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淮前世沒有接觸過餐飲，但不妨礙他猜到奶奶會起得很早，早早起來準備食材包粽子，所以張淮定了凌晨四點的鬧鐘。

        夜里四點，窗簾外的天空漆黑一片，路燈已經熄滅不見光亮，抬頭向上看可以望見一片星空與高懸的月亮，這是少數人才能欣賞到的美景。

        推開房門，樓下映出點點燈光，是從廚房傳來的。

        “奶奶怎么起這么早啊？都不叫我。”張淮打了個哈欠，用口杯從飲水機里接了杯水灌下去整個人才終于清醒過來。

        奶奶坐在凳子上包著粽子，竹篾上已經擺好了一堆成型粽子，看見張淮下來奶奶有些驚訝，“是被熱醒了嗎？”這個天氣晚上睡覺的話確實很熱，奶奶多年來已經習慣了，擔心孫子睡不著。

        張淮搬完凳子過來，洗完手戴上手套，“沒有，我猜到奶奶今晚上會忙活一陣的，所以定好了鬧鐘，但沒想到奶奶你起這么早。”

        他學著奶奶的手法折疊粽葉，動作很是生疏，填了部分糯米后一按壓下面就露餡。

        “這樣，下面疊緊握緊實，先加些米墊底，然后放鮮肉，再蓋上一層……”奶奶將手中的動作放慢讓他看得更清晰，見張淮頭發凌亂的模樣有些心疼，“要不你還是上去睡覺吧，把窗簾拉開打開窗戶，透風涼快些。“

        “不要，我也要包粽子。”張淮屬于上手比較慢但多包幾個后就很熟練，且包出來的粽子外觀形狀也是極好的。

        看著張淮包出來的粽子奶奶陷入回憶，聲音柔和帶著笑意說：“你還記得你小時候也包過粽子嗎？那時候你人還小，你媽媽帶著你一起包的，她開始總嫌你搗亂不會包，包得也丑，但粽子上桌后，她吃得最多的就是你包的丑粽子了……”

        張淮闔下眼，他對他父母的記憶并不深刻，更多的是從奶奶的口述中聽聞。

        五點，粽子已經全部包完。因著粽子數目有些多，奶奶動用了家里的蒸籠與大口徑高壓鍋，蒸籠兩層放的都是咸粽，甜粽數量少些用高壓鍋蒸。區別甜咸粽很簡單，咸粽是用粽葉撕成的長條包扎的，越煮越結實，甜粽則用的是白色棉繩。

        六點，出攤的小車從庫房里推了出來，奶奶將粽子盡數排排堆在鍋里，外面包裹著層厚厚棉布用來保溫，為了防止粽子吸水太過變濕，粽子下放了層蒸格。

        奶奶讓張淮認認人，特意讓他帶上粽子先去給鄰居家送去。

        在他們這種老社區里，大多數人的作息都很是規律，早上醒得很早，因此也不用擔心去的時候人還在睡覺。

        隔壁兩戶人家以及對面的鄰居，這些都是平日里很相熟的人。張淮敲門時對方看見張淮送來的粽子都很是驚喜，有一戶還說著趕巧他們也打算送粽子給鄰里的。

        張淮還去了門衛室里給李爺爺留下了兩個粽子。

        “奶奶我們不在菜市場擺嗎？”張淮看中了菜市場人流量大，來來往往有些人沒吃早飯的可能就會買上個粽子嘗鮮。

        奶奶笑著搖頭，“我都打聽好了，我們這個社區里大部分人家都會做粽子的，所以我們得出去賣。”

        六點快七點的時候他們順著金華大道一路走下來，中途賣出了幾個粽子，見著是往中心花園方向走，張淮發了條消息給老板。

        “好了，我們就在這里賣。”奶奶尋了個好地方，是在交叉路口又在樹蔭下，人們路過的時候一眼就能看得見。

        老板張虎遲遲沒回消息張淮一點都不意外，估摸著他可能得九點多才醒。

        這個條路往上是政府銀行的必經之路，左邊還有著個小小的菜市場，過往的人與春曉社區的菜市場相比多的可不止一點。可是上班的人大部分為了交通便利都會騎著小電驢或開車，都只是看一眼就走。

        又陸陸續續賣了些給過路人后，有騎車帶著小孩的女人停了下來，“小弟弟，有什么粽子啊？可以幫我遞一下嗎？”

        張淮介紹：“有咸粽和甜粽，咸粽里面有鮮肉和花生，甜粽里面放了紅棗和蜜豆。”

        “行，給我拿一個咸粽和甜粽。”

        “好，一共四塊五。”張淮用袋子接過奶奶遞來的粽子，打了個結出去給顧客。

        車上的小孩伸長了手，女人正低頭找錢，張淮順勢給到小孩手上。

        “給，剛剛好四塊五。”女人笑著遞給張淮，見張淮年紀不大眉眼俊秀又帶著顯然清冷時笑得更燦爛了，“還是個漂亮的小朋友啊。”

        張淮沉默收錢，被女人口中的小朋友說得心情復雜。

        臨走前，女人揮手說：“要是好吃我明天還上你這兒買啊。”

        似乎從這一單開始，停下來買粽子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奶奶動作很是麻利，張淮就負責打包與收錢。

        鍋里的粽子很快就去了大半，咸粽賣得快些估摸著還剩十來個，甜粽也還有七八個。

        兩人休息了會，張淮給奶奶剝了個粽子，讓她坐在樹邊的石頭上休息會。

        兜里的手機發出震動，張淮低頭打字。

        沒過多久，張淮就看見張虎穿著拖鞋大褲衩地邊走邊觀望。

        張淮揮了下手結果張虎正瞧別的地方去沒有看見，張淮停下揮手的動作，給老板發了張圖片，遠遠見著張虎激動的身形張淮收回手機。

        面前突然出現個小顧客，不高，堪堪平到小車桌面，若不是張淮注意可能都會被忽略過去。小顧客穿得有幾分潮流，頭上戴的是少見的哈雷帽，衣服與褲子都是寬大形的，張淮正覺得有些眼熟。

        “小張教練！”

        小顧客欣喜笑著，露出缺了個口子的門牙。

        張淮認出人來了，把小孩從路邊帶進來，微蹲下身：“怎么就你一個人，你爸爸呢？”

        “爸爸去買東西去了，讓我在邊上等著，然后我走著走著就找不到爸爸了。”小孩哭喪著臉。

        “你先不要急，記得你爸爸的手機號碼嗎”

        小孩搖搖頭，轉身有些眼饞地盯著粽子，聲音細小，“餓，餓得我忘記了……”

        “那你先不要著急，去樹蔭那坐著等你爸爸來找你，要吃粽子嗎？”

        小孩重重點頭，比出手指，“要一個甜粽！”

        現在沒什么人，張淮便給小孩將粽葉撕開給他用袋子包了一圈。

        “錢。”小孩踮腳將錢遞到張淮面前。

        張淮笑了笑，“不用，算是小張教練請你吃的。”

        “嗯嗯，粽子好好吃，比我媽媽做的好吃……”小孩餓極了，嘴里塞著粽子口齒不清。

        張淮擔心他亂走就把他帶到石墩那讓奶奶幫忙照看。

        另一邊張虎等完一個紅綠燈終于過到馬路對面，見張淮那架勢就明白他叫自己下來絕對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好心。

        “吃咸粽還是甜粽？”張淮問。

        “吃什么甜粽，正宗南方人就吃咸粽！”要不是張淮給他發消息叫他下來吃粽子他還忘了今天是端午節放假。

        粽子已經吃到嘴里，張虎遲遲沒有等到張淮的問候，疑惑：“這粽子你不收我錢？”

        張淮無語，“請你吃，要帶幾個粽子回去不？”

        “好好好，欸，我真沒看錯人，這粽子真好吃！我知道今天是端午節后還愁著上哪家蹭粽子。”比拳頭稍大的粽子張虎幾口就吞了下去，還有些意猶未盡。

        他望著鍋里的粽子有些不好意思，試探問：“要不我全包了吧，這粽子是真好吃，特別是里面的鮮肉，賊香，我一個人就能吃四五個。”

        “你確定？你想要也可以全帶走的，不收你錢。”張淮拿出袋子裝粽子，賣到這個點天氣已經熱起來，來往的人也少了，再賣下去可能會走味。

        “不行，哪能真不給錢？你一個小孩子家家不容易。”張虎執意要給，右手摸索著從大褲衩口袋兜里掏錢。

        “接下來估計沒什么人買，再等下去我擔心粽子會壞掉變味。”

        張虎掏錢的動作硬生生停住，嘴里還塞著新剝的粽子，眼神流露出不敢相信，他幾口將粽子吞下，帶著怒笑，“小子，我平日沒有虧待你吧？啊，你竟然這樣對你的老板！”

        張淮也笑了，將袋子遞到他手上，“拿著拿著，走吧，我們收拾收拾也該回去了。”

        粽子提在手上沉甸甸的，張虎嘿嘿笑著，朝他豎起大拇指，嘴上說：“下回吃什么冰棍盡管說啊！”

        他這不修邊幅的模樣張淮真的沒眼看，平日里張虎作為老板兼教練需要保持良好的形象，對外都是人模狗樣的，也就張淮知道他私底下的樣子。

        張虎走出幾步，身邊顛顛跑來一小孩，仰頭興奮叫著：“大張教練早上好！”

        張虎傻了，恨不得自己從來沒有出來過，尷尬應付著：“好好好，童童是吧，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我在等我爸爸，小張教練請我吃了粽子讓我坐在樹蔭下等人。”小孩脆生生說。

        張虎下意思想揉小孩腦袋，舉起看見滿手油的掌心又悄咪咪放下，一想到小孩家長可能會隨時出現，張虎就丟不起這個臉，“那你在這乖乖等著不要到馬路上走啊，教練還有事先走了。”

        “好，大張教練再見！”

        小孩被教養得很懂禮貌，只有張虎一個人受傷的世界達成。

        在張淮與老板說話的功夫，小孩就已經成功與奶奶牽上線。粽子對小孩來說有些大，部分粽肉已經從袋子出來沾到手上，小孩吃得津津有味，奶奶在一旁慢慢搖著扇子。

        小推車上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張淮走過來奶奶示意他坐在身邊。

        “童童已經跟我說了，他說你是他的教練，還有剛剛過來的人，小淮，你是不是有事瞞著奶奶？”奶奶輕聲問，有著小心翼翼的語氣。

        “沒有，我只是沒想好怎么跟您說，怕您失望。”張淮算不上撒謊，他出門去武館時都會帶上一本或兩本書，下課或者值班的時候他就會看一看書。

        “老板人挺好的，給我開了一小時五塊錢的工資，最近兩個月漲到八塊一小時。”

        奶奶想前想后還是說：“小淮啊，咱不差這些錢，你光是上課就已經很累了，咱不做了好不好？”

        童童坐在兩人中間抬頭看看小張教練，偏頭看看奶奶。

        “奶奶，其實我讀書不累的，真的。當助教算得上我的興趣愛好吧，不會影響到學習的，我心中有把握。上次月考年級第六，末考就絕對不止第六名了。”

        奶奶垂頭，覺得自己沒有做好，已經在自我反思。

        “奶奶……真的不用擔心我，我現在就很開心，真的。”張淮伸手覆蓋在奶奶密布皺紋的手上，他的手心溫熱，溫暖從手背傳遞，奶奶抬頭看他在辨認他說的是不是真話。

        兩個人中間的小孩驚訝得長大嘴，然后伸出手指來數，小張教練年級第六名，爸爸說他是班里倒數第六名，都是第六名欸。

        “爸爸——”

        小孩數著數就見爸爸的車子一溜煙開過，他站起來跑了幾步，車子停了下來。

        張淮起身跟上小孩，雖說現在不是上課，但他還是有必要要關注小孩的安全。

        “小張教練。”孩子家長驚訝，看看自家小子嘴邊糊著的粽子，連忙說：“麻煩了麻煩了，我這買東西買得暈頭轉向的，人傻了。”

        “童童還小，雖然他很聽話懂事，但身為家長的還是要多上些心。”就像這次要不是小孩自己追上去大聲喊著，估計做爹的就給忘記了。

        “知道的知道的，謝謝小張教練。”童童家長表現得很是虛心，接送孩子的事情一直都是他來負責的，所以他從童童嘴里聽了很多小張教練與大張教練的話，這次更是對小張教練感激不盡。

        “爸爸，小張教練請我吃了這么大一個粽子！”

        “爸爸，小張教練也是第六名，我也是第六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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