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心事重重，包粽子的時候多次將咸粽放到甜粽中。

        張淮知道要給奶奶時間想通，于是他趁奶奶不注意的時候將誤放的粽子歸回原位。

        眼瞧著盆里最后一勺糯米挖空，張淮起身將裝有粽子的鐵盆用密封袋封嚴實端進冰箱冷藏，回頭見奶奶還坐在位子上，想了想有些生疏地蹲在奶奶身邊以親昵的姿勢靠近她，“奶奶今晚上早點休息，睡個好覺，早上我會起來蒸粽子的。”

        “不行，你身體要緊，你多睡會。”奶奶回過神不贊同。

        見到奶奶注意被分散，張淮淺淺舒了口氣，“奶奶，您年紀大了，多睡會，養好身體，我知道您是想讓我得到好好的休息。可是您對我來說也很重要啊，畢竟我在這世上就只剩您一個親人了。”

        少年眉眼低垂，一向堅韌的外表流露出脆弱的神情。

        奶奶不由得伸手輕輕拍著張淮，她是魔怔了，一直不敢想自己走后的事。她活到這個歲數，身體底子本就不行，全身上下很多病，她嘴上不說卻堅持吃著藥，就是想撐久一些，她想在她活著的時候多做些事，多攢些錢，多陪著張淮。甚至，她想看著張淮讀大學，娶妻生子。

        “奶奶，我有時候會做夢夢見您不在了。我回到家里家里漆黑一片空蕩蕩的，只有我一個人，別人放假都有家回，我沒有，我只能待在學校里，夢里我好想見你，可是……我一直都沒有做過關于您的夢，我都快忘了您的樣子……”

        奶奶去世的時間是高考前一周，具體是哪一天張淮不記得了。他只知道他在上著晚自習，突然心神不寧，待回到家就被通知奶奶沒來得及救治走在了去醫院的路上。

        后來聽鄰居說她照例來找奶奶嘮嗑聊天，進去的時候看見門掩著的，推開門就看見奶奶倒在地上，邊上還有打翻的水杯。

        奶奶的葬禮是由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主持的，按照傳統習俗規定不是在家中去世的，進不了祠堂，葬禮就只能在路邊進行。張淮被人接到村里，披上白麻，一步一跪從祠堂跪倒奶奶棺材面前，之后的一段日子都是在渾渾噩噩中度過。

        后面那個鄰居找到張淮跟他說，奶奶走之前身體就很不好了，很長時間里走幾步都會氣喘，渾身上下哪哪都疼，她是心疼這位老姐姐，所以才常來與奶奶說話。

        這些，張淮一直都不知道，或許有時候他看見了但沒放在心上。

        “小淮啊，你要記得，奶奶是最疼你的了，你不要怕，奶奶是希望你過得更好的。”奶奶的手慢撫著少年的肩，“即使……今后奶奶走了，你一個人也要堅強，要做個善良端正的人。”

        前世的畫面與奶奶的話漸漸重疊，張淮的視線開始模糊，他抓住奶奶的手狼狽偏過頭。張淮從來都覺得這次意外的重生是為了彌補過去，為了讓他更加珍惜奶奶在的日子，讓他做出一些改變，對過去犯下的錯進去彌補。

        十幾年來，他有著關于奶奶重重的心結。每次想到奶奶時都會痛恨自己的不孝，甚至想自己不曾夢見過奶奶是不是因為奶奶對自己失望了，奶奶不希望見到自己。

        “好了好了，奶奶想通了。奶奶知道小淮的擔憂，上次你說的檢查等你考完試我們就去好不好？小淮想賺錢，奶奶是支持的，但是小淮不能為了賺錢就累著自己耽誤讀書。

        你現在還在長身體，不應該太受苦。奶奶是過來人，你看啊，我們那時候都還沒有手機這么的說法，讀書更是只有少數人才能讀得起，現在幾乎人人都有手機，也有九年義務教育了，社會變化得這么快，奶奶沒讀多少書，但奶奶知道，當初我們村里唯一一個上學的人現在已經搬到大城市里，住進了大房子。”

        老人家一生沒讀過什么書，會寫的字總共不過百來個，但她用自己的見識自己的經歷來告訴張淮學習的重要性。

        “哎呀，這么大個人了咱們不興哭的啊，多害羞啊這是，要變成小姑娘了。”奶奶用輕松的語氣輕易將張淮逗笑，“奶奶知道自己身體的，最近是有些不舒服，該去醫院看看。小淮沒說之前奶奶是不大想去的，去一趟醫院多費錢啊，還診出各種病來。現在奶奶想通了，奶奶得活長些，得見到我們小淮讀大學娶上媳婦掙大錢！”

        “嗯……”張淮抬手擦去眼淚，聲音沙啞，看著奶奶得目光很是堅定，“您說好了啊，一定要去檢查。有什么病我們就盡量把它治好，您要活得久久的！”

        其實奶奶在去世前的時候經常回想起過去，記憶模糊，性子變得跟小孩一樣，她總是擔心自己走了張淮可怎么辦，于是就經常對張淮念叨。

        那時張淮不放在心上，每每回應都說你肯定會活到一百歲的，會活到我上大學出來工作娶妻生子的這樣的空話。開始或許是有著誠摯的心意，但次數多了，他敷衍起來，開始覺得厭煩，討厭起孩子脾性頑固的奶奶。

        現在他不做太多關于未來的假設，他只求當下，奶奶在，日子過得高興，提起他來會驕傲自豪有面子。

        這大概是張淮睡得最好的一個晚上。

        醒來才發現奶奶將自己房里的電風扇挪了過來，窗簾依舊是緊閉的，張淮下床將其拉開，外面的天是一種霧朦朧的白，太陽還沒出來，格外有晨間清爽的感覺。

        昨天的一番談話兩人都想通了很多事，奶奶看見張淮下來時會不好意思的解釋說自己習慣了這個點起床，她也是剛起沒多久的，接著說她見張淮的老板很喜歡吃粽子，詢問要不要特意給他留上一些，還說張淮給別人做事，受了人家的照顧要好好感謝。

        “不用特意留著，我們先賣著，如果剩的多了就送給認識的人大家一起分著吃。奶奶您不用擔心盈虧，您手藝好，我們價格定得合適，虧不了錢的。”昨日的賬張淮簡單算了下，去除成本與送給別人的，攏共賺不下兩百，很不錯了。

        今天他們還是打算去中心花園那邊擺攤，昨天開了個好頭，好些顧客應該都還有印象，粽子的味道實打實的不錯，回頭客應該不少。

        還是跟昨天一樣的點，張淮推著車與奶奶朝樹蔭下走去，還沒過馬路就發現那里被人搶先擺了攤，也是賣粽子的，小推車及其上面的布局都與他們很是相似。

        奶奶回頭看張淮，“我們換個地方賣。”

        “嗯。”張淮推動手柄換了方向，對于這種情況張淮一點都不意外。昨天來買的人多了他就猜到估計會有人也跟他們一樣來這賣粽子，但沒想到這人賣粽子的推車與上面的東西與他們的像了個十足十的，若說他們是一家的可能也會有人相信。

        中心花園有四個路口，他們推車過來已經差不多七點了，再趕去別的地方路上得多費些時間，張淮停下推車，找了處平坦開闊的位置。

        價格表掛上來，張淮將里面的凳子拿出來讓奶奶坐著。

        這個路口比起他們昨天的位置人流量差了許多，但可能是往菜市場的方向，步行帶小孩的中老人居多，見張淮這有賣粽子，也有人時不時過來買粽子。期間還有幾個回頭客，他們正疑惑著，轉身去看對面拐角那位置，同樣有人賣粽子。

        面對買東西的顧客張淮的態度很好，笑了下解釋：“今天來晚了，見那地方有人在做生意，我們就挪到了這。還是要兩個粽子嗎？”

        他的語氣很輕松，客人佩服的同時不免有些憤慨。

        奶奶依舊平常心對待的，她經歷了很多這樣的事情，沒有買東西的時候她慢慢跟張淮說著自己的看法，讓張淮不要放在心上。

        在見到張淮不放在心上后，奶奶真正意識小淮長大了有主見了。

        今天是學校放假的最后一天，張淮與奶奶說好，起早貪黑賣粽子太辛苦了，后面就不賣了，奶奶想了沒多久就點頭答應。結果兩人剛商量完就有顧客問起接不接訂單，奶奶有些意動，她將目光看向張淮，讓他拿主意。

        張淮不希望奶奶累著，換了委婉的說辭拒絕顧客。顧客表情失望，還是堅持問訂單量估計百來個，可以接受自己上門取貨的，主要是粽子的味道好，而且他著急，如果去與工廠協商的話沒個幾天下不來。

        “小淮，我覺得可以的。取貨時間是在下午，我一個人可以包好的。”

        顧客看出主要是面前這個少年拿主意，將名片遞到他面前，“這是我的電話號碼與地址，你可以拿著，我待會還有事，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們今天中午打點話聯系，價格好說。”

        張淮沒有拒絕也沒有給出答應，將名片收下后說還需要再考慮下。

        送走這個顧客，接下來買的人少了些，估計有著端午節已過的原因。

        時間還早，張淮抽出凳子與奶奶一起坐在推車邊，他與奶奶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聊天。

        地方空曠，吹來的風有著淺淺的涼意。

        “張淮？”

        不確定夾雜遲疑的聲音響起，張淮抬頭看去，是孫思語以及班上的同學。

        孫思語穿著及膝短裙，長發披了下來被卷成波浪狀，臉上畫了淡妝，與平日在學校的模樣大相徑庭。

        “嗯。”張淮目光坦然，應了聲算事打招呼。

        孫思語遠遠就見著推車后的人身形與張淮很像，越走近越確定。在這種場合下見面孫思語大大咧咧的神經活躍起來，她覺得她冒然上來打招呼可能會給張淮帶來難堪，但另一方面心底又有著一個聲音在莫名讓她走上前打招呼，可能是身邊好朋友的催促，也可能是自己精心打扮的妝容很好看。

        她想著自己與在學校完全不一樣的樣子肯定會讓人大吃一驚。


　　(https://www.dzxsw.cc/book/42609254/30114448.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