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十 飛雪盈天
“真是……”他擼著濕漉漉的衣袖爬坐在雪中,委屈的嚷嚷道:“做什么,小爺是來看我師姐的,怎么一進城就慘遭莫名人群的痛揍。喂,我說你……你……”他原本揮動的拳頭在蕭野漠然的目光中漸漸縮回去,小聲道:“好歹摔輕點啊大哥。”
“小子——”
“怎么看小爺也比你大,”他對目前看起來最和善溫柔的長皇女嘚瑟。“美人你好,你給小爺指指,到底哪一個是你們邊城的少主?”
九韶嫣解下腰側酒壺,沒回答,只示意他繼續說。
“爺是她同門師弟。”
“同門師弟?”九韶嫣抿下酒笑了,月眸半挑間是與蕭野迥然不同的流光閃爍,“可是我記得,少言她只有個叛門師兄。你是哪一位?”
云岐的當世親傳只有兩個,除了她,就剩一個云木,甚至連玄云宗云黛都算不上,何時又蹦出來個師弟?
他嬉笑的樣子像是沒什么心眼,伸手想拍九韶嫣肩頭,又撞到蕭野的目光,不禁又老實的收回來。“我么……瞧起來你是她熟人呦。”
“不敢不敢,略知一二。”
“略知一二么,”他摩挲著自己光滑的下巴,對九韶嫣嘿嘿笑道:“老爺子在去南域途中新收了個跟班,就是爺了。此番前來,是特意拜訪師姐的。同門師姐弟嘛,多走動走動好增進師門情感。”
“呦。”九韶嫣也笑瞇著眸,“你說他老人家去南域了?”
“三個月前就到了,只是現下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三個月?
三個月前正是她從玄云城消失之時!
九韶嫣撐首懶散,按住他肩頭。“你拿什么做憑信?”
“喂喂,”他漲紅臉的對蕭野比劃,“你看她,是她抓我的啊!”
“你當真見到他了?”
論親疏,云岐就如她父!
“啊,”他應聲,飛快地點頭,“云木那老小子一路追趕,老爺子就和我、我,有話好好說!”
“云木在追他?!”九韶嫣手下力道不禁一緊,痛的這小子嘶聲。
“已經沒事了!老爺子身上的垃圾玩意我已經除掉了,被玄深鐵鏈禁錮的真氣大都恢復,沒事了沒事了!”
“你已將冰蠱除掉了?”九韶嫣愕然,看向梵心和阿依布力。想她費勁周折帶來梵心和阿布,就是想為云岐除蠱出谷,當下邊城事宜才停歇,她還未來得及趕回,云岐竟已經自己出來了?
“哇,”他張大嘴驚愕,“區區冰蠱,你未免也太看不起小爺了吧?!”
“那……師父他……他……”九韶嫣錯愕間竟不知說什么好。她有些怔然的松開手,摸上腰間的長刃,一時間百感回腸。
“老爺子夫夫已經跑去逍遙了,”他揉著自己的肩頭,“所以小爺總得來趟西疆,告知我師姐一聲。我說,你就是少言咯?”
九韶嫣拎著他后領,拖進房中,一腳關上房門,將人甩丟在房中椅上。
“凡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
“秦四,”一只骨勻指長的手捻著棋子,敲打在黑白分明的盤上,驚的房中暖香裊裊的檀煙都散動幾分。“在想什么?”
秦歡淺猛然回神,揉了揉眉心,沖對面人報以歉笑。“昨夜聽雪落,睡少了。”
“難怪中都閨門貴女們寧肯苦修舞雪,不肯專注女紅,原來是我們小四喜聽落雪聲。”對面人含笑,眉眼間端的是和他三分相似的雅致,七分截然的沉穩。“如何,今年也不隨為兄回去?”
秦歡淺將子拿到半空中對著屋外微光,他漫不經心的轉玩著棋子,“大哥知我,浪蕩慣了,哪受得了回去那么多瑣事。”
對面正是當下四分藩王之一的中都祈靈王,亦是現下四藩王中最為年少的一位。他是秦歡淺的同母胞兄,秦歡澤。
“你若不回去,今年元春節也沒什么趣意。”秦歡澤自傾了杯熱茶遞給他,“秦三也要從帝都回來了,你舍得為兄一人對著那些如狼似虎?”
“秦三啊,”秦歡淺接茶,“他們二房今年搞出的腌臜事還沒完,怎么,以為請回那家伙就能安穩過年?”
“他爭氣,和博青一派走的近。”秦歡澤含茶慢品,末了才道:“可惜了。”
“只怕他所圖不小,大哥今年就要熱鬧了。”
“你這小子,”秦歡澤輕笑,“還是你這兒清凈。只是過了年你可就及冠了,倘若再不納妃,家中老人恐怕該著急了。還沒有物色到的嗎?”
秦歡淺輕嗤,邪肆的眉眼轉看向半啟的窗外,細雪盈盈飄舞在月華中。他轉玩著子,忽的想起了昨夜才夢過的那雙月眸。
若是……
“瞧瞧,為兄才提起,魂已經沒了。”秦歡澤調侃,“誰家的小女子這般厲害,能讓我們名滿大成的小四失魂落魄的想?”
秦歡淺懶散的后仰在椅上,手臂斜放,沖他兄長笑的頗壞,“大哥說什么笑,納妃自然要精挑細選。可我選來選去,卻覺得是個美人就得疼惜,倘若只能納一個,倒沒什么意思了。”
他們心知肚明,整個大成不少目光盯在秦歡淺身上,倘若他納郡妃,一定得是高門貴女,那其中該斟酌和防備的事就繁瑣多了。可若真如他說的,一次納眾多側妃,出身良莠,倒也不易讓別有心思的人再做什么手腳。這是聯姻中的權力制衡,他比誰都明白。
“此事就不必大哥再勞神了,”他的眼望在外邊,方才的笑也淡了些。“我已定好六家人選,等下你只需看看夠不夠美,羨慕一陣就成。”
秦歡澤知他雖然行事肆意些,卻從未誤過事。“倒不必太考慮這些,為兄看西玄姑娘們也自有一番風情,若是想要,大可一并納下。為兄這點腰還是給你撐的起。”
“大哥這么喜歡,也可帶幾個回去啊。不過要過嫂嫂她那關恐怕也不易吧?”
“你這小子,你嫂嫂溫柔賢淑,與為兄又是青梅竹馬,為兄怎么舍得再容她傷神?”
秦歡淺可惜的攤開手掌,“那只能我獨享了。”
“你嫂嫂本囑咐為兄今年一定帶你回去,她掛念你,為你婚事也操心不少。”
“嫂嫂果然最疼我,只是,”秦歡淺頗顯頭疼的揉著額角,“太熱衷我也吃不消。”
他前幾年回去,祈靈王妃硬是一月不間斷不重復的帶了無數個名門淑女給他瞧,讓他躲都躲不及啊。
“諒解一二吧,她一向疼你。”秦歡澤起身,侍從立即上前為他披衣罩裘。“明早若是改變主意了就跟為兄一起回,今夜好好休息,再這般精神不濟,當心你嫂嫂將整個中都的醫藥堂都遣人送來。”
“大哥慢行。”他立刻起身,拂禮相送到院外。
“快回去吧。”秦歡澤為他拍了拍肩頭的雪花,目光隱約自豪的落在他身上。“我們小四終于不再是跟在兄長身后的小子了,轉眼就該納妃,為兄倒……真有些趕不上的滋味。過了年就及冠了,父王母妃都不在,便由為兄送你份大禮。小四,多回去看看為兄和你嫂嫂,省的一轉眼為兄不在了,你小子就哭著去后悔吧。”
“大哥,”秦歡淺難得正經,“你還得給我撐一輩子腰,這話說的人難受,千萬別給我嫂嫂提。”
“知道了。”秦歡澤上了轎,對他揮手,“快回去,為兄看著你走。”
秦歡淺認真的拂禮,緩緩轉身,在雪中行。
他很少這樣,沒了邪肆和風流,只有認認真真的順從。
他大哥總是這樣,不論他當年來西疆,還是這些年每次來看望他,總是要他先轉身先行,一定得看著他安穩才肯放心。甚至他的啟蒙都是秦歡澤手把手教引的,長兄如父,他大哥當真是做到了。
在院拐角站了一會兒,他才轉回身。
轎子已經遠了,他站了很久,直到肩頭有些涼,才仰頭看著漫天月光飛雪。
那個若是恐怕做不到了。
他大哥和嫂嫂年少夫妻,十幾年情如少年,卻至今沒有子嗣。各房盯的緊,也逼的緊,他一直逍遙在西疆,一切壓力都由他大哥一人在中都支撐。既然秦三要回去了,如今再拖延不得,他必須要納妃了,盡快生子,再過繼給他大哥以解當下之憂。
可是。
雅致的眉眼靜望在飛雪中,撫上左肩。
少言。
為何本王還有不甘。那個牙印它恐怕沒留在你肩頭,而是印在本王心上。
若是。
是你……
“殿下。”無聲的暗衛跪叩在他身后的雪中,“盒子有八十一鎖,無人……能開。”
秦歡淺手放下,靜了許久才想起來。他在巖猴巖漿翻滾的石橋下找到了隱藏的盒子,一直不動聲色的帶了回來,卻無人能打開。只能道:“去請云深公子來。”
未曾和少言提起過盒子,因為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這一段時間云深的棋局下的尤為妙,希望這個盒子能帶來福運。
他抬手讓人退下,依舊站在雪中。
不知想起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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