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求醫(yī)
老海怪媳婦剛端起飯碗,見老三一驚一乍地跑來喊她,心里咯噔一下,預(yù)感到家里又出事了,問了句,“怎么啦?老三!”
也不待三胖子解釋,先撂下飯碗,下炕趿著鞋出去了。
到了西廂房,老三指了指地上的尿壇子,對母親說,“媽,你看,這是剛剛從麗華身上下來的。”
老海怪媳婦不看還好,只因這一眼望去,立時嚇得兩腿虛軟,頭皮一陣發(fā)緊,驚瞪著眼睛,盯著三胖子問道,“瞎鬼,你欺負(fù)她了?”
不待三胖子開口,母親先掄起拳頭,擂了自己兒子兩拳。
老海怪媳婦,仿佛又看見了二十年前那個晌午,自己正在孩子口上,只因為偷著煮了兩個雞蛋吃,就遭了丈夫的一頓暴打,當(dāng)天下午,自己躺在地上,第一胎孩子,就這樣流了下來。
“媽,俺沒欺負(fù)她。”突遭母親兩拳,三胖子有點委屈,急著辯解道,“俺真的沒欺負(fù)她呀。”
“你沒欺負(fù)她,這是怎么回事?你個瞎鬼。”母親手指著尿壇子里那堆血肉模糊的東西,問道。
老三媳婦這會兒,已經(jīng)完全清醒,見婆婆正在責(zé)罵老三,于心不忍,從炕上爬起來,替丈夫辯解道,“媽,你錯怪了他,這事,真的不怪他。”
“那怪誰?”婆婆聞聲到了炕前,見老三媳婦正從炕上爬起來,趕緊上前囑咐首,“你快躺下,別起來。”
說著,伸手向炕頭摸摸,覺得炕不太熱,轉(zhuǎn)身吩咐三胖子道,“你趕快去和倷大嫂說一聲,就說是我說的,讓她趕快熬兩碗小米粥,再煮五個雞蛋。你再趕緊去抱些草來,把炕燒熱了。倷媳婦都小產(chǎn)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個瞎鬼。”
聽說媳婦是小產(chǎn),三胖子心里一陣痛疼,顧不上多想,趕緊出,照著母親的吩咐,把該做的事都做了。
老海怪媳婦見老三出去了,跳到炕上,讓老三媳婦躺好,拿來抹布,把老三媳婦下身收拾干凈,又找來一塊干凈抹布,墊到老三媳婦的下邊。待一切收拾熨帖,才扯過一條被子,給老三媳婦蓋上,開口問道,“你說不 該老三的事,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真的不怪老三,媽,其實,我也說不好,到底是怎回事?”老三媳婦說道,“就是今兒個下晌,在稻田里插秧時,忽啦叭覺得肚子痛。當(dāng)時我也沒當(dāng)回事兒,還以為是夜里著了涼呢。
“等傍晚收工回來,就疼得厲害了,剛躺下一會兒,下面就憋不住了,剛好這時,老三回屋叫我過去吃飯,我就讓他把尿壇子拿到屋里,下去蹲了一會兒,一使勁兒,那東西就掉下來了。”
婆婆聽了,知道不是老三惹的禍,心里才稍稍安穩(wěn)一些,又埋怨起老三媳婦,“你也是,自個兒有喜了,也不知躲備,怎么也不告訴我一聲?成天還沒事似的,照樣下地里干活兒。
“媽早先囑咐過你,在這個家里,凡事別逞強(qiáng),自個得學(xué)會照顧自個兒,要不然,累死了,也沒有人管你,可你就是不聽,這下可好了。”
老三媳婦聽婆婆這樣說她,心里說不清是感激,還是委屈,鼻子一酸,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哭著說,“其實,剛開了春,開始擺弄地的那會兒,我就斷經(jīng)了。那會兒,我還以為,又是和去年一樣,是干活兒累的,也就沒太在意,誰料想這回,竟是真的……”
聽老三媳婦這樣說,婆婆也傷心地哭了,一邊埋怨道,“你都過門一年多了,還不清楚咱家的事?他們吳家的男人,多咱都是把女人當(dāng)牲畜養(yǎng)的,恨不能不吃草,光干活兒。你自己不疼自己,不出事才怪呢。”
說著,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了起來。
老大媳婦把小米粥熬好,又煮了五個雞蛋。
聽說老三媳婦小產(chǎn)了,便把粥盛到碗里,和老二媳婦一塊兒,端著粥和雞蛋,到了老三屋里。
妯娌間,少不得說些安慰的話,問了些小產(chǎn)前的一些事情。
當(dāng)著大嫂二嫂的面,老三媳婦也不便說什么,只得收起眼淚,和兩個妯娌應(yīng)付了幾句,強(qiáng)喝了一碗粥,又吃了兩個雞蛋,就躺下歇息了。
老海怪媳婦見老三媳婦躺下歇息了,也不想打擾她,起身下炕,趿著鞋出去了,臨出門,又囑咐老三,把尿壇子里那堆血肉模糊的東西,拎到地里,挖個坑埋了。
知道老三媳婦小產(chǎn)了,老海怪心里,也有一絲的難過,畢竟,老三媳婦肚子里掉下的,是他們吳家的血脈。
一絲難過之后,緊跟著,心里又埋怨起老三媳婦,覺得這個娘兒們,別看她嘴頭子厲害,身子骨卻并不十分結(jié)實,懷個孩子都存不住,只能算是個秧子。
幸虧這會兒,家里的大田已經(jīng)種子完了,要不然,正趕上種地的節(jié)骨眼兒上,她卻出了事,少不得又要讓他另雇短工來家才行。
這樣想來,老海怪心里才稍微安穩(wěn)一些。
地種完了,秧也插完了,老海怪給家里的短工們結(jié)了賬,又領(lǐng)著老大老三開始鋤地。
在炕上休養(yǎng)了幾天,老三媳婦身子也得到了恢復(fù)。
既然這會兒肚子里空空蕩蕩的,沒什么念想了,家務(wù)活兒又有大嫂和二嫂操持,她在家里就顯得多余了。
當(dāng)初把大嫂和二嫂留在家里的決定,可是婆婆親自做出來的,原因是她們二人有喜了,眼下她們二人,又真的顯懷了。
這時候,老三媳婦要是硬賴在家里,不肯下地里干活兒,難免會犯人家的口舌。這樣,從炕上爬起的當(dāng)天,老三媳婦就扛起鋤頭,跟著家里的幾個爺兒們,一塊兒下地去了。
婆婆本想勸老三媳婦,在家里多休養(yǎng)幾天,可偏偏這幾天,婆婆自己的身子,也挺不自在,肚子里一陣緊似一陣地痛。
起初,婆婆也是以為晚上著了涼,便不去理會,可是,一連好幾天過去了,不但不見好轉(zhuǎn),反倒有加重的趨勢。
前幾天,還像針尖刺疼似的放射性陣疼,這幾天,已變得像有人拿著鐵鉗子,夾住她的內(nèi)臟,在里面使勁兒地絞動,疼得她身上直冒冷汗。
伴著痛疼加重,飯量也明顯減少。
幾天前,老三媳婦小產(chǎn)時,老海怪媳婦每頓,還能吃一碗飯;這幾天,每頓飯,連半碗飯也難咽下了。
她偶爾在痛疼減輕時,會感到肚子餓,可是,當(dāng)兒媳婦們給她盛來飯時,卻一口飯含在嘴里,半天也咽不下去,老是覺得,食管被什么東西卡住了,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孩子們都開始害怕了。早先,他們也時常會看見父親打母親。可那會兒,母親每回挨了打,也會在炕上躺著養(yǎng)幾天,只是休養(yǎng)過一段時間后,母親又總能及時地從炕上爬起,重新操持起家務(wù)。
這回卻不然,母親已在炕上躺了兩個多月了,雖說額頭上的傷口愈合了,身體卻不見強(qiáng),臉色明顯不如以前了,白里透著灰暗。
孩子們都著急地等著父親發(fā)話,以便去請大夫來給母親看看。而吝嗇的父親呢,這會兒正被地里的雜草弄昏了頭,每天天剛放亮,就催促著孩子們,和他一塊兒下地里去鋤草,根本不把妻子的病當(dāng)回事兒。
“爹,你還不找大夫,來給俺媽看看?”一天吃晚飯時,老三媳婦見婆婆躺在炕梢呻吟著,忍不住,脫口問了句。
老海怪討厭老三媳婦多事,只是當(dāng)著家里人的面,他也不便說什么,轉(zhuǎn)頭看了妻子一眼,一點兒也沒耽誤吃飯。
等一口飯咽進(jìn)肚子里,才一本正經(jīng)說道,“不忙,等過幾天,地里的活兒忙完了,再找大夫來看看。”
不錯,雨季眼看快到了,還有一大半的莊稼沒鋤草,雨季前要是不把草鋤完,等雨季到了,這些地,就真的荒了。
眼看爺兒幾個拼命干,也干不完,無奈之下,老海怪只得再花錢,雇來幾個短工。一群人連續(xù)趕了幾天,好歹把地鋤完了。
雨季跟著就到了,一家人總算歇息下來。
老海怪媳婦的病,也一天重似一天,眼面前,已經(jīng)湯水不進(jìn)了。
這時,老海怪總算意識到,妻子的病,比他想象的要嚴(yán)重得多。
只是這會兒,老海怪心里,又開始埋怨起老大老二媳婦了,心想兩個大活人在家,成天也不下地里干活兒,留在家里操持家務(wù),照看婆婆,婆婆都病成這樣了,也不知道提醒他想想辦法。
一早起來,老海怪吩咐大兒子道,“老大,你把車套上,到會上的醫(yī)院去一趟,看能不能把那里的大夫請過來,給倷媽看看病,今兒個下雨,拉倷媽去不方便。”
老大得話,披上蓑衣,戴上一頂斗笠,套上車去了。
傍晌,大夫來了,到家里給病人號了脈,又拿聽診器聽了聽病人的胸部,輕聲問道,“你哪處不舒服呀”
病人這會兒已氣息奄奄,哪里還能理會大夫的問話?
大夫見病人并不理會他,便拿手扒開病人的眼皮。大夫剛看了一眼,立馬松了手,驚 覷 覷地說道,“病得不輕呀 。”
說完,便開始收拾聽診器。
老海怪從大夫的眼神兒里,察覺到一絲不妙,起緊撇清道,“她這陣子,只說肚子里不舒服,家里人也就沒當(dāng)回事兒,大夫,看看能不能給開服藥吃吃?”
大夫一邊收拾藥箱,一邊說道,“我剛給老夫人號了脈,從脈象上看,老夫人肝火虛旺,陽氣不足,怕是一兩服藥,難見效力。”
其實剛才大夫,已從病人的眼睛里,看見了回光返照,他怕一旦自己這時下了藥,病人一服藥沒吃完,就會命歸黃泉,弄不好,會被這家人訛著,便有了推脫之意,不想開方子。
老海怪看出大夫的顧慮,趕忙哀求道,“大夫,你大老遠(yuǎn)來了一趟,好歹也給俺下個方子,不管是好是歹,俺都不會怪罪你的。”
大夫聽主人說了這話,才放下心來,取出筆紙,開了個方子。無外乎清熱解毒之類的常見藥。
方子開好,交給老海怪,老海怪掃過一眼,隨手交給大兒子,自己取出鑰匙,打開柜門,從錢匣子里摸出兩枚小銀子,交到大夫手里,順口問道,“大夫,你看這服藥,統(tǒng)共得多少錢?”
“不貴,”大夫說道,“我給你開了三服藥,一個療程的,一服藥差不多一個小銀子,三服藥,三個小銀子就夠了。”
老海怪聽了,又從錢匣子里摸出三個小銀子,交到老大手里,讓老大送大夫回去時,順便到藥鋪抓藥回來。
老大聽爹吩咐,又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先自出了屋,把車備好。
老海怪送大夫出門時,到了院里,大夫倏地附到老海怪耳邊,輕聲說,“老哥,有句話,聽起來晦氣,可我得跟你說說,你聽了,可別惱呀……”
老海怪見大夫說出這話,知道接下來,大夫會說出什么話來,心里著實吃了一驚,當(dāng)著大夫的面,卻強(qiáng)裝不在意的樣子,說,“不惱,不惱,大夫,你盡管說好了。”
“老夫人這病,可不是小病呀,”大夫說,“剛才在屋里,當(dāng)著老夫人的面,我沒敢把話說出來,其實呢,今兒個的藥方,我真心不想開的。憑我多年的行醫(yī)經(jīng)驗,這個時候,怕是什么藥都不管用了,依我看呢,你還是趕快給老夫人準(zhǔn)備后事吧,先把壽材備好,免得萬一有個山高水低的,一時準(zhǔn)備不齊,眼面前,又是大熱天兒,到時候,耽擱不起呀。
“退一步說,眼面前,你把后事安排妥當(dāng)了,說不定這沖一沖,老夫人還能有個轉(zhuǎn)機(jī)呢。”
雖說老海怪平日里,不把妻子當(dāng)回事,要打要罵,全憑心情,一點兒都不憐惜。
今天冷丁聽大夫說出這話,還是把他驚得心里發(fā)冷,木著臉,站在院子里,半天沒反應(yīng),眼見大夫出了街門,要上車了,老海怪才冷丁想起了什么,喊了一聲,“大夫!”
邊說,邊急急忙忙沖了出去,到了車邊,哭傷著臉,問道,“大夫,照你這么說,這藥吃不吃,還有什么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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