來著!”
“那你得記這個食堂的帶魚記到什么時候啊。”蘇林笑著拍了一下她的頭。
食堂的帶魚并沒有陳芷瑄描述的那么軟嫩多汁,不知道是帶魚本身的問題還是今天的食堂師傅火開大了,又干又柴。
“誒,你說這是啥情況?虧我從考語文開始就期待得不行了。”陳芷瑄嚼著帶魚欲哭無淚,看了看王傾餐盤里的辣子雞眼睛發直,“汪汪啊,救救孩子!”
王傾縮了縮脖子:“怎么你征了衣還要征糧?也沒見你怎么沖鋒陷陣啊?”
“我生在和平年代,沒那個必要!”陳芷瑄說著往蘇林那里一瞧,“林林……哦你也是帶魚,沒事了。”
蘇林翻著白眼把一塊干癟的帶魚尾巴挑到一邊:“趕緊吃你心心念念的美味帶魚吧,話這么多,也不像個大姨媽進行時的人。”
“那我大姨媽完全不痛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為這一點我就得感謝我媽的好基因。”陳芷瑄得意洋洋地喝了一口冰紅茶,“吃香喝辣不在話下,甚至還可以吃冰!”
“這倒是,畢竟是怪物嘛。”王傾已經習慣了兩個女孩子毫不顧忌地在他面前談論這種事,嚼著陳芷瑄強買強賣扔過來的帶魚,五官都擠在了一起,“倒是林林你每次都跟掉了半條命一樣,高考撞上不就完蛋了?”
“厚,怎樣你是不高興每次幫我接熱水厚?”
陳芷瑄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臺腔逗得“噗嗤”一聲差點把飯噴出來:“蘇林你要死了啊!我差點把飯嗆鼻子里!”
“哎呀,小主來喝點水!來人呀,快去請太醫!”王傾尖著嗓子小聲說著,把冰紅茶遞過去。
陳芷瑄接過來翻了個白眼:“小汪子好聒噪,自己掌嘴!”
蘇林笑著看了一眼手表:“好了好了宮斗劇就演到這里,趕緊解決午飯,我還想趴桌上睡一覺呢!”
“就是,磨磨唧唧的,林林還要睡覺呢!”陳芷瑄露出一副慈母的表情,目光忽然飄向蘇林身后,又很快收回來。
“怎么了?”蘇林沒注意到她眼睛的小動作,發現她的表情有點尷尬,揚了揚眉。
“沒什么,她在努力把嗝給憋回去。”坐在陳芷瑄旁邊的王傾肯定也是看到了,于是立刻接過話來,然后不出意料地被陳芷瑄“啪”地打了一下。
蘇林于是低下頭去把最后一塊看起來還有些肉的帶魚夾起來。
數學的題型倒是沒有超過蘇林的預料,然而這并不代表所有的題她都會寫。
李景攸教的方法還是很管用的,在求雙曲線方程的時候按著那個套路走倒是真的弄出來了一個像模像樣的方程,只不過不知道該怎么驗證正確性罷了。
“算了,就這樣吧。”蘇林想著把手上的筆嘩嘩轉了起來,然后把目光挪到了最后一題。定點,距離之和為定值,求曲線方程。
時間還有二十分鐘,這道題肯定解不出來。
“第一小問一般都很簡單,后面可能會比較難,不過只要你寫了步驟就肯定會有點辛苦分。”
這話周濟相和李景攸都說過。聽周濟相說的時候感覺他像高高在上的公子哥給底層的勞苦民眾扔了一枚銅板,聽李景攸說的時候像健康哥哥鼓勵幼兒園小朋友積極鍛煉——啊,健康哥哥的臉出現了。
“李景攸簡直是小天使啊!”陳芷瑄是這么形容的。
“代點求值……”蘇林的筆刷刷地在草稿紙上寫著。
時間還有五分鐘,第二小問得出了一個奇怪的方程,和直線的兩個交點坐標也莫名其妙:“……這個數怎么這么大?”
蘇林快速地檢查了一遍計算步驟,沒檢查出什么大問題,于是長嘆了一口氣,開始收拾筆盒。
這種題估計只有那些數學大佬才能解出來了。
“同學你是要交卷子嗎?”監考老師是三班的語文老師,聲音柔和卻沙啞,大概是當久了老師聲帶受損了。
蘇林想像著她從前的嗓音該有多好聽,慢慢點了點頭,等她過來收試卷。
出門的時候蘇林看見李景攸站在他的考場外,靠在走廊扶手上望著樓下,表情竟然有些凝重,于是也走到走廊邊上往下看。
他看的那個方向是種著三棵鐵樹的花壇,簡語晴坐在花壇邊上,書包平放在膝蓋上。
雪白透粉的皮膚,深棕卷曲的頭發,灰藍色格紋連衣裙里瘦削的身子,黑色棉長襪包裹著的纖細的腿:簡語晴是好看的,蘇林從來沒有否認過這一點。
她是不是發現了什么不該發現的秘密?
“蘇林,你出來了?”
李景攸的聲音和往常一樣充滿朝氣。
好像什么都不一樣了。
可是她還是要裝出和平常一樣的態度,笑著轉過頭去:“是呀,受刑完畢。”
“怎么樣?我覺得我還是有押到題的。”李景攸走過來,大大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有星星。
“我覺得我的答案肯定是錯的,但是步驟應該沒問題。”蘇林笑,“你在等誰嗎?”
“我那群哥們。”李景攸望她面對的那個方向看過去,“你剛才也一直在看那個女生嗎?我記得是你們班的?”
蘇林被問得猝不及防,皺了皺眉有些尷尬地說:“嗯……你也是嗎?”
“是,我出來的時候她就坐在那里哭了。”李景攸的敘述平平淡淡,和蘇林腦補的感覺完全是兩回事,“估計是數學沒考好?”
“哭?”蘇林一愣,又看了一眼,好像簡語晴確實在哭。
“我去看看好了。”蘇林遲疑了一下,還是這么說了。
“一起?”
“你去干嘛啊,你又不認識人家,人家也不認識你。”蘇林笑起來。
“唔。”李景攸想著不好意思地笑了,“也是啊——可惜我一個好哥們還沒出來,這個女生是他的暗戀對象來著。”
“‘我的好哥們是我’系列?”
“不是啊!他每次都把那個女生指給我們看,所以我才記得是你們班的。”李景攸有些急了,耳朵紅起來,伸手指著她一副百口莫辯狀,“你……你憑什么這樣污人清白!”
“李乙己,你又和一群男孩子廝混去了罷!”蘇林笑得不行,擺擺手,“我去了哈,拜拜!”
走了兩步回頭笑道:“然后謝謝你的押題!”
李景攸看著她有些發呆,但這時候交卷鈴響了,于是回過神來甩了甩頭。
鈴響五分鐘后,從考場中出來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蘇林走到簡語晴身邊,發現她果然在哭,于是俯下身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簡語晴大概沒想到來的人會是蘇林,抬起頭盯著她半晌沒說話。
“這是怎么了?”蘇林輕聲問道,順勢坐在她身邊。花壇的瓷磚冰涼,她在剛坐下的那一瞬間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沒怎么,你不去找陳芷瑄嗎?他們應該快出來了。”簡語晴擦了擦眼淚,聲音有些嘶啞。
“不著急。”不知道為什么這時蘇林的胸中突然充滿了男子氣概,對簡語晴產生了保護欲,站起身道,“你是坐公交車回去吧,我陪你一起。”
“不用。”簡語晴的語氣不像往常那般柔柔弱弱,“你去吧。”
蘇林正要說些什么,卻見她狠狠地瞪了過來,哭得通紅腫脹的眼睛看著非常兇。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同時聽見陳芷瑄的聲音從背后響起來:“林林你在這里干嘛呢?誒,這不是……”
蘇林回頭,見一群人有些驚訝地站在那里,又轉回來看簡語晴恢復了以往楚楚可憐的模樣,擦了擦眼淚抬起手,努力露出笑容說了句“嗨”。
周濟相皺起眉頭:“怎么了這是?”
“哦沒什么,蘇林……”簡語晴說著,眼睛里又淌出幾顆淚珠,“蘇林見我在這里哭,過來安慰我。”
蘇林和陳芷瑄交換了一個困惑的眼神。
“她來安慰你?”周濟相的語氣里竟然帶著幾分嘲諷的意味。
“嗯,是的。”簡語晴站起來,“沒事了沒事了,讓大家擔心啦。”
蘇林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兩個像在演話劇一樣情緒怪異地一問一答,周濟相話里的刺她也發現了,隱隱覺得不爽,開口想問他這是什么意思,卻聽見李景攸的聲音由遠及近傳過來:“蘇林!我找了你半天!”
一回頭看見他手里晃著一個像學生卡一樣明晃晃的東西,邁著長腿跨過來。
“……”蘇林沒說話,歪了歪頭看著他,意思是問他來干嘛。
“哦,你不是說要去安慰你同學嘛,走前把你校園卡忘在扶手上了。”李景攸把卡遞過來,蘇林瞟了一眼然后驚訝地望向他,他眨了眨眼睛示意她收下。
蘇林佯裝淡定地收下了卡,這時李景攸像是才發覺這邊氣氛尷尬,于是收起了笑,睜大眼睛問:“這是怎么了?”
陳芷瑄也覺察到周濟相和簡語晴的對話有些奇怪,揚了揚眉:“我也不明白,汪汪你看懂了嗎?”
王傾搖了搖頭:“啊不就是簡語晴在哭,林林過來安慰她,現在沒事了嘛!”
李景攸“哦”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看了看簡語晴,然后笑著對大家說:“既然沒事那我就先走啦,大家明天考試順利啊!”
所有人都目送著李景攸邁著大長腿離開,蘇林捏著那張校園卡遲疑著要不要跟著他一起過去,這時手機卻突然“叮”地響起來。她點開那條短信,不由噗嗤笑出來:“你要是看了卡上的照片,我們就絕交了。:)”
“你笑什么?”陳芷瑄好奇道,“數學及格啦?”
蘇林翻了個白眼:“滾。”
周濟相看著他們欲言又止,身后許諳宸已經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啪”一聲撲在他身上:“濟相你怎么走這么急!”
陳芷瑄立刻眉開眼笑:“這樣才能讓班長大人知道周大神的珍貴呀!”
王傾一臉嫌棄地轉過身去:“林林我們趕緊走吧,不認識她。”
蘇林走前還是回頭擔憂又疑惑地看了簡語晴一眼,她也正好在注視著他們三個,遇上蘇林的目光時很快就把臉側向一旁了。
蘇林不明白那種復雜的眼神里到底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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