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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章四 無所顧悼


  積雪撲頭蓋在面上,雪屑濺飛在脖頸,冰涼的觸感激起顫栗的滋味。

  鐵木由哈了口霧白的氣,覺得渾身都滾燙起來。他拽扯起男人的腳踝,發誓要將這個男人拖回去交給少言,

  男人的彎刀猛然砸□□雪中,整個身形凌翻起來,雙腳攪著鐵木由的雙臂掙開他的牽制。暗紅的輕裘迅猛撲朔在鐵木由鼻尖,鐵木由退步穩住,一直緊扣掩藏在袖中的鋼制窄口短棍迅速突滑而出,貼突著拳頭,兇猛砸出。

  男人騰然抽身,手掌壓在彎刀之上旋身一腳撩踹在鐵木由拳頭之后。大雪咆哮中兩人對視的兇狠,男人蹙起的眉間洶涌著戾氣,微彎的眸子印刻的是波濤的殺意。鐵木由被這一腳之力竟踹的身滑后退,他硬朗的臉上沉色一重,咬牙又推了回去。男人陡然抽力,落踏在積雪上一把提翻出彎刀,狠力劈砍下去。鐵木由的鋼棍砰砰砰的受力格擋,暴雪旋飛在眼前,彎刀的劈砸瘋狂驟然。

  鐵木由的喘氣帶起陣陣白氣,阿布給他的鋼棍上甚至被刀鋒砸出白痕。被他那么一摔之后,這個男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瘋狗。

  追尋來的彎刀們在雪中呼喊著男人,風太大了,鐵木由在碰撞間聽不清他們喚男人什么。但是鐵木由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在眾多彎刀之中帶走這個男人,于是迅速后退著尋找契機。

  他不能放過這個男人,也不能直面這支騎隊。

  雪野在蒼茫中難以辨別方向,鐵木由的退步被對方緊隨的迫近壓制。鐵木由察覺到這個男人是雙手握彎刀的習慣,這和傳說中單手握刀驅伴獒犬的悍匪大有不同。

  這個男人不是悍匪!

  那他是誰?

  男人迫力的砍,在鐵木由的退后中愈加恣肆。他道:“喂喂,你怎么后退了呢。拿出先前的氣勢啊雜種!彼蠹t的唇線展示著他愉悅起來的興致,“對我這般感興趣,你是乞幫人么?打招呼的方式未免太過隨意了,難道少言沒教過你們嗎。嘶,粗鄙至極!

  鐵木由冷笑幾聲,鋼棍帶著拳風凜冽猛砸在男人臉上,這種狠力之下鮮烈的臉蛋幾乎是立刻紅腫起來。鐵木由的棍攪住他的彎刀,帶著他整個人甩起來。男人怒起的神色還未穩,身形再一次被甩凌起來。方才教訓的痛感猶在,他夾疾勁風的腿就要掠掃過鐵木由的頭顱。

  怎料情況突變!鐵木由近身側肩蠻沖出去,將男人猛撞向后。男人的彎刀尚在卡頓中,豈知鐵木由抓穩他身體就像是頭牛一般的摜按進雪地。巨力碰撞下的積雪松塌滑陷,兩個人在這種情形中一齊翻滾下去。

  翻滾中鐵木由一把按掐住男人的脖頸,將人幾乎是強壓在腿膝之下,重重摔在陷坑底部。早已紅了的眼這一刻清楚的布滿殺機,甚至比男人的還要強烈,鐵木由的手指間力道漸重,男人的喘息掙扎,微彎的眼甚至已經嗆出淚花。一直藏在腰側的匕首被摸扒出,他想也不想的朝著鐵木由后背插刺進去,可是鐵木由像是毫無知覺。

  “聽見聲音了嗎!辫F木由紅著眼嘶聲:“聽見戈壁在向你要債的聲音了嗎。”

  狂風怒號,千層雪浪撲朔沁嗒木。男人氣息逐漸微弱,他眼睛中浮現嘲諷,像是鄙夷一切。鐵木由壓抑不止的怒氣磅礴傾瀉,他卡在他的喉頸,甚至忘記了要帶給少言的話。

  男人握著匕首的手漸漸松滑,他極其痛苦的模樣,終于他閉上眼,在細微的掙動后不再動了。鐵木由喘著息,猛然松開他。

  糟糕。

  鐵木由抓了把后腦,想起要帶他回去的誓言。男人躺在哪里一動不動,鐵木由靜待了半響,探手到他鼻下。

  沒有氣息。

  鐵木由頹然的嗤聲,從后腰上拔出匕首。想著帶他尸體回去也行。他站起身,俯身要將男人扛上肩頭,然而那雙眼倏地睜開,腿狠掃過鐵木由下盤,突如其來的攻擊讓鐵木由被掃滾在地,男人趁勢翻身。彎刀滑手在一側,男人這次連刀也未握,兩個人用最粗俗方式的廝打起來。

  陷坑是呈下小上寬的陡坡延伸,兩個人糾纏間不斷撞在坑壁,松垮的積雪不斷從上方向坑底滑掉。等到鐵木由察覺到不對時底部一半已經被滑雪堆積住了,他一手按住男人,抬頭打量這陷坑,發現了比帶男人回去更急迫的事情。

  他們恐怕不那么容易能爬上去。

  這陷坑大概是戈壁人秋天留下來捕捉紅狼之類的猛獸用的,鐵木由疏忽的忘記了一整個冬天里戈壁的酷寒。他在身下的積雪中扒了扒,果然還能找到一匹餓死的紅狼。

  四下的陡然因為冰凍光滑直溜,他根本做不到徒手攀爬上去。而且這暴雪不知何時才停,頂上的枯枝木干隨時都可能被積雪壓砸下來,他們極其可能被雪埋在坑底。

  也許在雪埋之前先被凍死?

  總之必須盡快想辦法出去。

  “雜種!”男人被壓著衣領,喘著息也發覺問題,扯著被砸紅的臉頰,笑道:“一起死在這里太惡心了,松手怎么樣?我有彎刀可以攀爬!

  鐵木由將掉在一側的彎刀一腳踹開,冷道:“你有彎刀可以砍人。松開你做什么,我們一起死在這里,你也算是給沁嗒木贖了丁點的罪!

  “呵!边@男人索性松開拽著鐵木由衣襟的手,躺在地上,打量四下同時道:“要死你自己在這里待著吧,沁嗒木的亡魂群歡迎你,我還不想死。松手,我有辦法出去。”

  “你說的是,你還不能死,爺爺也還要帶你去見少言。說,你有什么辦法!辫F木由提起他的襟口,狠聲道:“再;訝敔斁痛驍嗄愕耐。”

  男人別臉皺眉道:“滾開,把你臟手拿開!

  “娘娘腔!辫F木由松開手,“你身上應該還有火折子吧?你們在雪地里跑這么久,隨身不裝這玩意會凍死,拿出來!

  男人冷笑幾聲不動。

  鐵木由探手下去,從他懷里摸索出火折子。男人忍不住諷刺道:“光憑火折子就想出去,燒化坑壁嗎!

  鐵木由沒理會他,接著扒掉了他外罩的輕裘,在男人鄙夷的目光中撕扯成塊條,將男人手腳用力捆緊。男人像是乏力了,不再掙扎,任由鐵木由捆綁住他。

  鐵木由將手臂上的鋼棍解下來,脫了披風也撕扯成條。點燃火折子,將布條統統點燃。

  “你是要烤火嗎雜種,死在這兒吧蠢貨!

  鐵木由將鋼棍塞進燃起來的火堆里,自己坐在一旁取著暖等待!伴]緊嘴,你他娘的吵死了!

  “有種來封住我的嘴!蹦腥说溃骸爸苯痈畹羯囝^,趁著這火,你還能吃一頓肉!

  鐵木由轉過頭看他,惡心道:“留給你自己吃吧。”

  男人舔了舔干澀血色的唇,嘗到了自己的血腥味。這味道讓他反胃的吐了出來,然后他惡鬼修羅一般的低笑,“惡心么,看起來像個男人,說到底卻還是個小鬼。沒吃過人肉吧,滋味一定讓你享受一輩子。”

  “爺爺一點也不想!辫F木由烤著手,在火躍動間握緊拳,“你來西疆干什么,只為了屠殺嗎!

  “不可以么!

  鐵木由搓了把凍僵的表情,沉默幾瞬,字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道:“你會下地獄的!

  男人貼在冰涼的坑底悶聲笑出來,他唇角古怪的弧度,他道:“我就是從地獄而來,你不知道我是誰嗎?”他目光邪戾又殘酷,“我是南域的修羅!

  鐵木由等了半天,聞言想了想,歪頭道:“那爺爺就是戈壁的鐵血。我總有一天會打到南域去,讓鎮南王親自來向沁嗒木謝罪!彼D了頓,感覺自己沒什么氣勢,又加重語氣重復一遍,“我一定會的!

  男人盯了他很久,發覺鐵木由坐在火邊的神色還依稀帶著純真。

  純真?

  男人閉上眼冷笑。

  鐵木由忽然起身踩滅火,他從布條的灰塵里扒出鋼棍。被燒過的鋼棍熏的烏黑,燙手的溫度。鐵木由呼出口氣,迅速將鋼棍綁回手臂,將男人也撈扛在肩頭,快速退后到坑底一邊,猛然向另一邊沖跑起來,助力沖上冰壁一段。然而還不到眨眼的功夫,腳下滑溜的讓整個身形下躥,他一拳砸在冰壁,才燒灼過的鋼棍刺啦一聲輕而易舉的融進去。

  鐵木由不敢停留,手臂的結實感在此刻暴露無疑。他借著鋼棍的燙度快速往上爬,驚人的手臂凝力讓男人在他肩頭感受的清楚。男人被掛在鐵木由肩頭,面朝他后背向下,看得見鐵木由后腰的傷口還在向衣衫滾血,可是這強壯的男人竟然毫無感覺爬的飛快。

  該說他神經大條還是勇氣可嘉?!

  鐵木由幾個瞬息就已經爬到坑沿,他鋼棍狠力的砸在坑沿的外面,喘著氣感覺有些乏力。肩頭的男人壓了他不少力氣,他緩了緩,翻了上去。

  男人被丟在雪地,鐵木由松著雙臂和肩頭,只覺得肩臂拉扯的劇痛無力。他啊了幾聲,喊道:“爺爺出來了!”說著就去提男人,卻發覺雙臂無力,連指尖動作都有些遲緩。

  這下該怎么辦!

  出是出來了,可他手臂一時半會兒也恢復不了啊。難道將人埋在這,帶少言來挖?嘶——啊啊啊,糟糕糟糕。鐵木由踹了踹男人,道:“喂,你還能走嗎!

  “不能!蹦腥颂稍谘┑夭粍,“這種雪天你也找不清方向吧。戈壁人都死絕了,絕不會有人路過救命。你我出來了又怎樣,一樣會凍死在大雪里!

  擦。

  鐵木由蹲下身盯了他半響,目光從殺意翻滾到掙扎,最后木頭忍著劇痛將他再一次拋在肩頭,道:“老實點,如果你掉下去,爺爺就扔你在這里凍死!

  “你的嘴巴遠比你的手段厲害!蹦腥朔吹共痪o不慢了,他晃蕩在鐵木由肩頭,毒舌不斷地嘲諷著:“少言把你當女人養出來的嗎!

  “閉緊嘴,南域人把你當長舌婦養的嗎,這么惡毒口舌的男人你還是爺爺見過的第一個!”鐵木由在雪中憑著運氣一深一淺的艱難徒步,道:“木板臉比起你簡直是帥的飛起!”

  “少言給了你多少錢,我也給的起更高。雜種,給你一個下跪的機會。”

  “你腦袋確定沒有問題嗎?”鐵木由將他向下推了推,“爺爺給你一個啃泥機會怎么樣!”

  兩個人極其緩慢的行動在雪地上,鐵木由心下的擔憂越來越重。

  少言和木板臉還在戈壁里等著他帶人前去,而他自己卻先被困在雪中。暴雪沒有分毫要停止的意思,狂風倒是越來越大,沒有披風和馬的漢子走了一段,腿腳已經凍的僵硬。手指和耳朵最為痛苦,眼睛也在狂風暴雪中沒法正常視察。

  男人說得沒錯。

  他們似乎更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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