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張淮領到了自己第一個月的工資，他是未成年，老板給他發的是現金。這個時候手機支付還不常見，大家更習慣用的是銀行卡、存折以及現金。

        出乎張淮的意料，拿到手上的有八百多。老板張虎解釋說是全勤加提成再加基礎工資才有這么多的，也就是小朋友們比較喜歡張淮，家長們對張淮也挺滿意的。

        工資拿到手，老板攛掇張淮請客，于是張淮帶著老板去了下面二樓超市，給他整了個兩根小布丁冰淇淋，一塊錢一根的那種。

        張虎說他摳，正打算兩根一起拆了吃時，張淮說還有一根是給他女兒買的，也就是當初坐在前臺寫作業的小朋友。

        “你們是不是要到期末考了？”張虎咬著冰淇淋與張淮一起坐在落地窗前看下面的人流。

        張淮喝了口水，“嗯，六月中旬有兩門統考，七月初期末考。”

        小布丁奶香味很濃郁，就是有點冰牙。張虎齜牙咧嘴了好一陣，還是猛灌一口水后才好上一些，“那你六月還來不？”

        其實張虎是希望張淮能來的，他這個武館有著不同的客戶群體，現在也開始有成人跟著他學散打拳擊之類的，沒有張淮在的話，小朋友的課程與成人課程在時間上可能就會有部分沖突，他怕他一個人忙活不過來。

        當然他也有一部分私心，像張淮這樣省事還便宜的勞動力他上哪找去啊。

        “我可以給你加工資的，八塊時薪，只限這兩個月。”他豎起兩根手指。

        “行。”加工資是意外之喜，張淮沒什么好猶豫的。

        張虎開始操心誤人子弟了，“會不會影響你學習啊？”

        “還不至于。”

        今天放假閉館，張淮跳下墊子，找到角落里的掃把開始打掃衛生。

        張虎從他那平平無奇的語氣中莫名感覺到了絲絲狂妄的自信，打小成績就不好的人有被傷害到，張虎對他說：“如果你考進班上前十，老板發獎金！”

        張淮不知怎么回應他，不過想到張虎承諾的獎金倒是一笑，暫且沒有告訴他真相。

        回到家的時候院子里沒有看見人，張淮往一樓房間走去，掀開珠簾就見奶奶雙手撐著膝蓋呼吸聲劇烈，他快走上去將人扶著做到床上，接著蹲下身子從柜子里找出噴霧遞給奶奶。

        直至見到奶奶呼吸聲平穩，張淮才松了一口氣。他走出門去接水，保溫瓶里的水還有大半，張淮低頭看著自己接水的手在輕微顫抖的，黑眸深然，誰也不知道他先前是有多么的慌張又有多么的冷靜。張淮不敢想，不敢想日后還出現這樣的場景怎么辦。

        溫水溢出杯口，張淮收斂神色端水進去。

        “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早啊？”奶奶接過水慈祥的看著張淮。

        “功課做完了就早一點回來，今天的藥吃了嗎？”

        奶奶揮手讓張淮坐上來，她轉身打開床頭的小電風扇，又自己拿起蒲扇慢悠悠地給張淮扇風，“吃了的，我每天都按時吃藥的。剛剛是起得有些猛了，腦子暈暈的，然后就有些著急，哮喘就犯了。”

        張淮望著奶奶，抿了下嘴，“是不是低血糖犯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吧。”

        墻上的老式鐘表響起滴滴答答的聲音，奶奶突然起身懊惱的說：“鍋里還熬著湯，我給忘了。”

        “您坐著休息，我去看。”張淮把人按下來，回頭再看一眼奶奶還坐著搖扇子對他點點頭的樣子這才放心朝廚房走去。

        還沒走近張淮就已經聞到屬于蘿卜排骨湯的香味，高壓鍋蓋子上的旋鈕飛速轉動著，蒸汽不停往外冒，張淮關了火，從架子上取下毛巾打濕將高壓鍋從灶臺上取下來。

        奶奶平時一人在家吃的比較簡單，只有在張淮放假回家吃飯時才會做上一些好吃的。張淮知道奶奶的心意，默默將其記在心里。

        等他端碗出去時奶奶已經出來將桌子收拾好了。

        “不是說了讓你好好休息的嗎？你坐著，我來盛飯。”張淮說著語氣不由加重，有些生氣，不過是生自己的氣。

        “噴了藥我好很多了，這吃飯總不能還在房間里面吃吧。”奶奶笑呵呵的，絲毫不在意孫子剛剛的態度。

        這一餐飯張淮吃得有些沉默，奶奶是最了解他的，雖然他平時就很少說話，但只有在心里裝了事的時候才會這樣，與平常給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奶奶，等我考完試我帶你去醫院做個檢查吧。”張淮終于做出選擇，原本他的打算是想攢多一些錢再帶奶奶去醫院檢查治療的，可今天這場意外不得不讓他有些在意。

        奶奶表情狐疑，“好好的做什么檢查？這不是浪費錢嗎？”

        張淮終于理解了為什么人們在溝通時會莫名其妙生氣了，奶奶不將病情放在心上的態度讓張淮生了許久的悶氣。但生悶氣是沒用，張淮換了一種思路，“奶奶去做檢查吧，正好我也想去做一個，最近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怎么不早說？是哪里不舒服啊？”果然，只要提到有關自己的事奶奶很是關心。

        張淮舒了口氣，跟她說：“就是早上起來的時候心有些悶悶的。”

        “那還等什么，我現在帶你去，正好你今天放假，醫院這個時候還開著門……”

        “奶奶。”張淮輕輕叫了一聲，很是無奈，“我現在在準備考試，我們等考完就去好不好？到時候你做個檢查我也檢查一下。”

        “你檢查就行了，我的身體我自己有數的，總歸不就是這些病嘛。”

        看著油鹽不進的奶奶張淮板住臉，“你不去我就不去。”

        奶奶沒辦法，“好好好，那你現在要緊不？”

        “現在還好，您放心啊。”

        六月三號，距離統考還有十四天。

        物理與化學是中考的科目之一，所以這次統考的成績將會計入中考成績中。

        大家進入了緊張的復習氛圍中，早讀與晚讀的時間都劃分給了物理與化學科目的復習，而其他科目的課程還在一一進行中。

        張淮一點都不擔心物理與化學考試，他依然在專攻著他的弱項。上次月考成績可以看出張淮拉分的科目分別是語文政治歷史。但其實張淮最薄弱的不是歷史與政治，而是語文。前兩者他可以死記硬背，后者他則無力回天。

        應試教育中語文試卷里可以出的題不外乎是文章分析與理解及選詞填空，外加作文。其中張淮最頭疼的就是分析閱讀理解，他寫閱讀理解的心情就跟后世網友看見作者為什么要寫窗簾是藍色時的心情的一樣。他已經過了那種一步一步分析體會作者寫這篇文章背景心情的時候了，他無法將自己代入進去，無法與之共情。

        語文中除了閱讀理解，他作文扣的分也挺多的。我最難忘的人、最難忘的事、對二十年后的我的一封信等記敘文、說明文、應用文，這些需要感情真摯的作文類型張淮都無從下筆，就跟前面的理由一樣，他無法將自己真實的感情表露出來。而上次月考好巧不巧作文題目是最難忘的一件事，張淮試著模仿真正十四歲的自己，最后被老師寫下感情虛假不真誠幾個批語。

        所以張淮真切希望中考的作文能考議論文。

        復習備考的日子一如既往，還處于初二的學生們已經開始討論起高中上哪所學校。

        “張淮，你高中準備讀哪個學校啊？你成績這么好的話，去市里或者省里讀肯定可以的！”孫思語借著收作業的空隙跑過來問張淮。

        周圍的人也挺好奇，江書節亂畫的筆開始遲緩下來不經意側了側頭。

        “不知道，應該是在一中讀吧。”張淮有想過這個問題但沒有確定下來，奶奶身體不行不能長遠奔波，去到新的地方也不一定適應得了，所以很有可能是與之前一樣的軌跡。

        明華中學是一中的附屬中學，而一中是縣里的重點中學，即使有著這樣一層關系，明華中學的升學率也不是百分百。

        江書節低下頭算了算自己的成績，那顆提起來的心安定下來，悄悄翹起了嘴角。他想的一直不多，能靠近一點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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