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委屈
這一天的考試都是蘇林拿手的,于是平平淡淡地過去了。
提前考完的蘇林拿著李景攸的校園卡站在他考場門口,猶豫著要不要等他。
因為今天是爸爸送她來學校的,所以沒坐公交車;而中午又被陳芷瑄拉著一溜煙沖向食堂了,根本沒機會把卡給他。
雖然說了不讓看照片,蘇林還是看見了:高一入學拍照時候的李景攸臉上的嬰兒肥還很嚴重,圓滾滾的臉、圓滾滾的五官和板寸頭結合在一起,簡直像貓一樣。
“噗……”蘇林裝作不在意地又瞄了一眼,還是忍不住笑出來。
“你看到了是吧!”這時候李景攸已經出來了,從考場外那排整整齊齊的桌子上撈起了自己的書包,“你都攥著我的卡一天了,搞得我提心吊膽的——還好我機智帶了學生證,不然考場都不讓進呢。”
“今天一天沒機會見到你,不好意思。”蘇林笑嘻嘻地雙手把卡奉上,“謝謝您啦。”
“沒事,不過你昨天也太沒心眼了。”李景攸接過卡,“你這會兒要等你朋友他們嗎?正好我也要等一下汪汪,他說今天找我有事。”
蘇林點點頭:“那我們就先等汪汪出來吧。”主要是她實在不想去一樓等陳芷瑄的時候遇到許諳宸或者周濟相。
李景攸背上書包,微微側身靠在走廊扶手上:“其實我認識她,簡語晴。”
蘇林歪了歪頭露出一個壞笑:“其實真的有過一段情?”
李景攸翻了個白眼:“我才不會喜歡她那樣的女生。是因為我表妹,她們初中的時候同班,出了點事情,所以我知道她。”
“出了點事情?”蘇林的好奇心被點燃了,“是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李景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和昨天的事有點像,你覺得呢?”
“啊?”
“你這反應有點慢啊。”李景攸搖頭嘆了口氣,轉過身去把胳膊疊放在扶手上,目光投向樓下的花壇,“你不覺得昨天的場景像你欺負了她之后,她為了班級和諧在幫你辯解嗎?”
蘇林的笑容凝住了,她雖然覺得昨天的氛圍有點奇怪,但是說不出有什么不對:“但是我沒有啊,而且她總不可能是故意在那里哭然后等著我上鉤吧……我平時也沒怎么和她有交集啊。”
李景攸投過來一個看白癡的眼神:“沒交集,那你昨天下去干嘛?她的臨場反應很快的。這么說吧,我表妹那件事在我看來,簡直是素人和奧斯卡影后的對決:前一秒還張牙舞爪的,下一秒就梨花一枝春帶雨了。到場的人誰都看得見對峙的雙方中一方氣得臉紅脖子粗,另一方哭得楚楚可憐,你說大家會怎么想呢?還好你昨天呆呆的不像在兇她,倒像是把她惹哭之后被大家發現了于是不知所措。”
“怎么,我長得像大惡人嗎?”蘇林皺了皺鼻子。
李景攸目光溫和地笑起來:“一點也不像,你是天使。”
蘇林被這一句弄得有點不知所措,紅了紅臉假裝沒聽見:“我那會兒看她哭得可憐,是真的很心疼的。”
“親愛的,那就是你的不幸了。”李景攸抬高一側的眉毛,扮出瑞德的表情,壓低聲音說出這句臺詞后笑了起來,“她大約就是表演型人格吧。”
“不過她為什么要哭呢?”
“考砸了?失戀了?家里有什么事了?”李景攸聳了聳肩,“這和我們有什么關系?”
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來,嗡嗡地震得耳膜難受。蘇林這才發覺,在這段對話里的李景攸和平時不同,說的每一句話都帶著冷漠和輕蔑的刺。
“林林你在等我嗎!”王傾出門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蘇林,于是飛奔過來,又看到她和李景攸站在一起,于是疑惑地剎住腳,“嗯?”
“怎么了?”李景攸笑著問,“你不是找我有事嗎?我才和蘇林一起等你的。”
蘇林點點頭。
“那咱們邊走邊說吧。”王傾昨天把外套給了陳芷瑄,可能下午考試凍著了,帶了點不太明顯的鼻音嘟嘟囔囔了一會兒,抬起頭直截了當道,“我們準備給林林過生日,陳芷瑄讓我問你要不要加入我們。”
蘇林吃了一驚,轉頭見李景攸也有些驚訝,于是瘋狂給王傾使眼色:“這不好吧?”
王傾很快明白了蘇林的這句潛臺詞,癟了癟嘴也開始擠眉弄眼:“你也知道陳芷瑄想一出來一出……”
李景攸似乎覺得有趣,看著這兩個人眉來眼去,不作聲地站在那里眨了眨眼睛,毛絨絨的睫毛撲閃著,和煦的陽光在上邊滾動。
“那反正陳芷瑄的意思是,人家幫你學了會兒數學,總得知恩圖報。”王傾最后放棄了繼續演默劇,抬起手來伸了個懶腰說道,“來不來是一回事,問還是要問的。”
“我可以啊,什么時候在哪里?”終于可以說話了,李景攸如釋重負,長出了一口氣。
蘇林遲疑地看著他:“這不是和你的那群基友哦,有陳芷瑄哦,說不定還有別的你不熟的人哦——沒問題嗎?”
“冇問題冇問題。”王傾笑著伸出手試圖勾住李景攸的肩,卻悲傷地發現夠不著,“啾啾有我呢。”
“啾啾……?”
“啊,林林不知道吧,我們男生都這么叫他——景攸快點念就成了‘啾’!”
李景攸稍稍彎下了腰好讓王傾夠到他肩膀:“你不用什么都告訴蘇林吧,幫我維護一下我高大帥氣的形象啊。”
“那幸虧林林去年暑假之前不認識你,你那時候的形象也不怎么‘高大’。”王傾笑嘻嘻地直接跳到他背上,蘇林聞言想起校園卡上的照片差點沒繃住,“林林生日在周一,我們想著這周天給她過。”
“可以是可以,不過你這樣當著別人的面討論驚喜計劃真的沒問題嗎?”
蘇林翻了個白眼:“沒差了,他們經常干這種事——或者直接跳過驚喜來個驚嚇。”
李景攸笑著輕輕把王傾甩下來:“你好慘啊。”
“誰說不是呢。”蘇林聳了聳肩,“你知道去年……”
“好啦好啦!去年是我們對不起你嘛!我們本來想訂蛋糕的,但因為各種事情耽擱了,所以只好去買了個成品——陳芷瑄去買的,跟說她買了個粉色蛋糕我也就沒想著去檢查檢查,誰知道她說的粉色不是櫻花粉是腦花粉。”王傾試圖再次撲上李景攸的背,蘇林突然發覺他和陳芷瑄一樣喜歡趴在別人身上,“今年呢陳芷瑄找到了一個手工店,可以手工做蛋糕,這樣你就不會吃到長相獵奇的蛋糕了——”
“這次是長得不獵奇但是說不定吃下去會死的那種嗎?”李景攸漫不經心地補刀。
“殺了我吧。”蘇林扶額虛弱地走下樓梯。
“林林!你今天怎么這么久!不是考英語必提前交卷的嗎!”陳芷瑄尖叫著撲過來——果然喜歡貼在別人身上,“等死我了!”
“你問汪汪。”蘇林這次反撲進她懷里,慢慢指了指身后。她抬眼看見許諳宸和周濟相也在場,于是露出了一個有點尷尬的笑。
“呀汪汪,你和李景攸說了啊?”陳芷瑄發現李景攸時猶豫了一下,“我正準備問班長和周大神周末要不要一起呢。”
蘇林聽到許諳宸可能要來,耳朵“嗡”地一熱,不由自主地把腦袋深深地埋進了陳芷瑄的衣服里不作聲。
“一起什么?”許諳宸笑著探了探身子。
“他們要給蘇林過生日。”李景攸語氣溫和地回答。
“李景攸也去啊,我們兩個班直到決賽之前可是死敵來著。”許諳宸揚了揚眉,露出驚訝的神色,“不過預賽的時候真沒想到,我們兩個班還要在決賽再比一次。”
“可不是嗎。許大將你可要早點康復,爭取趕上決賽啊。”李景攸歪頭笑了笑,然后向大家揮手道,“具體的回去再聯系,那我先走了?”
兩個人的這段帶了點相愛相殺意味的對話讓陳芷瑄的眼睛狂冒粉色桃心,她輕輕放開蘇林轉過身來,“所以班長和周大神周天下午有沒有空?具體時間可以一起定。然后地址的話我晚點發消息——也可以先集合再一起出發。”
周濟相一臉疲憊,望向李景攸的眼神有些復雜,又看了蘇林一眼,這才開口輕聲說:“不好意思,我周天有點事。”
蘇林始終盯著自己的腳尖,反而是陳芷瑄的笑容稍稍凝住了,一雙圓圓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周濟相:“周大神可真盡職盡責啊,考完試的周末也要給別人答疑嗎?”
“……”明明是回答陳芷瑄的問題,但周濟相一直沉默地盯著蘇林,見她始終低著頭,便苦笑了一下,“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發現許諳宸正一臉擔憂地望著周濟相,陳芷瑄咧開嘴冷笑了起來:“那班長呢?不會要去當電燈泡吧?”
許諳宸有些尷尬地笑道:“我周天確實有事,如果你早點問我的話其實是可以空出來的。”
雖然本來就沒怎么抱有希望,但確確實實聽到許諳宸不能來的時候,蘇林的心還是沉了一下。她捏了捏發燙的耳朵,抬起頭微笑道:“沒事沒事。”
蘇林無力地低著頭,慢悠悠地收拾著桌子上疊得亂七八糟的復習資料。
“每次考個試你的房間都像豬圈一樣,都下不了腳了。”林盼清遞過來一盤葡萄。
蘇林并不準備聽教訓的話,于是岔開話題:“對了媽媽,陳芷瑄他們說周天給我過生日,去做蛋糕。”
“去呀,都有哪些人?”
“哦,就陳芷瑄王傾還有一個新認識的朋友,他這次考試幫了我挺多的。”蘇林輕描淡寫地說,盡量避免提到李景攸的名字,不然她肯定會一臉微妙地問“男孩女孩”。
“新認識的朋友?你同桌呢?”林盼清輕輕揪下一顆葡萄,“我記得之前每到考試不都是他給你答疑?叫周濟相是吧?”
蘇林的心仿佛心虛一般地“咯噔”了一下,笑了笑:“這次他比較忙,就沒怎么麻煩他。”
“就說你最近沒怎么提到和他們一起學習的事了。”林盼清點了點頭,“我記得周濟相學習挺好的,人也很有禮貌。”
蘇林驚訝地把眉毛抬得老高:“媽媽你見過他嗎?”
“是啊,上次家長會他和你們班長一起幫忙,就是他帶我去你座位,還把你的分數條給我的。”林盼清笑著摸了摸蘇林的腦袋,“他和他爸爸長得沒那么像,但是氣質很像,我估計他是像媽媽……”
心虛的感覺越來越重,蘇林繼續收拾那堆本子和書:“我們最近都不怎么和他一起自習了,而且估計他下學期要去一班了。”
“這樣啊。”林盼清嘆了口氣,“不過你的朋友們學習人品都挺好的,我和你爸每次聽你說起他們都很放心。”
“你們不擔心我們男男女女一起學習會早戀嗎?”可能是心情不好的原因,蘇林這句話說得陰陽怪氣的。以前媽媽一聽見她說起男生朋友的時候都會叮囑半天然后說一句“不要早戀啊”。
“我覺得周濟相規規矩矩的不是會早戀的人,王傾嘛又是還沒長大的小孩樣,陳芷瑄雖然漂亮但性格是個假小子,我沒什么好擔心的。”她說著說著笑容慢慢消失了,“我倒確實放心不下你,你會不會對誰有想法,我還真說不準。”
這句話聽著像是一場暴風雨要開始了。蘇林沒搭話,把周濟相在冷戰之前給她整理的例題復印件“啪”地磕在桌上碼齊了,然后使勁用訂書機摁了個釘子。
“一說到這事你就開始這個態度,擺臉子給誰看呢?”林盼清的臉一沉,“如果真的早戀讓我發現了,你知道下場。”
日常變臉如翻書,蘇林早就習慣了,于是嘆了口氣:“我要是早戀的話還能有這個排名?”
“你有臉說這個排名?這個排名很高嗎?就不說你同桌了,你怎么不看看人家陳芷瑄,一直都比你高?我每次和她媽媽聊天的時候都覺得不好意思。”
明明陳芷瑄的媽媽從來不會提學習的事情,但沒有關系,她一旦變臉,白的都能說成黑的。
林盼清每次發作都一定要訓到蘇林哭出來為止。所以如果是平時,蘇林會沉默地收拾書桌直到她自覺沒趣地走開,然后睡覺前窩在被子里默默哭一頓。可是今天蘇林的心情實在太糟了,抬起淚汪汪的眼睛看了媽媽一眼,苦笑一下再低頭繼續收拾。
接下來的責罵和訓斥都和往常一樣從左耳進去、從右耳出來,直到蘇頡之下班回家才結束。
蘇林吸了吸鼻子。
陳芷瑄曾經說她很羨慕蘇林家平時那種斗嘴調侃仿佛平輩的氣氛,蘇林每次都點頭笑笑表示同意。可是這個看起來溫馨的家,有時候卻是個逃不脫的魔窟。
蘇林知道從前開朗的媽媽是在懷她生她的時候得了抑郁癥,一直覺得是自己的錯,所以從來都默默忍受。可是那些在大庭廣眾之下的訓斥總是那么讓人難堪,甚至有時候她會突然開始歇斯底里地發脾氣,比如……
蘇林猛地捏緊了自己的左手,有些喘不過氣來。
今天晚上大概又要夢見那年的事了。
跳動的音符、黑白的琴鍵、溫柔的老師,和鉆心的疼痛。
對,她是有罪的,不該來這世上,讓媽媽得上抑郁癥。
啊,說不定她和周濟相一吵架就冷戰,也是受了媽媽影響。因為媽媽每次發完脾氣都會一連幾天不理她,如果她順從地躲著媽媽,就會被爸爸指責沒禮貌。
明明她總是勸自己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善待周圍的同學,卻會對周濟相做出這些她自己都覺得殘酷的事。
蘇林對自己的同情忽地轉變成了對周濟相的愧疚,她的眼淚打在那疊復印件上,把熒光筆的痕跡洇得模糊了起來。
周一見到他的時候好好道個歉吧。
說起來,雖然這種想法并不是那么的強烈,也不像對許諳宸的那樣完全是不敢輕易去想、也知道不太可能會實現的愿望,但其實她是真的希望周濟相明天能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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