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時漫悶著頭,一口氣從七樓跑到一樓。
眼前被淚水迷蒙,腳下跌跌撞撞,幾次險些跌倒。
樣子很狼狽,鼻子也堵得難受,烈日驕陽下,她孤零零地站在外面大口喘著氣。
卻越發喘不上來。
時川的出現,讓那些與他有關的記憶重新在時漫的腦海中浮現。
那些對她來說,已經跟隨陳舊歲月一起消逝的回憶。
事到如今,卷土重來,仍然能夠帶給她傷害。
她永遠忘不了時川不止一次地對自己謾罵。
那個厭惡的眼神,那些粗鄙的話,像一根針,刺在她心里。
“你為什么是個女孩兒……”
“當初就不該讓你來到這個世上……”
原來真的有這一生怎么也忘不掉的過去。
人不光會選擇性記得那些幸福的瞬間,就連痛苦的也是。
時漫走了幾步,蹲在花壇的一隅,將頭埋在手臂與膝蓋之間,越是不想哭,就越是止不住。
仿佛回到經年之前。
她也曾這樣默默哭泣。
將近中午,老小區的院子里不再有人走動。
微風吹動樹梢,斜斜落下一地斑駁的光影。
不知過了多久,她漸漸不再哭。
臉上卻早已經遍布淚痕。
時漫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余光中是一個人筆直地站在自己身邊。
安靜,沉穩。
為自己遮擋烈日。
時漫很感謝許京言的沉默,給了自己足夠的尊重。
她的脆弱,不想直白地展露在任何人面前。
她抬起頭直勾勾地望著面前的地磚,目光有些呆滯。
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片刻后,她故作輕松,從地上站起來,囊著鼻子說:“對不起啊,讓你看見我們家的這些糟心事兒,走吧。”
卻被許京言從身后拉住手腕,一把扯進了懷里。
額頭率先觸碰到一片堅闊的柔軟。
繼而便是強勢入侵鼻腔的冷松香氣。
許京言輕輕抱著她,一手環在腰間,另一只手托在腦后,強大的溫柔將她團團圍住。
時漫的心猛跳了幾下,下意識要逃脫。
卻被他扣得更緊。
“別動,”許京言沉聲道,“不要抱歉,也不要躲開。”
懷里的她似乎還在哽咽。
身體的微小顫抖,漸漸融進了他的心臟。
“時漫,不管你有多堅強,在你需要的時候,我永遠都在你的身后。”
時漫沉默著,沉重地呼吸,情緒慢慢回落。
忽然鼻頭酸澀。
還挺感動的。
第一次有人在她哭了之后抱著她說這些。
“嗯,謝謝。”時漫抽了一下鼻子,紅著眼睛,“但是我不需要任何人。”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而且,我的鼻涕好像,弄到你的衣服上了。”
許京言:“……”
“許京言,你能不能把我松開?”
“現在還不能。”
“……”
許京言還沒抱夠。
在腦海中自動演練了很多遍,真正抱著的時候,感覺還是很不一樣的。
懷里的女孩兒瘦瘦的,小小的,抱在懷里,很舒服。
尤其是這樣緊緊貼合的距離,讓他覺得自己離她很近。
不再那么遙遠不可觸及。
“可是我快要喘不過來氣了。”
“……”
許京言將時漫松開,順便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瞬間皺眉。
黏糊糊的,是真的有。
鼻涕……
時漫笑了一聲,拿紙巾去擦。
許京言任憑時漫輕輕摩挲,心隱隱躁動。
時漫嘖了一聲,皺著眉頭:“擦不掉,要不你把衣服給我吧,我幫你洗掉再還給你。”
“不用了,反正以后也不會再穿了。”
“……”
不就是沾上了自己的鼻涕嗎,至于這么嫌棄……
不過gay好像都挺愛干凈?
而且,比一般直男感情更細膩。
這兩點放在許京言身上,體現得淋漓致盡。
“那個……”時漫把紙巾攥在手里,“不管怎么說,今天還是要謝謝你,沒想到你人這么好,怪不得唐晉清會喜歡你。”
許京言不動聲色地瞇了瞇眼,飽含風情的一雙桃花眼中寫滿了詫異:“?”
時漫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他們,是不是特別不希望被別人知道這層關系啊。
言多必失。
多嘴了。
“唐晉清說的?”許京言以一種難以置信又莫名其妙的語氣,“他喜歡我?”
“啊,不是,”時漫立即矢口否認,“他什么都沒說,是我自己瞎猜的,如果不是的話,就當我什么都沒說。”
許京言越聽越覺得哪里不對勁,緊盯著時漫,眼神里帶有探究和不解的意味。
一個離譜的想法在他腦海中成形。
“你是不是誤會了?”
“額……不是……”情急之下,時漫口不擇言,開始隨便亂扯:“那個,你看,他不是經常會這么說嘛,喜歡誰,就是那種一般的喜歡……沒什么的,他以前也說過喜歡我啊……”
話音未落,許京言眉尾猛顫了幾下:“他說他喜歡你?”
時漫:“……”
天吶。
這怎么越描越黑了。
“不是,不是,你要相信他,我們是清白的。”時漫拍著胸脯保證,豎起三根指頭發誓,“你放一百個心,我們倆絕對是清白的。”
說完,灰溜溜地逃離現場。
隨便找了個理由和許京言分道揚鑣。
再不走,就更掰扯不清了。
在那之后半個月,時漫沒有再見過許京言。
與其說是忙,不如說。
是躲著。
……
半個月后,在各方積極推動之下,《飛鳥不下》順利開機。
劇組駐扎在影城。
女主角因為一些事情耽誤了進組,加上設備調試,開拍第一天沒有演員的戲份。
但需要先拍一些空鏡頭。
時漫的工作風格是親力親為,能自己盯著的地方絕不經別人的手,因此她的影片整體風格都比較統一。
也算是國內導演中為數不多的。
事無巨細。
時漫在后腦勺扎了個馬尾,穿著一身運動服從酒店里出來,看見攝影師還在收拾攝影裝備。
時漫上前詢問:“怎么樣了,王攝?”
“差不多了,”攝影師王子華清點了一遍設備,“東西都在這兒,現在可以出發。”
“好。”時漫去拿地上的包。
王子華愣了一下:“時導,你也要去?”
時漫把包背在身上,理所當然地說:“是啊,不然呢?”
“女導演跟著一起去拍空鏡,我還是頭一次見,”王子華笑笑,“尤其是像你這樣風格已經很成熟的導演,更少見了。”
時漫淡淡笑笑。
王子華湊近了時漫,壓低聲音:“不瞞你說,我以前也跟過幾個年輕女導演,每次都是打發我們攝影組的自己過去拍,拍成什么樣兒也不管。她們啊,一看就嬌氣得很,不像你。”
說完,輕浮地笑了笑。
時漫嘴角輕扯,沒說什么。
她聽出來王子華不是在夸人。
那句沒說完的話后面是——
不像你,什么背景都沒有。
就憑著一腔熱血亂闖。
……
人員到齊之后,時漫跟著劇組的車一起去了郊區。
拍攝地點距離郊區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攝影組基本上都是些大老爺們兒,坐在后面,時漫和另外一個女生一起坐在前面。
劇組的人在一起基本上就是討論圈內的八卦,幾個男的說著說著就開始吸煙。
煙味兒從車廂后面飄到前面,女孩輕咳了幾聲,皺著眉頭靠在窗邊。
時漫不太介意煙味兒,畢竟已經聞習慣了,但扭頭見女孩好像有點兒難受,打開了自己旁邊的窗戶。
“謝謝導演。”女孩小聲道謝,怯生生的。
“不客氣,”時漫溫和輕笑,“你叫什么名字?”
“周曼。”
“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
“剛畢業?”
周曼點頭:“嗯。”
“電影學院的?”
“不是,我是普通大學的普通專業畢業,不是專業學攝影的。”
“哦。”時漫淡淡道。
“導演,你會不會因為我不是專業的就歧視我啊?”
“這個嘛,”時漫故作認真地思考了一番,莞爾一笑,“看你的表現了,畢竟就算是專業畢業,也有技術不過關的。”
幾番交流下來,周曼放松不少,主動坐到了離時漫近一點的座位上。
“時導……我聽說,你之前要拍的那個片子是《溫海》?”
時漫目光放在窗外,怔了一下。
沒想到這個消息在圈子里傳得這么快。
“你真的是因為錢沒談妥所以才來拍這個片子的嗎?”
“錢?”時漫的眼神忽然變得凌厲了起來。
周曼本以為時漫脾氣很溫柔,卻不想不小心觸到了她的雷區,被嚇了一跳,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她低頭咬著嘴唇,不敢再看時漫。
時漫靠著椅子后背,雙手環抱在胸前,諷刺地笑了一聲:“跟我說說,他們都是怎么說我的?”
“我……不知道……”
“嗯……那讓我猜猜看,”時漫眸底閃過一抹冰冷的玩味,“說我得獎之后驕傲狂妄,因為片酬沒談妥,所以拋棄了《溫海》來拍這個?”
周曼沉默著。
算是默認了。
時漫又想到了什么:“是不是還說我,是靠關系上位的?”
周曼忽然抬起頭來,一臉認真地盯著時漫:“時導,你和唐總,真的是情侶嗎?”
時漫反問:“你覺得呢?”
周曼的聲音弱了下來:“我不知道……”
過了一會兒,·又說:“我只知道,沒有關系在這個圈子里很難混,尤其是像我們這樣的女生。”
車廂后面聊得熱火朝天,專屬于男人粗獷的談笑聲從車廂后面隆隆地跑到前面,在不大的封閉空間里四處亂撞。
女孩們的聲音被擠到角落,壓低了存在感。
時漫想起自己當年,不禁長舒了一口氣:“是啊,你說得對,沒有關系在我們這個圈子里真的很難混,但是,不能因為這樣就放棄了心里的熱愛。”
周曼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周曼,你愛電影嗎?”
“我……”
車廂劇烈顛簸,猛地晃動了幾下,戛然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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