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女官寧詞
這時候剛下早朝,談及諸侯朝天子大典,有不便堂而皇之議論的題目,于是轉來紫宸殿議事。
皇帝原來是問發難諸侯的意見,務必要求心腹直抒胸臆。三令五申之下,殿內果然各執己見,不看眼色了。
一時文臣多有反對,武官則極力主張。雙方對立,情緒激動,已經吵得不可開交。
禮部尚書吳衡堅持道:“諸侯縱有野心,但依然按照禮制入京朝天子,倘若大典發難或以武力捉拿,恐難以服眾,引起百姓嘩然。”
京畿西營統領瞪他一眼,反駁道:“諸侯貢品一年比一年次、一年比一年少,雖入京朝天子,但早已不將帝君放在眼中,只是拖延時間謀反。若此時不拿,他們以為帝君怕了他們,一年之中,還不知會發生何事。倘回去一起叛亂,危及社稷民眾,誰擔得起這個責任?”
“但現在時機未到。且不說能否拿下諸侯,單是朝野內外,還有太后和王相在——”
這時內侍進門稟報道:“帝君,內侍監陳長安與內常侍陳雪衣來了。”
吳衡將后半截兒話吞進肚子里。
皇帝道:“讓他們進來。”
不一會兒,陳長安與陳雪衣進門,一起躬身道:“奴婢拜見帝君。”
皇帝抬手笑道:“免了。你們師徒倆不在太后身邊伺候,過來有什么要緊事?”
陳長安道:“太后今日在明光宮召見新選的八百宮女,差奴婢二人來問問,帝君紫宸殿缺不缺人使喚,撥幾個伶俐的過來。”
皇帝尚未答話,殿門外又轉出一個人,素色細絹掩面,身穿初雪白及地襦裙,外罩煙青大袖衫,腰間系了一條寂藍的冰絳。
她端了一疊古籍慢慢入殿,細長的手指白如青蔥:“都是帝君身邊的老人了,太后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將古籍擱在皇帝案幾上,她抬頭不茍言笑道,“一殿宮人定數就這么多,再派幾個人來,自然得空幾個人出去。奴婢初來乍到,大約是不夠伶俐。不過有卻邪、斷水二人提點也不得太后信任,想必他們也應該退位讓賢?”
陳長安看了看她,猜出來人身份,不在意她言辭犀利,笑道:“寧典籍言重了。正因太后覺得寧典籍三人伺候得好,怕你們忙不過來,累垮了,才要派幾個人來幫忙。”
寧詞入宮近二月,還從未與陳長安打過照面,但她也已看出他的身份,點頭道:“這話是把紫宸殿里二三十個宦使宮女都一并罵進去了,他們就是領著俸祿卻只用來看的閑人。有勞內侍監親自前來,大約太后著實不滿意奴婢三人。可憐斷水昨日還說要一輩子伺候帝君,如今想來是沒機會了。”
斷水本手持拂塵立在皇帝右邊,聞言臉色一垮,跪在皇帝身邊,難過道:“帝君,奴婢先走一步……”
“行了行了,你們兩個一唱一和,太后何時說過要讓你們走了?朕又何時說過讓你們走?”
皇帝還很年輕,十八登基,如今不過二十三四,正是英姿勃發的年紀,五官十分挺拔,一笑極具魅力。他道:“你回太后,朕這兒不缺人伺候,讓太后把她們調到用得上的地方去,免得白白吃俸祿。”
陳長安笑了笑,面無波動,答道:“是,奴婢現在去回太后。奴婢告退。”
待他二人退出去,皇帝才看著寧詞道:“你好大的膽子,連太后的左膀右臂也敢擠兌。回頭太后若治你不敬之罪,看你怎么辦。”
寧詞微笑道:“奴婢本沒有膽子,都是仗著帝君狐假虎威。太后若要治奴婢的罪,先問帝君答不答應。帝君答應了,奴婢自然萬死不辭。”
皇帝即使知道只是奉承,還是覺得心中大快,不免笑道:“你放心,宮里誰不知道你一向言辭厲害,太后沒工夫計較這些。”
寧詞道:“奴婢自然沒什么不放心的。”
皇帝點了點頭,慢慢轉身,深吸一口氣,又正經道:“你們接著說。”
吳衡繼續道:“臣以為,太后和王相雖對諸侯封地覬覦已久,但即使想要一統,也絕不會讓這樣的威風落在帝君手上。何況眼下帝君雖有我等追隨,到底羽翼未豐,未必是太后和王相的對手。”
“大膽!”皇帝忍不住動了怒。
殿中幾人連忙跪下去,正要辯解,卻見皇帝扶額,好笑道:“你們都起來,大膽不是在說你們。”
幾人這才起身。沉默片刻,皇帝又煩躁地拍了拍案幾:“也不能動諸侯,也不是他們的對手。內憂外患,朕難道要坐以待斃?”
寧詞想了想,道:“內憂外患,對帝君而言,也不見得是壞事。因有外患,而內憂則不敢輕舉妄動,帝君正好趁機穩固局面。只是外患若不能得到威懾,回封地之后企圖不臣,那就是真的大亂了。這個平衡度,帝君把握得好便好。”
皇帝凝視她隱于素絹后的面龐,皺眉道:“倘朕要是把握不好呢?”
“還有奴婢等人協助帝君把握好。”寧詞雙手攏在袖中,微微一笑,眉眼柔情萬種,令人目眩神迷。
皇帝魂不守舍地笑了。
卻邪突然警惕地盯了她一眼。
京畿西營統領對寧詞所言深以為然,便不作聲。
吳衡狠狠心,沒發覺皇帝的恍惚,仍道:“誠然寧典籍說得有理,但關鍵還是沒人,現在勢力起不了大變化。臣以為,帝君要親政,不如從別處想辦法。”
皇帝回神,看著他道:“哪處?”
吳衡道:“科舉。進士都是新人,一腔熱血,朝中無所依傍,方能助皇上干一番大事業。”
皇帝想了想,回頭問寧詞道:“你覺得這個法子怎么樣?”
寧詞道:“吳尚書的法子,自然是好的。只是我看眼下局面,科舉武舉都還很必要。常言‘文治武功’,要完成鎮壓諸侯、肅清朝野的不世大業,缺少像——西營大統領這樣的武將人才,也不行。”
西營統領聞言笑道:“寧典籍這話太過譽了,不過關于選拔人才一事,臣倒贊同典籍所言。”
吳衡不禁心底感嘆:左右逢源,她實在很會說話。
皇帝聽了高興,不禁點頭道:“朕也是這樣想。”他又問卻邪和斷水:“你們倆什么意思?”
卻邪抱劍而立,不發一言,只點一點頭。斷水便笑道:“奴婢二人都贊成,帝君英明。”
皇帝笑著白了一眼斷水,指著他道:“你們看,這回他可算是馬屁拍在馬腿上了。這主意分明是吳衡和寧詞的功勞,怎么反說朕英明。”
斷水笑嘻嘻地道:“主意雖是幾位大人先提出來,但看帝君毫無異色,想必早有此意。即便帝君尚未想到,但若不是帝君知人善任,他們又豈能直言不諱呢。可不就是帝君英明么?”
皇帝不免道:“這話說得有幾分道理。”他眸光一瞥,對二名起居舍人道:“今日的話,不要記下來了,省得回頭送去給太后過目,你們又得挨罰。”
兩人看看皇帝微冷的臉色,應道:“是。”
皇帝臉色又好起來,看著朝臣和寧詞三人說不出的高興,好似天下一統已近在眼前。
于是一掃方才的煩躁,皇帝大步流星出殿去,笑道:“今日天氣好,何必悶在這殿里。走,咱們去華林園演武場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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