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老三想不開
聽自家男人夸獎別人家的老婆,于大頭老婆心里就不舒服,白了丈夫一眼,嘟囔道,“我怎么就沒看出來呢?”
“那是你沒仔細去琢磨,”于大頭說道,“你仔細去琢磨琢磨,品味品味這老娘兒們剛剛說的話,有沒有一句是廢話?有沒有哪一句,你能挑出毛病來?
“一般人家的女人,要是聽見外人說自己家的壞話,都要想方設法,去替自己家人辯解,常常會拿著不是,當理講,替自家護短,你再看吳家這老娘兒們,今兒個,你聽他說過一句替自己家人護短的話嗎?
“就這一點,我敢說,一般的爺兒們,都不如他。
“說實在的,她今兒個,要是說出一句替她家護短的話,我連理都不會理她,說什么也不能把這門親事應許下來,可她一句都沒有,我真是服了。”
“怎么沒說呀?”于大頭老婆還不服氣,又斜了丈夫一眼,說道,“她沒夸贊她家老三呀?”
“這不假,”于大頭說道,“可這不能算是替她們家人護短,再說了,人家說的,也不是假話,前幾天,我從吳家溝回來,不是也跟你說了嗎?
“吳家溝人,說老海怪不好,說吳家的門風不好,可沒有人說吳家的老娘兒們不好,也沒有人說吳家的老三不好的,都說那孩子老實,規矩,念書時,學業又好,又能干,這些,上次回來時,我不都跟你說過了嗎?
“可惜呀,這孩子命不好,沒托生到一個好人家,要不然,和咱麗華成了親,咱還有什么好說的?可惜呀,那孩子托生在老吳家。”
于大頭邊說,邊又裝了一袋煙,點著后抽了幾口,接著說道,“才剛,那吳家老娘兒們一進門,確實給我造蒙了。
“你想啊,但凡她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哪有當媽的,親自到人女方家,給自己兒子求親的?
“再說了,這老娘兒們,又不是那種死乞白賴的女人,你看啊,她今兒個來,本來是求咱來的,可你聽她說的那些話,不卑不亢,哪有一絲兒低聲下氣的樣兒?
“剛剛她說的那番話,你又不是沒聽見,那可是個咬鋼嚼鐵的女人,才能說出的話。她說她要用命,來擔保咱閨女到了她們家不受屈兒,當時我就斷定,這女人,一定是遇上什么過不去的難心事了,要不然,哪會說出這種話來?
“等我再往下聽,她說,擔心這倆孩子會一時想不開,會干出傻事來,我這心里啊,就咯噔一下,后背都冒出冷汗了。”
“孩子她媽,”說到這兒,于大頭往女兒屋里瞥了一眼,向老婆身邊挪了挪屁股,把嘴戳到老婆耳根子上,悄聲說道,“咱這方圓十里八里的,有那烈性孩子,為了鬧婚,最后尋了短見的事,也不是一樁兩樁的。
“你再看看咱家這個姑奶奶,這兩天,臉上像吊著油瓶似的,不知底細的,還以為她剛剛死了爹呢,憑她那個野勁兒,你敢保,她干不出傻事來?
“你說,咱眼面前,擺著兩條道兒:一條是答應了這門親事,咱軋了這門不對心事的親家;一條是強拆散這倆孩子,說不準,咱這姑奶奶,就會去尋了短見。
“你說,這兩條道,咱該選哪一條?”
“那也不該這么痛快地答應她呀。”于大頭老婆沉著臉說道,“至少也該拿巴拿巴。就這么痛快地答應了,像不像咱閨女找不到婆家了似的?隨便摸到一個什么人家,就嫁了過去。”
“話可不能這么說,她媽,”于大頭急著解釋道,“你別忘了,前些天,人家可是已經托媒人來過了。那媒人來過兩回,你又不是不知道。
“這回,又是吳家的老娘兒們親自來的,要是咱再拿巴,依你看,她還會沒皮沒臉地再來第二回嗎?我說過了,吳家那老娘兒們,可是個咬鋼嚼鐵的女人,這回咱要是再不吐口,這門親事,八成就黃了。
“萬一這門親事真的黃了,你敢保這倆彪孩子,不會干出什么傻事?到了那時,你哭鼻子怕也來不及了。所以啊,我就自作主張,答應下來了。
“剛剛你也聽見了,我也不是平白無故答應下來的,是有條件的,我要了二百塊大洋的彩禮。
“我為什么要她二百塊大洋的彩禮呢?一來呢,是我打聽過了,這兩百塊大洋,他們吳家是拿得出來的,既然咱對這門親事不如心,就不能輕輕松松地,讓他們把咱閨女娶過去,得讓他們好好出點血才行。
“這二來呢,我聽說了,老海怪這人,平日最貪財,視錢如命,今兒我提了這么個條件,他要是能答應了,那就好比從他身上割下一塊肉,將來咱閨女嫁過去了,他要想對咱閨女不好,就得合計合計,他可是花了大價錢,才把咱閨女娶過去的。”
“他要是不答應呢?”于大頭老婆問道。
“那倒好了。”于大頭得意地笑了笑,又挪到老婆身邊,輕聲嘀咕道,“人家來求婚,咱不答應,理虧的是咱;如今咱答應了,他們要是嫌咱要價太高,不肯做成這門親事,那理虧的是他們。
“到了那時,咱再勸說咱家那姑奶奶,死了這條心,咱也有話說了,不是爹媽心狠,不成全她,是人家吳家不打算要她。
“你想啊,她要是知道這一點,能不恨吳家的人嗎?到了那會兒,咱再勸她想開點,還用擔心她會干出什么傻事嗎?”
于大頭老婆聽到這里,才豁然醒悟,會心地笑了,白了丈夫一眼,假意地埋怨道,“老死鬼,就你的彎彎腸子多,一肚子壞水兒。”
說罷,又做出一個和她這種年齡不相稱的輕佻的舉動,屈起食指,在于大頭鼻子上刮了一下。
于大頭得意地笑了,挪了幾下屁股,坐回到炕頭,接著抽起煙來。
抽了幾口,嘆了口氣,又說道,“可憐吳家那老娘兒們,這回回去,不知又要犯上幾天的難呢?”
“她犯什么難呀?”老婆說道,“咱都應許她了,她把事辦妥了,有什么好犯難的?”
“我估摸著,”于大頭說道,“老海怪聽說咱要了這么多的彩禮,想必是不會吐口兒的,他不吐口兒,這門親事就做不成,你說那老娘兒們,犯不犯難?”
于大頭估計得一點兒不錯,剛剛離開三家子村,老海怪媳婦心里就開始犯起難來。她太了解自己丈夫了,二百塊大洋,對視錢如命的丈夫來說,差不多是個要命的價錢。
可是,要是不出這筆錢呢,這門親事,一準是成不了,這門親事要是黃了,就等于要了她們家老三的命,這可怎么辦呢?
一路上,老海怪媳婦都在合計著,回到家里,該怎么把這事,給刁蠻的丈夫掰劃清楚,讓一向心口不一的老錢銹,能明白這個道理,肯把錢拿出來。
更要命的是,她和丈夫已經多年不說話了,兩個人平日要是有什么事需要交流,都是讓孩子們從中傳話的。
可這件事,讓哪個孩子去,才能說清楚呢?
老二平日倒是能說話會道的,又會察言觀色,深得他父親的歡心,不過老海怪媳婦心里明白,老二對自己的婚事,一直耿耿于懷,幾次三番想毀掉自己的婚事,更是對大哥和老三的婚事心存嫉妒,這會兒要是讓他去和父親說這事,弄不好,不但不能成事,反倒會把好事說砸了。
老大更不行,老大性情木訥,不會說話,肯定說不通他爹。
思來想去,一路上,也沒想出個好主意。
老海怪媳婦回到家里,已是下半晌。
下午,見父親領著大哥和老三下地去了,二瘸子趁機偷了懶,睡了一覺,這會兒剛醒。見母親回來了,麻利地從炕上爬起,揉了揉眼睛。
怕母親責怪他,趕緊搶著沒話找話,問道,“媽,老三那事兒,成了嗎?”
母親猜出二瘸子的心思,便不接的他的話兒,只是嗔怪道,“老二,趁天亮,你不趕快磨出兩道豆腐,等到晚上,又要點燈熬夜了。”
“媽,你忘了?今兒個,我在家里待了一整天呢,壓根不沒出買賣,”二瘸子趕快辯解道,“昨兒個那兩道豆腐,我放在大缸里用清水泡著哪,留著明天賣,今兒個不用再磨了。”
看母親臉色不好看,擔心母親會嗔咄他,二瘸子搶著岔開了話頭,“媽,老三那門親事,老于家那邊,還不應許嗎?”
母親正愁找不到一個能向丈夫過話兒的人,這會兒見二瘸子上趕子追問這事,便打定主意,想讓老二來傳話。
母親一邊脫下上午才換上的新衣服,板板整整疊好,包好后,放進堂箱里,一邊對二瘸子說道,“老于家那邊,倒是吐口兒了,眼面前,就怕倷爹不吐口兒。”
“俺爹?”二瘸子聽罷,大為疑惑,搖搖頭,說道,“俺爹他怎么會攔擋這門親事呢?你沒看見,俺爹今兒早上,聽說你今兒個,要去給老三操辦這事,心里樂成什么樣啦?特意叮囑我,今兒個停了買賣,留在家里看家。
“媽,你看俺爹從前,多咱對俺哥兒幾個的事兒,這么上過心啦?他哪兒能攔擋老三這門親事呢?”
“那是他不知道老于家,會要這么一大筆彩禮錢,”母親說道,“他要是知道老于家,能要這么一大筆彩禮,就不會讓我去了。”
“一大筆彩禮?”二瘸子問道,“多少?媽。”
“二百塊現大洋。”
“二百?”二瘸子聽罷,驚得張大嘴巴,半天合不攏,過了一會兒,才轉了轉驚覷覷的眼珠子,說道,“媽,這老于家,該不是敲咱竹杠吧?”
在吳家溝一帶,老于家要的彩禮,確實高得有些離譜,老海怪媳婦心里也明白,那于家,原本是不打算做成這門親事的,提出這么一個高得離譜的條件,其實也有嚇退他們吳家的意思。
說心里話,要不是兩個孩子私下里糾纏得難解難分,便是他于家的姑娘再好,今天她也不會低三下四,老著臉皮去央求他們。
眼下,既然兩家的孩子,都到這份兒上了,當媽的要是再不出面幫他們一把,萬一孩子們要是有個山高水低,她當媽的,下半輩子可怎么活呀?
尋思了一會兒,母親對二瘸子說道,“老于家要的彩禮,是多了點兒,可眼面前,又有什么好辦法呢?誰讓咱的短處,攥在人家手里了呢?”
“媽,咱有什么短處,攥在他們手里了?”二瘸子不服氣地問道。
看二瘸子這會兒,還能裝彪賣傻,母親有些不高興,嗔怪道,“老二,你也不是小孩兒啦,成天又在外面跑生意,外邊的人,是怎么說咱家的,你就算是一只糞桶,也該長兩只耳朵吧?
“上回,媽替你和倷哥說親的時候,媽也說過你,你看看咱吳家溝,和倷哥兒幾個般大般的孩子,有幾個還沒成親呀?
“現如今,媽豁出老臉,張羅著給你和倷哥訂親才幾天?你就好了瘡疤忘了疼,還厚著臉皮來問媽:咱家有什么短處?
“你說咱家有什么短處?媽今兒個,到老于家去說老三的事,人家一口一句的,說咱家門風不好,臊得我恨不能找個耗子洞鉆進去。
“人家為什么把彩禮要得這么高?你看不出來,是吧?人家就是怕姑娘嫁到咱家,將來會受委了屈,拿這筆錢來拘束著咱!”
老海怪媳婦郁悶了一下午,總算在二瘸子身上找到了出氣口兒,一通數落之后,心里覺得好受了一些。
只是苦了二瘸子,就因為多了一句嘴,招來母親一通數落,這會兒木脹著臉,耷拉著腦袋不敢吱聲。
看看二瘸子的可憐相,母親心里又有些不忍心,放緩了語氣,說道,“老二,待會兒,等倷爹回來,你把媽剛才說的那些話,告訴倷爹,讓他拿出二百塊大洋,趕快把老三的婚事給定下來吧。”
見母親放緩了語氣,二瘸子又來了精氣神兒,抬頭望著母親,討好道,“媽,這事兒,八成不行。
“俺爹,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日把錢看得比命還金貴,我每天做買賣回家,他連一分錢都和我算得清呢,精管得可厲害了,你這抽冷子讓他一下子,拿出二百塊大洋,我看夠嗆。”
二瘸子一句話,提醒了母親,母親沉吟了片刻,嘆息道,“你試試看吧。”停了一會兒,又說道,“聽天由命吧!看老三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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