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談
齊家夫婦留女兒的小隊隊員在家住了一晚,熱騰騰的飯菜讓每個女孩子都吃得心滿意足。就在她們以為能夠吃吃喝喝,暢所欲言地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時,一位不速之客出現(xiàn)了。
來人是宗族族長的兒子,街里長輩們對他贊不絕口,村里的小伙們嫉妒他嫉妒得磨牙,沒有踏出過村莊的年輕姑娘們將他視作夢寐以求的結婚對象,此時的他一身正裝,表情嚴肅,像是有要事和齊家人宣布。
[不會是要把我們一家子逐出村子吧?]
齊環(huán)邊自嘲道邊把客人迎到上座,磬寧三人退到一旁,看來客能耍出什么花樣,齊環(huán)的養(yǎng)父母上前為客人倒茶。族長的兒子依照安排坐下了,打量自己的眼神渾身發(fā)毛。
“齊姑娘。”
齊環(huán)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我年歲相差不大,我知道,幾十年前的事,都是另一個人的過錯,你是無辜的,不該受人指責,但是我們沒法阻止別人去想。”
小少爺搓了搓手掌,為接下來的發(fā)言感到緊張。
“你要不要嫁給我,成為我的側室?”
“哈?”
在對方說出這句話前,齊環(huán)還在為自己惡意揣測過別人而羞愧,結果下一秒,她就被來客到訪的真正目的驚掉了下巴。
“只要你嫁給我,你就能成為我們宗族的一份子,這樣村人就會對你另眼相待,最好再給我生下一個孩子,。”
宗族少爺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仁慈了,放眼全村再沒有如自己一般品德高尚的人了。自己竟然肯去接納一個人人唾棄的外鄉(xiāng)人,給她提供庇護,哪怕她既不漂亮,也不會討夫家歡心,這是多大的仁義之舉。當然,這事對少爺來說并非全無益處,他能借此給自己賺個好名聲,在村眾間樹立威望。
少爺?shù)脑捵屧趫龅乃膫姑娘很是不快,但她們還是保持了應有的得體,不把負面情緒展現(xiàn)在臉上。
齊環(huán)端正姿態(tài),回道:“我很感謝您能不帶偏見地看待我,可對于您提出的這個建議,我沒有這個福氣,事實上,我明天就要離村,外出遠行,短時間內(nèi)不會再回來了。”
少爺對她的推拒不為所動:“我知道,我能看上你,你心里一定已經(jīng)樂開了花,現(xiàn)在只是在故作矜持,你們這個年紀的姑娘多多少少都會有一點別扭,放松點,不必害羞。”
這番話差點沒讓暴脾氣的埃莉一拍而起,得虧有磬寧在旁摁住她。
齊環(huán)強壓住發(fā)作的沖動,繼續(xù)回絕道:“抱歉,恕我真的不能接受。”
“我懂了,看來那你野心有點大,想成為我的正室,不過你想讓你已經(jīng)聲名狼藉的家族在眾人面前抬得起頭來也是人之常情,就是這事有點難,你身份低微,來路不明,但既然你都這樣想了,那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去問問我的父母,但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接受最適合你的側室身份才是明智之舉……”
“夠了!”
齊環(huán)再也按捺不住,拍桌而起,遲了她一步的埃莉都被她驚到了。
“你哪來的自信?笑話,你所能施行的恩惠,所能擁有的榮譽都是仰仗你父親的族長身份得來的。你把自己當成了救世主是嗎?我告訴你,對我而言,這個村里能稱得上救世主的,只有收養(yǎng)我、撫養(yǎng)我的這個家族,絕不是你這個假仁假義之徒。”
說完,齊環(huán)打開了屋門,做了個“請”的姿勢。
“請您離開了,我們家廟小,容不下你這位金龜婿。”
碰了一鼻子灰的宗族少爺面色鐵青地走了,回頭還不忘罵一下這戶人家“不識好歹”。原本打算幫著齊環(huán)罵人的三人組輪番摸了摸齊環(huán)的頭,臉上掛著一種自家小孩長大了的欣慰。養(yǎng)父母對齊環(huán)的表現(xiàn)非常滿意,他們不怕得罪這位自以為是的少爺,反正他們已經(jīng)受了十幾年的非議了,不差這一回。他們現(xiàn)在唯一在乎的就是齊環(huán)明日又要遠行的事實,養(yǎng)母舍不得,背過孩子,偷偷抹了一把淚。
當晚,四人組都在齊家過夜。齊家住的不是什么大房子,三個客人擠到齊環(huán)的屋里打起了地鋪,三位客人并不介意這稍顯簡陋的待遇,在外執(zhí)行任務多有風餐露宿的時候,得有一蓬遮風擋雨已經(jīng)很好了。
已經(jīng)睡了半輪的磬寧于半夢半醒間翻了個身,發(fā)現(xiàn)齊環(huán)正眨巴著大眼睛望著自己。
“又睡不著?”
齊環(huán)干脆不裝了,掀開被子,坐起來。
“想多了,睡不著。”
磬寧抓了抓頭發(fā),爬起來坐到齊環(huán)身邊,躺在她身后埃莉和言冬聞聲而起,齊環(huán)朝她們招招手,不多時,四個姑娘就一起擠在了齊環(huán)的小床上,齊環(huán)再把被子一張,四個人就都圍在一張被子里,暖烘烘的。
“你今天那個穿針引線的功夫哪兒學的?”
等人都坐好了,磬寧問。
“我偷學桑兒的,你別告訴她。”
齊環(huán)說出了自己的模仿對象,她們班上的一位同學,算按照她們現(xiàn)在規(guī)定好的旅行路線,還要走好久才能到達那位的故鄉(xiāng)。
“不過真沒想到啊,你老家這里居然會有這么‘自信’的小少爺。”言冬把話題轉回今日的不速之客上,言語間滿是無奈。
“我也沒有想到……”齊環(huán)
四個姑娘回想起那位少爺?shù)纳駪B(tài),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驀地,磬寧卻通過小少爺聯(lián)想到了另一個人。
“對了,差點忘了,你的‘灰狐貍’給你回信了。”
說著,磬寧從空間飾品取出了齊環(huán)筆友的回信,一幅卷起來的畫作上綁著一個信封。
“你前腳剛走,信后腳就送到了學校,我替你收著了。”
“謝謝。”
齊環(huán)接過畫作和信,爬出被窩,點亮了燈再回來,在友人的注視下,緩緩打開了畫作。將下巴枕到齊環(huán)肩上的埃莉驚嘆道:“誒呀,這不是的波蒂海港嗎?”
畫作上,西部的海港集市不比南方海島的差,依海而生的人們一大早就做好了準備,漁拄著一籃子剛打上來的新鮮貨兒和魚販討價還價,腥味飄蕩在整座港口的上空;果農(nóng)是天生的畫家,色澤各異的水果被裝進了不同的籮筐;屠戶拎起一串灌滿肥肉的香腸,使勁向提著菜籃子的夫人們推銷;羊倌用鞭子打著一只瘦骨嶙峋的綿羊,打算將其低價賣出去。繞過鬧哄哄的市集,一望無際的海洋是另一個能吸引看客目光的區(qū)域,大片大片的藍嵌在畫紙的半邊,海水似水晶清澈透明,浪花是白玉散做星星。在海浪卷出的星星中,一道絢爛的光芒格外引人注目,是滿天星辰中受到拱衛(wèi)的的那顆。仔細一瞧,那光芒竟出自一頭白鯨的鯨角。大大小小的白鯨在海水里翻滾游蕩,跟遂鯨角之主而去。
賞過畫了,齊環(huán)就去拆信。
封口用印了花的火漆封得很好,兩人剛開始通信那會兒,齊環(huán)每次拆信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壞了漆印,直到對方將一把刻著小花的拆信刀裝在信封里給她寄過來。
拆信,展開,入目的是筆友流暢優(yōu)雅的字體,齊環(huán)從頭開始仔細讀,不愿錯過一個字。
[親愛的“山雀”小姐:
我和你一樣,為鯨王和老船長的故事感到難過。為此,我特地去了一趟海邊,妄圖尋找一點關于鯨魚的蹤跡,幸好功夫不負有心人,讓我捕捉到了群鯨在海中暢游的這一幕。雖然不知道它們是不是那群鯨群的子民,但我相信,只要生命不死,一切都會有重來的機會。山高水長,我衷心期盼我們再度相會的那天。]
“噫,這遣詞用句,是我們那邊的人沒錯了。”埃莉撇撇嘴,毫不留情地挑起她這位同鄉(xiāng)的毛病來。
“話又說回來,我記得那只‘狐貍’是住在丘陵一帶吧,波蒂海港西部和東部進行海上貿(mào)易的重要港口之一,離他那里挺遠的,他居然為了你千里迢迢去到海邊,真叫人感動哦。”
數(shù)落完了,埃莉就開始夸了,跟宗族少爺別起來,這位筆友的態(tài)度可要好太多了。
一邊的磬寧也湊過來問:“他不是腿腳不便嗎?居然特地為了你去了海邊為你畫畫。”
“嗯,他兩年前才開始做復健。”齊環(huán)答,“我沒想到……明明他只需要畫些山川草坪給我就好了。”
“誒唷,看來他對你相當用心啊。”言冬意味深長地拍了拍齊環(huán)的背,一副想要了解更多八卦的樣子,“我有個主意,你把這次被小少爺‘求婚’的事寫到信里,寄過去,看看他是什么態(tài)度。”
“什么態(tài)度?肯定是作為筆友為我生氣一下,然后就沒了啊。”
齊環(huán)覺得又氣又好笑。
“那可不一定哦。”
磬寧反駁道。
“他對你好像和普通筆友不太一樣。”
“哪兒不一樣了!”
齊環(huán)氣呼呼地掐了一把磬寧的肩,后者知痛了,輕輕還了一巴掌,埃莉和言冬跟著加入戰(zhàn)局,四個姑娘在狹小的床上打鬧成一團,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誰打了誰,誰擠到了誰,就在戰(zhàn)局進行到白熱化的時候,虛掩的房門開了,齊環(huán)的媽媽站在門口,手里提著一盞燈,暖橘色的燈光映照著她格外溫柔的面容。
“老遠都聽到你們在鬧的聲音了。”
四個丫頭連忙端正坐好,像是在等候老師教育的小娃娃。
“你們明天不是要早起嗎?早點睡吧。”
說完,齊媽媽保持著溫和的笑,關上了門。
齊環(huán)松了一口氣,向后一仰,癱倒在床上,一只手貼在眼睛上頭。埃莉和言冬也不在床上多待,下床回地鋪了,磬寧正準備下床,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角被齊環(huán)拽住了。
“明天就要走了,這才回來幾天啊……”
她聽見齊環(huán)悶悶地說,摸了摸齊環(huán)的腦袋做安慰。
“放心吧,我們仨跟叔叔阿姨保證過了,一定把你平平安安送回來。”
不料,聽到這句話的齊環(huán)反應卻更大了,起身,額頭靠在磬寧的肩上,攥緊了對方的衣角不放手。
“阿寧,我啊,沒有什么大志向,也不在乎那個什么宗族名分,就想賺點錢,攢點好名氣,讓家里人不用再受白眼罷了……他們和你們,都對我那么好,有時候我會想,自己到底配不配得上那多人的善意與愛。”
磬寧愣住了,一時忘了去接話。
“從小到大,他們都說我是災禍,本來我是不信的,可他們越說越多,多到我都快要信了,而且,不管是十五年前,十年前還是三年前,我都……”
“好了,你不用再說了。”
磬寧制止了齊環(huán),挪開對方枕在自己肩上的腦袋,不愿再聽對方去數(shù)那些已經(jīng)過去了的時間節(jié)點。
“你給我聽好了,你不是災禍,絕對不是。”
說話間,先一步下床的埃莉和言冬又折返回來,眼神里透露出來的信息和磬寧想要表達的一樣。
“你記著,我們對你好,是因為你也在付出。”磬寧輕輕地抱住齊環(huán)說,“或許我沒能在家庭的關愛下長大,但是我很慶幸,你能‘愛’中長大,我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淚水涌出了齊環(huán)的眼眶,被感動得痛哭流涕的小姑娘伏在友人的肩頭哭了一場,她的腦海里閃現(xiàn)過許多畫面,不只是關于朋友的,還有親人的。
“另一個人的罪孽,跟這個無辜的孩子有什么關系?”
那是母親抱著不到五歲的她對前來討說法的村民說的。
她母親的名字里有一個“潔”字,在她眼里,母親可以說是人如其名,高潔嫻雅。
“你永遠都是我們的女兒,不論走到哪里,都是我們的乖女兒。”
這是雙親對即將遠行的她說的,母親將她擁入懷中,不舍告別。
她還是覺得自己太幸運了,幸運到不切實際,仿佛每一次得到他人的好意都要拿一部分性命來換。
齊環(huán)抱緊了磬寧,覺得對方的擁抱和母親的懷抱一樣溫暖。
“環(huán)兒,想聽歌嗎?今天我破例讓你隨便點。”
磬寧拍了拍齊環(huán)的背,安慰道。
齊環(huán)打起了哭嗝,口齒不清地回了句:“想。”
悠揚的歌聲在小小的屋子里回蕩,婉轉歌喉唱出了春的暖色。
齊環(huán)在舒緩的歌聲中慢慢合上了眼睛,在她的夢里,故鄉(xiāng)的油菜花田大片大片的盛放,金燦燦的,編進了陽光。她決定了,明天醒來,就將油菜花田畫下來,寄過去,常年蜷縮在橡樹林里的“灰狐貍”一定會喜歡燦若驕陽的花田。
事情果真如她所愿,收到畫作的“狐貍”很高興,至少在看到來信內(nèi)容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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