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方便調查，也為了自家有個保障，老夫人邀請姑娘們在自己家里住下，四人組推辭了幾下，見實在拗不過，便順了老夫人的心意，在徐家住下了。

        范媽媽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手藝來招待客人們。鯽魚豆腐湯燉得比牛奶還白，每一口都是鮮甜的滋味。涼拌黃瓜的醬汁比例調配堪稱絕妙，醋有生抽提味，蒜米和辣椒引出清爽的味道。蕨菜是長在鄉野的寶貝，隨意清炒便能嘗到山林特有的清香。鵪鶉是趕集時淘來的好貨，拔毛腌制，放入蒸籠將肉蒸得嫩嫩的再架在小火上烤成酥皮，就成了挑食的小少爺也會饞嘴的佳肴。

        因為沒有多少人，所以宅子里的人在同一間屋子里吃飯，家主一家和客人們坐圓桌，田管家在旁邊支一張小方桌，兩張桌子上擺的菜品也沒有什么不同，就是按照人數放的量不一樣。

        佳肴在前，眾人暫時忘卻了煩惱，專心去供五臟廟。徐家小少爺吃得津津有味，就是吃相不太好，烤鵪鶉的醬汁在他的嘴巴周圍斷斷續續畫了個圈，手上也沾了不少，油膩膩的，一不小心抹到衣服上，惹得老夫人皺起了眉頭。

        一頓飯就這么相安無事地過去了。老人家喜歡熱鬧，不想一桌子人散得太早，便請求姑娘們陪她坐坐說會兒話。四個姑娘接受老夫人的請求，同她講了許多旅行中碰到的新奇事物。老人家聽得開心，笑道自己要是能有像四位星靈子一樣優秀的曾孫女該有多好。聽不太懂大家伙兒在說什么的小少爺困得在老婦人懷里直打瞌睡。

        被故事吸引的還有徐先生，聽到精彩處，他總要感慨要是夫人還在，自己一定會和夫人親自去瞧瞧。他聽得太入迷，連范媽媽走到身邊喊了他幾次都沒有發現，最后還是磬寧出言提醒，他才注意到有人在叫他。

        “要拿到這里來嗎，老爺？”

        “拿到這里吧。”

        “少爺的也一起？”

        “一起。”

        “好。”

        獲得了什么許可的范媽媽手腳麻利地收拾完了桌上所有的碗盤，回到廚房，端出一個食盤，盤上放著一大一小兩個碗。

        范媽媽把大碗擺在徐先生面前，里面是黑褐色的湯藥，小碗放在小少爺前面，里頭是綿軟香甜的湯羹。

        “你們的我放在小廚房了。”

        給主人家送完東西，范媽媽立馬退到在旁侍奉的田管家和老丁身后，輕輕地說了一句。齊環無意中聽到了這句話，感到有些奇怪，正打算去問，卻被友人的聲音打斷了。

        “徐先生，請問這是？”

        磬寧看著徐先生手里那碗湯藥。

        “啊，說來慚愧，你們看，我現在已經五十好幾了，也到了該注意身體的時候了，我得活久一點，不然，我的母親和小孫子該怎么辦？我最近因為夫人的事，老是睡不好，就請醫師給我開了幾帖安神藥，每日飯后服用。”

        老婦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已經八十了，也沒像你那么虛弱。”

        “那小少爺的是？”磬寧再問。

        “哦，他這個娃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我差小范每天給他做點牛奶燉蛋，好長個。”

        老婦人邊解釋邊給小少爺喂食，四個姑娘切身體會到了什么叫隔代親。

        趁一家子的注意力都放在飯后藥食上，埃莉扯了一把磬寧的衣袖，耳語道：“真講究啊。”

        磬寧笑道：“怎么？你小時候應該比他們的條件還要好才是啊？”

        埃莉聳聳肩：“別提了，我那會兒光顧著使刀叉的順序了，一頓飯下來根本不記得自己吃了什么。”

        磬寧笑了笑沒有再說話，靜靜觀察著那兩碗藥食，若有所思。

        “以后有機會，我們得抓一個醫療型星靈子來我們這里。”埃莉再度開口。

        “你也想到了？”

        “只有徐先生和小少爺要飯后加餐，同時，也只有他們近距離接觸過那個所謂的鬼魂。”埃莉語氣輕快，還有幾分炫耀的意味，“按照以往的經驗，搗鬼的人只需在飲食里加點有致幻效果的藥物，就能讓他們看到不一樣的東西。”

        “說得好，但如果我們現在提出要查這個可能會打草驚蛇，而且那人今天沒準會因為忌憚我們的到來而停止加藥。”

        磬寧輕輕彈了一把埃莉的額頭，讓人乖乖坐好。

        等徐先生和小少爺喝完吃完，這餐飯才算到了散了的時候。

        齊環記掛自己在飯桌上聽到的私語，向磬寧請示后，便以要幫忙收拾為由溜進了廚房。

        范媽媽干活麻利，等齊環去到時，碗筷都已收拾得差不多了，后者撲了個空，只好借著閑聊多留一會兒，好找機會把疑問說出口。

        “范媽媽，您做飯真好吃，我們幾個在外面風餐露宿的，很久沒吃到過像樣的飽飯了。”

        夸贊出自真心，調查卻需細心。齊環在和范媽媽閑聊的同時，擺出好奇的表情在廚房里轉了一圈，一會兒夸灶頭砌得好，一會兒說碗筷擺得整齊，范媽媽聽得高興，熱心地和她介紹起廚房的布局構造。

        “我跟和你說啊，小灶臺底下有一個刻出來小狗圖畫，估計是這房主前主人一家留下來的東西，這圖樣還是我兒子發現的呢，他個子不高，能輕輕松松地鉆到灶臺底下。”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突然，齊環看到了一個尚有余溫的蒸籠，幾個方才沒有出現在餐桌上的素白瓷碗安靜地待在里面，飯菜的油污黏在上頭。

        “范媽媽，這些是……”

        齊環指了指那堆碗，做好上手清洗的架勢。

        “啊，齊姑娘，你別忙活了，交給我收拾就好了，你快去休息吧，老田他們應該給你們準備好房間了。”

        范媽媽快步上前，奪過那些臟碗，從桶里舀來溫水，洗洗刷刷。被奪活的齊環感到有點尷尬，當即決定速戰速決，問了問題就走。

        “范媽媽，請問……”

        “老范啊，老婦人喊你過去呢！”

        不巧，田管家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硬生生中斷了齊環的疑問。

        范媽媽回應了田管家一聲，而后對齊環說：“好了，齊姑娘，我要過去了，你早點歇息吧。”

        廚娘走后，齊環仍舊不愿離去，固執地在廚房里轉了一圈又一圈，想要刨出什么蛛絲馬跡，結果最后還是一無所獲，除了灶底下的那只小狗。

        “環兒，你看，我們房間的位置。”

        齊環按照田管家的指示來到了住處，進屋的第一件事就是被磬寧喊去觀察周圍的情況。

        “怎么我們的屋子是在徐先生的院子外面，按理說，應該安排在同一個院里的客房才是。”

        家主的臥室坐落在一個山水庭院里，山石瑰麗嶙峋，亭臺水中佇立，花木郁郁蔥蔥，蓮塘景致四季分明。家眷們的房間散落在主房左右，與花木山石的搭配相得益彰，曲徑通幽處，又見柳暗花明一室春。與主人房相對的是客人的房間，隔著池塘和兩條三米寬的走廊，入了夜勉強能看到被燈火映在窗戶上的人影。

        這就是主人家房間的大致布局，田管家三人的住處在這宅子外圍，蜷縮在一個小角落里。

        “他們說，我們四個姑娘家要是跟老爺挨得太近的話，一怕不方便，二恐落人口舌，便把我們安排在這里了。”

        磬寧聳聳肩，把田管家給她們帶路時說的話復述了一遍。

        “不過，據說這個安排是他們三個一起討論得出來的，這其中有沒有人特意引導就不清楚了。”

        言冬笑瞇瞇地說著，埃莉走過來，拍拍齊環的肩膀。

        “晚上我們輪班，坐在屋頂上，一有動靜就通知另外三個人。

        齊環挺起胸膛，高聲說：“接受安排。”

        因為人丁稀少，夜幕降臨后，偌大的家宅一片靜謐，能聽到的為數不多的聲響都是花園里的小生靈發出來的，這邊鯉魚躍出水面，那邊蟬蟲爭相賣力，高高低低，竟成一首協奏曲。

        一個無月之夜。

        齊環在下半夜時接了的班埃莉，徐家一家的房間早已熄燈，窗戶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老丁打著燈籠路過徐先生的房間，見沒什么異常，就馬上前往下一個巡邏點了，紙燈籠的光亮在樹影之間若隱若現，而后躲進山石徹底不見了。

        齊環打了個哈欠，算了算還有多少時間到天亮，眼睛一直盯著家主的屋子，濃稠的黑色撲了一臉。

        意外往往出現在剎那間，一個眨眼的功夫，徐先生的房間竟亮起了燈，橘黃色的光打在窗戶紙上，將屋前的走廊映得亮堂堂的。

        起初齊環還以為是徐先生要起夜，雖已擺好了出擊的姿勢，卻沒有出聲喊自己的朋友起來，結果下一秒，出現在眼前的一幕驚得她心臟差點停止跳動。

        糊窗的紙成了戲班子的幕布，光亮的中央出現了一個黑色的“鬼影”，大開大合地舞動著，陰森鬼魅，叫人冷汗直流。

        “阿寧！莉莉！冬冬！”

        齊環邊喊著邊跳下了屋頂，直奔徐先生房間而去。然而在她跑到一半的時候，“鬼影”卻突然消失了，她本能地停下防御，愣了一秒后，繼續奔跑，一把拍開了家主的房門。

        “徐先生？”

        齊環來到徐家主的床邊，發現他正躺在床上，雙眼緊閉，痛苦地念著“夫人”的名字，深陷在一場他不愿醒來的夢里。

        “怎么了？”

        磬寧三人動作很快，齊環剛確認家主沒事，她們就出現在了齊環身后。

        “什么情況？”

        磬寧話音未落，小少爺震天的哭聲就從外頭傳來。四人立馬沖到隔壁的少爺房間，第一眼見到的是在房外哭著磕頭下跪的老丁。

        “夫人啊，是夫人啊！”

        老丁哭著重復這一句話，頭磕得砰砰響。

        齊環過去扶起他，問他怎么回事，埃莉闖進少爺的房間，察看小少爺是否平安。

        言冬正準備加入齊環的詢問隊伍，忽地瞥見余光處閃過了一個影子。

        “阿寧，那邊有人！”

        磬寧即刻循著言冬指的方向一路追去，翻過庭院的大圍墻，來到家宅外圍，那里是田管家他們住的地方，三間矮屋并排而立。

        三間屋子里，只有一間的燈還亮著，磬寧走過去，發現那戶人家沒有鎖門，只是虛掩著，光亮從門縫鉆出來。

        “誰？”

        磬寧敲了敲門，報上自己的名號，推門進了屋，藥味撲面而來。屋里只有兩個中年女人，一個站著，一個躺在床上，躺在床上的那位瘦骨嶙峋，病殃殃的，不停地咳嗽著，好像隨時要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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