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們倆定親了。”

        被人捷足先登的大少爺臉色不佳，他回到寨主夫人身邊，好像要自己的母親替自己撐腰。

        阿林撓撓臉頰，佯裝不好意思道：“她的父母很喜歡我。”

        “這樣啊，恭喜你們了”

        夫人至少面上看著還是慈眉善目的，聽到喜訊，她隨手從自己的藏品中揀了一條手鏈扔了過去。

        “我的一點兒心意，收好吧。”

        阿林替寒霜穩穩接過，又和夫人說了幾句吉祥話。沒能得到母親支持的少爺冷哼一聲，扭頭去摧殘母親房里的蘭草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他的破壞舉動，司管蘭草的仙女暗中施法，往他的腦子里塞了一個報復這對“未婚夫婦”的小主意。

        “趙姑娘手藝精湛，令人佩服，不知道你一會兒是否方便，我想請你去幫我的夫人們也翻新一下首飾。”

        不是什么新鮮手段，就是給人加了點工作量。

        “這，我這西帶的工具只夠幫夫人一個人的，少夫人們……”

        “沒關系，你明天再來一趟就成。”

        這是擺明了要寒霜多跑幾趟的意思。

        “好的，我明天會帶著她再次登門拜訪的。”

        阿林對這種被寵壞的少爺的脾氣熟悉得很，明白爭辯是不會有結果的，只能應下，等對方氣消。待本輪的首飾改造工作全部完成，游商便帶著工匠匆匆離開了大宅子。

        “抱歉，趙姑娘，方才是我唐突了。”

        回去的路上，阿林為自己的行為向寒霜道歉。

        “沒事，那種情況下，不失為一種解決辦法。”

        對于這種紈绔子弟，強硬拒絕并不能令其死心，不如謊稱有了婚約的好，況且當時正有寨主夫人在場鎮著，他不至于做些拆人姻緣的缺德事。

        “你也不必叫我趙姑娘吧，教我寒霜，或者跟我的親友一樣叫我‘霜兒’就好，不然，被旁人聽到了你叫我‘趙姑娘’，我們的關系就露餡了。”

        阿林一愣，隨即笑道：“好，霜兒，我以后就這么叫你了。”

        不知怎的，寒霜覺得阿林的那一聲聲“霜兒”聽著格外悅耳，被寨主一家搞壞的心情也隨之輕快起來了。

        “對了，霜兒，你的名字叫‘寒霜’，有什么講究嗎？”

        “你問這個做什么？”

        “我想多了解一些關于你的事，改日那個少爺問我，我也好答話，我們的計策也不會露餡。”

        “這樣啊，沒什么講究啦，我父母是根據農時給我們兄弟姐妹起的名。”寒霜擺擺手，無奈地說，“我弟弟叫谷雨，我妹妹叫寒露，看我們的出生日期離哪個日子近，就用哪個日子給我們起名。”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緊閉的心扉杯輕輕叩開了。

        “我一會兒打算拿艾草和糯米粉做點點心，你要不要拿兩塊回去？”

        快到家門口時，寒霜主動邀請阿林進屋坐。

        “啊？我是來找你幫忙的，還要吃你的東西，這樣不好吧？”

        平時格外自來熟的阿林意外犯起了難。

        “你都來蹭了那么多頓了，不差這一回。”

        “我要是去得太頻繁，你父母又該誤會了。”

        寒霜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反正已經誤會了，就當給我們剛才演戲增加可信度啰。”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阿林也就不再推拒，跟著寒霜進門了，結果自不必說，趙家夫婦又是好酒好菜一陣招待。寒霜待阿林的態度也不那么冷漠了，兩個人甚至在飯桌上開起了玩笑。趙家父母見狀，還以為女兒的終于想通，高興得眉飛色舞。

        趙家不知道的是，阿林面對滿桌珍饈，竟記不住自己究竟嘗到了什么味道，吃飯時，他一直在想寒霜沖他眨眼睛的那個瞬間，直到寒霜出聲喚他，眨眼的模樣才被略帶困惑的表情所替代。

        第二天一早，阿林就喊上寒霜一起去了冼芝寨寨主家。

        山林之地的清晨云霧繚繞，比較熟悉路程的阿林走在前頭，寒霜在后面扯著他垂下一截的腰帶，防止兩人走散。

        進了家宅，負責接待他們的人像是接受了什么特殊指令，讓他們在滿是霧水的院子里站了半天，要不是大少爺的二夫人抱怨自己一會兒還要去帶孩子，他們恐怕就得從清晨站到中午。中途阿林受不了久站，去外面轉了一圈回來，回來時正好趕上仆人請他們進屋。進入夫人們的起居室時，守在門口的侍女們嫌惡地躲開了，他們的衣服被水汽濡濕了一片，擰擰還能滴出水來，夫人門擔心他們寒氣重會托累自己孩子患病，遂命人把紗簾支起來，隔著門簾去監督首飾工匠干活。

        跟面見寨主夫人時，阿林這次收斂了許多，與少夫人們的對話處處透露著他的謹慎小心。他很清楚，大少爺是個小心眼的，要是被人謠傳他和夫人們調情，他們這屋子都別想有好果子吃。

        “你是星靈子？”

        首飾翻的的過程并非風平浪靜的。

        夫人們不知從哪里得知了大少爺有意收寒霜為第三個夫人的消息，自寒霜落座起，她們對寒霜的敵意就沒有消退過。她們被悶在大宅子里悶得太久了，少女時期的天真爛漫早已被大宅門規矩和丈夫的苛刻消磨殆盡，本閱遍青山綠水的眼睛，在歲月的摧殘下，變得只能看得見對彼此的惡意，眼界被徹底拘束在了宅門爭斗里。因而當寒霜出現在她們眼前時，嫉妒迅速沖昏了她們都頭腦，驅使她們握住僅有權勢去刁難無辜的工匠。

        “是的，夫人。”

        “那你給我們講講你這些年有沒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兒，我們聽得開心了，少不了你的好處。”

        二夫人接著大夫人說的內容，把話藏起了一半。寒霜講的故事能讓能她們開心最好，若是不能，那她們便會以寒霜在言語中觸犯了忌諱為由，招呼仆從用帶刺的藤條招呼寒霜，好發泄自身的不快。

        阿林是個見過大場面的，一下就猜出了夫人心里的彎彎繞繞。為了防止寒霜遭到她們的迫害，他尋了張白紙，悄悄把夫人們話里的暗語寫在上頭，遞給寒霜，期間，他不停地跟寒霜說肉麻的情話，假裝自己在給寒霜送一封寫滿告白的信件。寒霜雖被那些話激得滿身雞皮疙瘩，但也明白阿林這是真心實意為她好，尤其是在看到紙條的內容后。

        收到提示的寒霜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講說的見聞從題材到言語都經過精心的考慮，善良姑娘遇到了山里的神仙，知恩圖報的野獸為恩人尋來了救命的藥材，都是一些適合茶余飯后的小故事，阿林在一旁認真聽著，時不時幫她補充一些討巧的言語，錦上添花。

        聽著聽著，兩位夫人們漸漸沉默下來，不再說些什么挖苦挑刺的話，妒火也慢慢熄了。眼前的一對“有情人”讓她們想起了自己結婚前偷偷約會的情郎。當年她們聽從父母的話，嫁給了家境殷實的大少爺，將心中摯愛永遠埋藏。她們忍不住想，若是當初自己反抗父母之命，去與心上人結合，今日會不會是另一番模樣，自己不必翹首以盼地等待流連花叢的少爺歸來，不必擔心年輕貌美的女子會取代自己的地位，能在碧水青山間自由歌唱，能用自己的一雙腳，丈量山峰的高度，去到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首飾翻修完畢后，夫人們一人賞了一根發簪給寒霜，給阿林的是一小袋銅幣。

        兩個人從夫人那里告退后，還沒歇上幾口氣，麻煩就又來了。

        “兩位真是幫大忙了，我的夫人們看起來很高興。”

        大少爺還是不肯放過他們，假笑著給他們下達下一個任務。

        “是這樣的，你們也知道，我父親上了年紀了，這兩年都在靠補藥來吊著一口氣，可是他老人家仍舊精神不佳，我作為兒子，實在擔心得很，正好我前幾天聽說靠近依林西北方邊境的村落有一種草藥，對滋補身體有奇效，因此，我想拜托你這個腿腳麻利的游商去那邊進購一些回來，這樣他老人家能開心，我這個做兒子也放心了。”

        寒霜敏銳地從大少爺的話中嗅到了有用的信息，于是附和道：“寨主大人真是偉大，為了連身體都顧不上，他應該值得更好的。”

        “可不是，他到現在還堅持服用藍草菇和薰心花，這種廉價的搭配，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他就是寶貝得很，鎖在書房的小柜子里，定期取用。”

        大少爺感慨著，把兩人叫到書房里加了許多要求。期間，寒霜找了個借口溜了出去，從寨主書房里偷來了關鍵藥材。阿林這兩天把寨主家的布局和衛兵排班時刻都透露給她了，避開護衛找到藥物不是什么難事，至于那把鎖，她運氣不錯，寨主似是剛從柜子里拿過藥，忘了鎖。至此，寒霜對這座宅子的調查告一段落，只剩下阿林還有任務去完成。

        “對不起，要不是我附和了那個大少爺兩句，他也不會給你多加任務。”寒霜說。

        “沒事，又不是第一回了，那個大少爺是最會使喚人的，他鐵了心要整我，有沒有你是一樣。你知道嗎？他之前因為和酒友吵架了不高興，拿我撒氣，叫我幾個地區來回跑了整整三趟，那山路，差點沒要了我的命喲。”

        阿林手腳并用，夸張地說起自己之前的艱辛，寒霜被他逗樂了，轉過身，笑得雙肩顫抖。

        “那你這次去，要多久才能回來？”

        阿林洋洋得意道：“那位大少爺以為能整到我，殊不知，他提的那幾種藥，我能到更近的地方弄到，加把勁，兩天左右就能回來了。”

        盡管阿林說得云淡風輕，可寒霜就是過意不去，忽地，她靈機一動，牽起阿林的右手，在右手脈搏處種下了一枚蟲蜂狀的東西。

        阿林見狀，露出了驚恐的表情，臉色在一瞬間變得鐵青。

        “霜兒，你好狠的心，竟然恩將仇報，給我下蠱。”

        阿林握著手腕后退三步，反復揉捏脈搏上的凸起，想把寒霜種的東西擠出去。

        依林地區背靠廣袤的山林，天然的帶毒性的動植物數不勝數。戰時，一些老練的依林星靈子們依靠這些有利的條件開發出了一種毒術，名為“蠱，以特定的方式來培育昆蟲蛇蝎，再神不知鬼不覺將活體或尸首植入人體，達到下毒的效果。”

        “想什么呢，這可是能減輕你疲勞的法寶。”

        寒霜雙手叉腰，整個人氣呼呼的。

        毒和醫哪一體兩面。有人用蠱蟲施展毒術，便有人鉆研蠱蟲鉆研醫術。比起前者，寒霜更偏向后者，用蠱蟲來達到治病救人的目的。

        “我家附近有一位養蜂人，我從他那里要來了蜂蟲尸殼做容器，加了點藥草提煉，做成了能祛除旅行疲勞的東西。”

        寒霜暗自想，本來是她為班上那些四處跑的人準備的，沒想到給一個認識沒多久的人先用上了。

        “出門在外，隨時攜帶去疲勞的藥物定時取用總是麻煩了點，所以我做出來這個，一枚的藥效能維持兩三天，到時候了它就會自然脫落，但是這東西不可濫用，否則會有副作用。”

        阿林松了一口氣，低頭盯了脈搏半天，玩笑道：“有點失望啊，我以為你會做戲做全套，給我下傳說中的情蠱呢。”

        “是嗎？”寒霜挑起眉毛，反擊道，“忘了跟你說了，這一枚是我特制的，兼有情蠱的效用，你要敢背叛我，就等著毒發身亡吧。”

        “不是真的吧？”

        “就是真的。”

        兩人彼此注視著，也不知是誰掉進了誰的眼睛里，蕩起漣漪。半晌，兩個互相捉弄的人終于忍不住，同時爆發出笑聲。

        “行了，騙你的，這就是單純的祛疲，帶上它，早點回來。”

        寒霜拍了拍肩膀，將祝福贈予對方，阿林收下祝福，同姑娘揮手告別。

        回到家后，寒霜將取回來的東西展示給友人們看，這次她多拿了一樣，把那些藍色的粉末也帶上了。這次，寒霜將從冼芝寨寨主那里的藥草分成兩半，拿一半來和藍草菇進行實驗，實驗結果和她們先前做的沒有什么差別。

        [看來，問題出在這些藍色的粉末上。]

        多洛莉絲指著那包粉末，做出了自己的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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