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初探
徐先生是家里的次子,年輕的時候,他那執拗于傳統的老父親根本就沒想過把家業交到他手上,供給他衣食住行,保證他能讀書識字就再也不管他,一心一意去培養自己的長子做接班人。這名次子也樂得清閑,捧了書卷便不愿撒手,成年后分家到鄉上做了教書先生,娶了書院一位老先生的女兒為妻,兩人有了一個兒子,兒子長大成人,也有了妻子兒子,一家人其樂融融,年關歲末熱熱鬧鬧地回本家探親。
可惜好景不長,順風順水的日子在他年近五十的時候戛然而止。父親兄長在生意場上受人蒙騙,一下失去了大半家產,甚至不得不賠上祖屋來抵債。不僅如此,一家老小在收拾細軟搬離祖屋時,瘟疫襲擊了他們的城市,父親兄長和兒子兒媳都倒在了病魔之下。那段日子,無邊的悲傷如海浪,一波接著一波打在他的身上,剛處理完父兄和子女的喪事,他的妻子就倒在了子女的墳前。
妻子的癥狀發作得沒有其他人那么急,那些纏人的病痛吸附著她的骨血,將她一點一點折磨得不成人形,臉上的血色漸漸被病態的蒼白取代,身子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四肢關節卻盡是水腫,高燒反反復復,每一次呼吸肺部都會傳來陣陣抽痛。這個女人就這么躺在床上,艱難地吊著一口氣,。見證了眾多親人因急病而死的家主還以為這漫長的病癥是生的轉機,每日盡心盡力在旁伺候,以為妻子只要熬過所有病痛就能恢復如初,全然不知這一切都是妻子邁向鬼門關前的痛苦煎熬。
終于在一個冬日里,他的夫人燒得神志不清,嘴里嘟嘟囔囔著開始說胡話了。
“我想吃老家的米糕……”
夫人并非本地人,是早年隨雙親從東邊的村鎮遷徙到此地。
徐先生對患病的夫人百依百順,夫人指東,他就不會往西,天寒地凍的,他真的跑出去幫夫人買米糕去了。冬季的夜晚總是比其他季節長些,攤販們歇得早,家主輾轉了幾處,好不容易才買到一包,興沖沖跑回家,卻發現他的妻子早已斷了氣。
他的母親說,妻子臨走前念叨的不是家鄉的米糕,而是自己的丈夫。
“他回來了嗎?”
瀕臨死亡的夫人眼睛已經看不見了,只能茫然地拉著婆婆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詢問丈夫的蹤跡,強忍著滿身痛苦,就盼著能再看對方一眼。
可惜,死神沒有對他們網開一面,收走了他們彼此相見的最后一眼。
家主和夫人的悲劇惹得心腸軟的齊環兩眼淚汪汪。另外三人也沒好到哪兒去,喉間或多或少生起了灼燒感,需得不斷調整呼吸才能防止眼淚掉下來。
先緩過來的是貫以沉穩著稱的磬寧,她來到玉像邊,催動元靈查探上頭是否有穢靈的氣息。
“請問,您最近一次聽到玉像說話是什么時候?”
“就在前天。”
“那您方便和我們說說異象發生當晚的具體細節嗎?”
確認玉像上沒有穢靈后,磬寧回頭問。
“這個……”
徐先生露出了為難的神情,說那幾天晚上不知怎的感到很疲憊,早早便睡了,睡了以后就算能聽到聲音,神智也是迷迷糊糊的。
“感到疲憊?”
言冬復述了一遍這幾個字,常年積累下來的經驗告訴她這個信息并不簡單。
“冒味打擾了,請問您家里傭人平時的日常工作是怎么安排的,比如說,什么時間做什么事?”
磬寧從中得到了啟發,如果異象并非天譴,那就很有可能是人為。
“怎么,你們懷疑是他們搞的鬼?不,不可能,他們跟著我有十年以上了,為人本分老實,做事勤勤懇懇。而且這次的事,是我夫人的魂靈歸來引起的,與他們沒有關系。”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您先冷靜一下。”
磬寧只覺得太陽穴發疼,想去揉一揉,手都伸到半空,卻又因不太禮貌而硬生生忍住了。
“我是想,他們在這宅子里進進出出,可能會發現什么線索。”
“這我早就問過了,沒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們知道的甚至沒有我的多,想來也是,夫人她情況特殊,應該不會在太多人面前露臉才是。”
“先生,您有所不知,調查的時候,對知情人的提問也是有學問在里面的,您可能不清楚這些,所以才沒問出什么有用的線索。”
言冬在一旁幫腔,徐先生聽了她的話,略微動搖了。
“還請先生您行個遍,幫我們把這三人喊來,讓我們再仔細問一遍。”
磬寧順勢提出自己的請求。
家主皺著眉頭,猶豫半天才松開:“好吧,但你們要答應,不能把他們當成犯人來審。”
“這您放心!”
埃莉牽著齊環上前,拍了拍胸膛做保證。
不多時,宅子里的傭人全都在客房集合,姑娘們仔細觀察他們的言行舉止,唯恐錯過什么蛛絲馬跡。
五十歲的管家姓田,面相敦厚和善,衣著大方得體。他是前任老管家的兒子,算得上是徐先生的發小,兩人在徐家祖宅住時便常常在一起玩耍。主家出事后,他接過父親的擔子,幫著家主把家宅管理得井井有條。
做飯婆子有一個和她的工作相呼應姓氏——范,但她的外表與她的實際年齡極不相稱,說是婆子,實際上還不到四十歲,可服飾打扮盡是上了年紀的風格。她是故意這么做的,按她的話說,在大戶人家做事總歸表現得老練一點才好,徐家家道中落時,許多人聞風而動,到徐家爭搶年輕漂亮的丫鬟,她因為妝扮老成逃過一劫。
最后一個男人是方才他們進入房間時才從房里出來的家丁。此人姓丁,四十歲出頭,面相上看是個忠厚勤懇的人。他是在徐家落難前夕進的府,本以為謀到了好差事能一輩子安安穩穩地過下去,沒想到飛來橫禍,磕磕絆絆了兩三年才安定下來。
三個人并排而立,除了管家外,另外兩人都有點緊張,腿根打著顫,連帶著衣擺都在發抖。
“別緊張,我們只是想了解一下這個家平常是怎么運作的。”
言冬出來安撫他們的情緒,臉上帶著溫和的笑。
“有什么事,問我就成了,我主管這里,大大小小都清楚。”管家說。
“好,麻煩了。”
磬寧微微頷首,給予了老管家應有的尊重。
“請問你們三人一天的工作是怎么安排的呢?”
管家摸摸下巴,沉吟了一會兒,說:“是這樣的,我和老丁每天晚上都要輪值守夜,一個受上半夜,一個守下半夜,你們也看到了,這府里空落落的沒什么人,要是晚上進賊人就遭了。”
管家懊惱地搓了搓手,似在煩惱今夜的守值。
“守上半夜的第二天早上六點起,和范媽媽一樣,范媽媽到廚房里忙活,早起的人就去打掃院子,用過早飯后,隨時聽候主人差遣。守下半夜的可以接近午時起來,吃了飯就去屋里打掃,且要隨叫隨到。”
范媽媽猶豫一陣,支支吾吾地說:“我負責一家子的膳食,不做飯時就在后院做些縫補漿洗的活……對了,我還是專門負責侍奉老夫人的,老夫人叫到我了我就要過去幫她做事,不過老夫人身子骨硬朗,沒有太多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啊,對了,我平時也會幫忙照顧一下小少爺,可憐的孩子,父母早早就去了”
范媽媽背過身去抹了把眼淚。
“我是個沒有什么本事的笨人,幸好老爺愿意收留我,給我一口飯吃。”老丁上來就對徐先生一家歌功頌德一番,若不是田管家咳了幾聲提示他,他恐怕要滔滔不絕說上很久。
“那你們這些日子有碰見過夫人顯靈嗎?”
老丁說的和田管家說的內容差不多,沒有什么新的情報,于是磬寧換了一個問題。
“我沒有這個福氣,至今只能從老爺的講述中得知夫人來過。”田管家說。
“我……我見過一次。”范媽媽顫著聲音說,“那天我起夜時,聽到老爺的房里有個女人的聲音,聽著陰森森的,我害怕,就跑了,第二天起來,我到小少爺房里照顧,發現他哭個不停,問他怎么回事,他說昨天晚上有可怕的女人進了他的房間。”
范媽媽打了個哆嗦,抱緊雙臂。
“乖乖,真是夫人的鬼魂回來了,沖撞了少爺。”
最后是家丁了,他組織了一下語言:“我也算見到過一次,那天正好輪到我守下半夜,路過老爺房間里的時候,聽到里面有人說話,我正想推門進去,發現聲音消失了。”
老丁撓撓腦袋,發起了牢騷。
“唉,這一天天鬧的,如果我是老爺,我鐵定讓夫人的魂靈安息了。”
田管家嗆了家丁一句,讓他不要隨便議論主人家的事。
問話完畢了,齊環小隊謝過三人,禮貌地把人送走,關起房門,討論一通詢問下來得來的消息。
“倘若家主所說屬實,那夫人確實沒有回來報復的理由。”齊環道。
“你們不覺得,剛剛那三個人里,有個人最后說的話有點畫蛇添足嗎?”磬寧說出來自己的觀點。
“如果是扮鬼,身為女性的范媽媽好像有更有優勢吧。”埃莉說。
“有時候,犯人會通過減少自己的發言內容來達到讓自己在案件中‘隱身’的目的。”
言冬捏著下巴思考著。
“單憑今天的談話,我們是沒法得出結論的,況且我們還沒有證據。”磬寧拍了拍手,做了最后總結,“繼續調查吧,看看還有什么東西我們沒有發現。”
言冬輕笑一聲:“我倒希望那個‘鬼魂’能自已找上門來呢?這樣我們就可以當著所有人的面揭開她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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