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這許多年了，你過的可還好？”蔡居誠無事時就愛和貓說話。

        那貓不似其他的貓那般高冷，分外粘人，舔舔手指頭，還要蹭臉頰，總是弄的蔡居誠一身貓毛。

        “唉，別蹭了，我就這一身衣服了。你蹭臟了我要穿什么接客。”

        邱居新的動作一僵，果然師兄還是放不下武當的即使是在這種地方，師兄仍堅持著穿武當的衣服，想必當初師兄離開武當時很是難過吧。

        蔡居誠不曉得一只貓的心思，只是自顧自道，“當初出來沒多帶幾件換洗衣服，梁媽媽給的衣服，露這兒露那的，都沒辦法穿。”

        他的手在阿新下巴上抓撓了幾下，聽著阿新發出了滿足的小呼嚕，“我現在過的可慘了，欠了好多錢，連買衣服的多余銀兩都沒有，趁著大家接濟也不知何時才能還清錢。”

        “我感覺自己好像是有些蠢，居然找了翟天志的道，我想詛咒他，可我一個前道家子弟，求神拜佛根本無效。他還是逍遙快活自在，不過他復興墨家的愿望一直沒實現，這也算是報應？”

        “其實我覺得我和他智商也就是半斤對八兩，若不是我一朝不慎大意了，我肯定不會落到如此田地的。”

        邱居新想了想師兄會如此似乎真不是運氣的原因，誰都能坑他兩把，他對誰都沒有防備之心，整個人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典范。

        這么一想自己好像也坑過師兄，邱居新有些心虛，小爪子安撫般的拍了拍蔡居誠的手，“喵~喵喵。”

        “你也覺得是這樣啊，我這個人就是太背了。”

        邱居新一臉的茫然，他不是這個意思，師兄曲解了啊。

        “你不知道自從你走后，我過的很不好。”蔡居誠情緒有些低落，“武當新來個弟子叫邱居新，日后你見了他一定要撓他，他特別壞，還搶了你的名字。”

        邱居新覺得這個難度太大，自己撓自己是辦不到的。

        “自從他來了我一心想把他教育好啊，嘔心瀝血的當他老父親，可是他！”情緒到位了，蔡居誠拍的桌子一震，“他居然覬覦我的美貌啊，他搶走我所有風頭，到頭來還要陷害我，我冤死了。”

        太慘了，原本想著盡心盡力拉扯他長大，成為正直的下一代，結果教出來一個恩將仇報，忘恩負義的小畜生。

        “你敢相信嗎阿新，他那么一丁點兒我就照顧他，不說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喂大的可也是盡了責了。他居然……”

        說多了都是淚，蔡居誠悲傷涌上心頭，“還有師父，師父你還記得吧。就是那個白頭發的老東西，你不要看他生的好看，其實他好大年紀了，只不過駐顏有術。”

        邱居新對此頗為贊同，師父年紀太大了，他的年紀就正好，和師兄極為般配。

        “他居然不相信我。”蔡居誠還在控訴著他們的殘忍，“我與他師徒這么久了，他居然偏信邱居新一人之言。”

        太委屈了，蔡居誠重新回憶一遍都要為自己那慘痛的過去掬一把同情淚。

        “阿新，你不在他們都欺負我。”蔡居誠寄希望于貓，希望有朝一日，這貓能血洗武當，報仇雪恨。

        邱居新聽的戚戚然，這些事似乎都是他搞出來的。

        “其實我早就不怨了。”

        悠悠一聲嘆邱居新聽得不甚真切，他抬起小腦袋去看，只見蔡居誠臉上帶著笑，已不是那幅哀怨模樣。

        “我真的不怨了。”他怎么覺得阿新能聽懂他說話呢，不然怎么傻愣愣的。

        “我有一個不靠譜的爹，其實他一早就告訴我了，只是我自負，我總覺得我扛一扛，事情不會太糟的。其實也沒什么不是，師父知道他誤會我了，師弟他……應該也知錯了吧。我也還活著，并且從武當出來了。”

        在梁媽媽這里雖說欠了一大筆債但是還是很舒心的，每日就陪人喝茶聊天，沒有人會提起以前那些事，來這兒的都是尋開心的，有人肯為他花銀子，有人千里迢迢只為了來見一面。

        “阿新，我現在遇見的都是好人。”蔡居誠心想這可真好啊，他嘴上說著要逃出去可他何嘗不是早就習慣了這里的生活。

        “我在這兒想和誰交好都可以不會有閑言碎語，少俠也好姑娘也罷，不會有人背后戳我脊梁骨。我武功盡是，所以我不做天下第一也可以，沒有人會笑話我。”蔡居誠覺得自己現在過得簡直就是神仙日子，“或許我該帶陳越一起來的，這些年為了我他在武當過的也不痛快，我走了他一定很寂寞，沒有人聽他碎碎念了，不過也好，也肯定沒有人會像我一樣動不動上手揍他了。”

        “其實我也不是想他了，我就想讓他知道如今我過的不錯。對了，他之前說他被一個神棍纏上了，也不知道現在那個神棍有沒有被他打死。”

        “我近來脾氣是收斂了的，其實心平氣和的也蠻好，哎，我是不是有皈依佛門的潛質啊。也不知道和尚要不要我，趕哪天碰上個少林的我得去問問。”

        邱居新就在蔡居誠的碎碎念中昏昏欲睡，待醒來時四周一片漆黑，他爬了兩步才發現自己居然被塞進了床底下，而房間里已經有了客人。

        邱居新偷偷去瞧，發現那是個小姑娘，身后還拖著個板車，女俠頗為豪放且不拘小節，茶水一飲而盡然后用袖子抹了抹嘴巴，興沖沖朝蔡居誠道，“蔡師兄，路邊有瓜我給你推了一車來，你可以吃很久了。”

        蔡居誠臉有些發燙，“我一個大老爺們，你這樣是干什么。”

        啊，他并沒有落魄到要讓小姑娘來養的地步。

        “我高興啊。”小姑娘圍著蔡居誠轉圈圈，“我想讓你開心，我覺得西瓜好吃，所以我想讓你也有西瓜吃，可我舍不得你勞累。所以我把西瓜帶到你面前。如果你吃了我買的西瓜，你覺得這是你吃的最甜的瓜，那我就值了啊。”

        邱居新嗤之以鼻，武當的瓜是自家種的，澆的是山泉水，土是后山最肥沃的那片，日照充足，吃前先用井水拔涼，這小攤上的東西怎么比得上。

        思考間蔡居誠已經吃了起來，他吃了一口便贊嘆不已，“果然是最甜的瓜。”

        邱居新看著小姑娘歡呼心里有些悶悶的，他好像懂了，他就算送一萬個精挑細選的瓜也抵不上這姑娘拉來的一車瓜。

        所謂的我高興所以我要如何去做，并非取決于“我”，而是取決于你。我如此做了，你會高興所以我才跟著高興。

        想起往日為了留住蔡居誠而耍的手段，邱居新開始了反思。所謂感情，師兄和師父在一起會開心那是愛情，而為了師兄只屬于自己一人把師兄害的眾叛親離那是自私。

        原本理解不了人類感情，只懂得憑本能行事的邱居新忽然悟了，他不舍的看了師兄一樣，悄悄爬出來從窗子溜走了。

        待到客人走了蔡居誠去喚貓時才發現阿新已經不見了，他有些不死心，爬下來去瞧瞧床底下，真的又走了啊。

        蔡居誠倚靠在床腳，真好，又是孤身一人了。

        沒有負擔，也沒有留戀。

        待到第二日邱居新的劍匣正如來時又突然不見了，蔡居誠心里竟有了一個奇怪的想法，阿新是不是就是邱居新呢。

        他覺得自己魔怔了，貓怎么能成人。轉念又一想，世界之大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不管阿新是不是邱居新既然它選擇了離開那就是緣分已盡，蔡居誠看的很開了，相逢以笑相迎，別離各自相忘就挺好。

        蔡居誠沒有了貓還是那個蔡居誠，日常和梁媽媽斗嘴，死活不從梁媽媽管教，對待客人還是冷著一張臉，可客人有什么要求他也是極為慷慨的一一滿足。

        蔡居誠的花魁名聲徹底傳開了，他敢肯定蕭疏寒知道，還有那個許久未見的當今圣上也知道，一晃這些都已經是故人了。

        記憶為他們攏上一層紗，那些不好的，令人傷心的都漸漸模糊，再提起也泛不起波瀾。那些故人，在紗帳中變得朦朧而美好。似乎一切都是這樣，他們以美好的姿態貫穿生命始終。

        而他的新人不遠萬里而來，吟詩作對，探討招式，喝酒品茗。

        蔡居誠花了很長的時間去研究茶藝，他身邊每天都會出現新的客人，那些客人都不吝嗇金錢也不吝嗇時光，他們將用大把銀子買來的共處時光用來聊天。

        蔡居誠覺得是不值當的，若是聊天大街上隨便拉一個都可以，與他聊天的代價未免太貴重了。梁媽媽勸他放寬心，這樣的生意很是值當，因為各位少俠們缺的從來都不是銀子，而是有故事的人。

        似乎很有道理，蔡居誠從一個狂妄自大，叛出武當的叛徒，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有故事，且不缺故事的人。昨日梁媽媽還從外面給他帶了一打話本子，什么我和武當蔡居誠不得不說兩三事，師徒的秘密，兄弟的承諾。

        都看完后蔡居誠感嘆，這江湖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寬容有加，和善有加。

        以前的江湖是脾氣暴躁女俠客，如今的江湖可就添了兩分小女兒姿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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