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街邊小攤的時候他買了支糖人給我，說是再次賠禮道歉。我沒什么原則地接受了，并且吃得不亦樂乎，隱約中聽到他笑我像個小孩兒。

        我們再次停下腳步是在一家電影院門口。

        李笠走在前面突然停下，害得我差點把糖人糊在他后背，我嚇了一跳，瞪大眼睛看他，用眼神問他怎么回事。

        那人卻單手插兜，一瞬不瞬地看了我好久，久到我覺得額角那顆粉刺快要因為體內溫度躥升破皮而出了，他才用下巴示意我轉身看門頭。

        我疑惑，問他：“電影院？怎么了，你要看電影？”

        他點點頭說：“看看今天有什么好片子。”

        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是經過中午那番折騰，我并沒有閑情逸致再跟他一起去看一場電影。

        “我不想看電影，沒什么意思。”我拒絕得干脆。

        他沒立刻出聲，只是一只腳立在地面，另一只腳有意無意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說：“你昨天不是還和那個叫什么……閔瑞的，看得很開心嗎？”

        我驚訝地轉回頭問：“你看到我了？”

        他沒回答，腳下的動作也由踢石子變為了碾鞋尖。

        我真的是無話可說了，明明記得人家的名字，偏偏裝作一副不太清楚的樣子，傲氣又別扭。

        到底誰才是小孩兒啊！

        我們站在電影院門口僵持了一會，他突然隔著衣袖拉住了我的手腕，一直到售票口才松開。

        李笠選了一個最近的場次，買好票后工作人員提醒我們放映廳在二樓。以往也不是沒進過電影院，但是和男青年一起來還是頭一回，因此我多少有點不自在。

        這間電影院的樓梯是木質的，不寬但是很長。上了十幾級臺階后，左右兩邊又各分出十級臺階通往不同的廳。兩邊的扶手都是木質的，表面刷了一層棗紅色的漆，拋開個別地方欄桿生銹問題，整體看上去很有質感。

        有執勤的小伙子給我們帶位，他看起來很年輕，更像是志愿者。

        這個時間點觀影人數不多，所以即使我們的位置靠后也不影響觀看效果。還沒進入盛夏，頭頂上方的三葉吊扇就已經開始工作了。

        電影播放的是現下很流行的武俠片。我知道有很多熱血小男生和中年男士喜歡看，我本來興趣不大，但余光看到李笠表情認真，也就跟著靜下心看了起來。

        影片受歡迎是有道理的，用心看下來劇情確實精彩，甚至中間有好幾次我的情緒都隨著主角的經歷產生波動。男主去挑戰反派的時候我緊張的不得了，反派一劍刺過來，我本能地用手捂住眼睛不敢看。

        李笠靠近我耳邊，小聲地說：“他是主角，不會有事的。”

        明知道是演戲也會擔心啊，看電影很難不共情的。

        散場的時候我還在小聲念叨，幸好結局是好的。

        李笠問：“如果是不好的呢？”

        我一時語塞，支支吾吾地說：“不好……不好的話……”

        他見我半天回答不上來，不打算為難我了，說：“放心吧，我隨便問問，飛檐走壁、蓋世武功，怎么會不好？畢竟不是現實。”

        我本能地反問：“那現實是什么樣的？”

        他淡淡地說：“部分戰爭片吧，都是肉眼凡胎，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他語氣平淡卻在我心中攪起一股異樣的情緒，我沒看他，甚至不希望他回答，問：“那你呢？也是這樣嗎？”

        過了一會他說：“我們沒有主角光環。”

        我抬起頭看他，因為還在室內，周圍光線昏暗，所以襯得他眼睛格外亮。

        我們出去的時候看到走廊的另一邊有個門，我伸著脖子瞄了好幾眼后李笠提議過去看看。等走近才發現，出了那扇門就是劇場大廳的外墻。

        墻上貼滿了馬賽克，腳下就是連接地面的樓梯。室外靠墻的樓梯就沒那么講究了，從二樓到一樓一眼望過去沒有任何造型，臺階上有很多地方的水泥裂了縫，甚至長出了青綠色的小草。

        我們沒有急著下去，靠著半身高的水泥圍墻往外看，正好看見剛剛的執勤男生。

        他不是一個人，對面還站著一個看起來跟他年紀相仿的女生。他們都穿著制服，我猜女生也是志愿者。

        由于我們在高處他們在低處，距離是垂直的，所以看不見臉。

        李笠順著我的視線望過去，說：“人家談戀愛，你看什么熱鬧？”

        我問：“你怎么知道他們是情侶？”

        他回：“看出來的。”

        我不贊同，說：“怪了，表情都看不清你也能看出來他們是什么關系。”

        他又單手插兜，背靠著馬賽克墻，眼神上下掃視我，問：“你沒談過戀愛？看行為舉止唄。”

        我皺著眉，轉過身，又把身體探出去看了看，說：“他倆一直都中規中矩的，沒什么特別的動作啊。”

        我再看向他時發現他正歪著嘴角，一臉壞笑地盯著我，我當即反擊道：“說得好像你是情場高手一樣！”

        “反正比你強。”他目光有些同情。

        說完也不等我就開始下樓梯，還惡作劇般地大喊一聲：“快走啦。”

        我怕被“小情侶”聽見，打擾到他們，于是趕緊跟上李笠的腳步。到了一樓的時候我忍不住回頭看，還是被他們發現了。男生往墻角退了一步又拉了一把女生，女生沒有任何排斥地順勢貼近了男生。

        結果就是小情侶沒害羞，倒是把我自己鬧了個大紅臉。

        我在李笠身后隔空“拳打腳踢”了好一會才算解氣。

        后來我們一起去買東西的時候他問我，有沒有什么建議，本來我是不想搭理他的，又轉念一想都是為了榮阿婆，便不與他計較了。

        李笠很細心，阿婆能用得上的他幾乎都想到了。我們買了很多東西，最后又去電器市場買了一盞臺燈和兩把手電筒。一把大的一把小的，什么時候方便用哪個都分得仔仔細細。

        榮阿婆年輕的時候常用煤油燈照明做衣服做鞋子，即便是后來年紀漸漸大了也因為節約慣了，能不開燈就不開燈。我不知道她眼睛生病跟這些習慣有多大關系，顯然現在李笠只是希望給予她更多的方便。甚至于晚上出門上廁所需要摸黑的問題都考慮到了，那個大的手電筒是可以提著也可以站立在平面上的。

        所有東西都買完準備回去的時候，我腦袋一抽問要不要給阿婆買身新衣服，說完又后悔，覺得還是要帶著阿婆一起來買比較妥當。

        結果李笠卻說，沒關系，去看看吧。

        于是，我們就提著一堆東西出現在了百貨公司——準確來說，是李笠提著一堆東西。

        他對我說：“你幫我看看吧，我對服裝不太了解。”

        我點點頭，他怎么可能了解，別說女式的，就算男式的應該都不常買。在部隊肯定是穿軍裝的，現在回來了，日常穿的也都是簡單的上衣和不知道是幾條但都差不多的軍綠色的褲子。

        阿婆樸素慣了，衣服總是補了又補，我之前給她買過幾次，她收得總是不踏實，漸漸地我也就不太敢給她買了。這次她孫子買的總可以踏踏實實地穿了吧，這樣想著我更有動力挑選了。

        我們一家一家地逛著，李笠乖乖地跟在我身后，偶爾問他意見的時候他也會說一點自己的想法，不敷衍的樣子真的有幾個瞬間讓我產生了邊上跟著居家好男人的錯覺。

        很快，我的這個錯覺也變成了售貨員的錯覺。

        我正在糾結兩件衣服的面料時，熱情的售貨員主動幫我選了一件，看我依然沒有下定決心，笑著說：“要不你問問你丈夫呢？”

        我一時愣住了，剛想解釋我們不是那種關系，李笠已經開口，說：“就這件吧。”

        我的腦子頓時空白一片，直到離開那個柜臺好遠，才恍然大悟地問他：“你剛才是不是占我便宜了？”

        他一臉無辜地看著我，說：“不是占你便宜，是節約時間。”

        讓他這么一說，我也有點懵，在想是不是自己錯怪人家了。

        他見我半信半疑，從容地說：“我不開口你就得解釋，你一解釋對方肯定會繼續問我們是什么關系。這樣一來一往就耽誤了很多時間，反正她也不認識我們，誤會了也不會怎么樣。”

        好吧……我竟然覺得他說的頗有道理……

        哎！我覺得有很多瞬間都被他忽悠慘了，當然，這是后話。

        女人天生對漂亮衣服沒有抵抗力，臨走的時候我被靠近門口的一條紅色裙子吸引了目光。售貨員火眼金睛一下就看出我喜歡，風風火火地拿下來要我試穿，熱情程度讓人難以拒絕。

        我扭頭想問問李笠能不能等我一下，又覺得會很尷尬，索性直接走到簾子后面試了起來。

        換好后我在鏡子前面三百六十度地轉了幾圈，越看越滿意，正準備問價格，卻被李笠打斷。

        他淡淡地說：“不合適。”

        我本來不打算理他，但他的存在感實在太強。

        “紅配綠，太扎眼。”他走過來，同我一起站在鏡子前。

        “什么？”我聽不懂他什么意思。

        “紅色配綠色，我們走在大街上太引人注目了。”

        這什么爛理由啊，我又不是天天跟你走在一起，何況現在買下也不會直接穿著走啊。

        不過我還是換下了裙子，然后和售貨員說了聲抱歉。

        我一邊郁悶一邊回憶剛剛在鏡子里看到的李笠的表情，懷疑自己是不是眼睛花了。

        折騰一天我們趕上了返程的最后一班車，到家的時候老田和阿媽已經回屋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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