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那顆橘子糖成功地讓我撐到了下車,說不感激是假的,但我這時候偏偏犯了嘴硬的毛病。
我甚至擔心他得意,因此先發制人地開口:“下次記得準備薄荷糖,效果才會好一點。”
李笠瞟了我一眼,沒搭理我,但臉上的表情分明寫著“你不想承認也沒關系”。我開始后悔,沉默是金,古人誠不欺我——什么都不說也好過被輕而易舉地看穿強。
不過后悔歸后悔,我還是忍不住開始沒話找話,我問他:“阿婆真的只是不放心你一個人?”
我們并排走著準備到路邊攔出租車,他隔了一會才回答我:“顯然不是。”
許是接收到了我探究的眼神,他又補了一句:“她估計是想讓我們培養一下感情。”
我心中一緊,結巴起來:“什……什么感情?”
他抿了抿嘴,故意停頓下,然后輕飄飄地吐出三個字:“鄰里情。”
我真是煩透了這個毛栗子,他總能輕而易舉地讓我想太多。
被耍了又不能生氣,不然怎么看都像是小心思沒得逞后的氣急敗壞。
所幸這時我們已經走到路邊,他伸出手剛好有輛車過來。上了車,李笠報出地址,司機師傅便一腳油門加速出去。
我們的目的地是軍區醫院。
我有點不解,但是很快想通——他是軍人,選擇帶家屬來這所醫院就醫不足為奇。
我跟著李笠上了樓,然后七拐八拐地來到一間辦公室門口。門沒關,里面只坐著一位中年醫生,他輕輕敲了兩下,醫生抬起頭,臉上瞬間笑出了花,沖著李笠打招呼:“李軍官,你來了啊。”
李笠站在門口沒動,禮貌地說:“付主任,您叫我小李就行。”
那個被稱為付主任的醫生把椅子往后推了下,走過來邀請他進去,始終笑盈盈地說:“小潘醫生去查房了,你稍微等一下……”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抬起手腕看了下表說:“這時間,也快回來了。”
李笠也十分客氣,說:“不著急,付主任,我們等一下,您忙您的。”
付主任這才注意到站在李笠身后的我,他看了我一眼,目光并沒有在我身上多做停留,問道:“這位是……”
很顯然他對我的興趣不大,詢問只是出于禮貌。
該怎么回答呢?雖然不是問我,但我還是思考了一下。
朋友?玩伴?都不是,最多算是鄉親吧。
“鄰居。”他回答地面不改色。
怪了,是距離從村頭到村尾的那種鄰居嗎?虧他說得出口。
我不明白他為什么不直接說我們是一個村的。
“鄰居啊。”付主任點點頭,沒再多問。接著就讓我們坐下,說要給我們倒點水。
李笠連忙說:“不用麻煩……”
付主任已經開始轉身忙活了,水還沒倒好門口就進來一個人。
準確地說,是一個姑娘。
李笠沒看到她,一聲“阿笠”先傳了過來,他本能地將頭轉向聲音的來源。
那姑娘快步走到李笠跟前,撲閃著大眼睛說:“來找我的?”
語氣軟軟的、黏黏的,有驚喜,又感覺……帶著點撒嬌。
李笠一副她明知故問的表情,說:“不是告訴過你別這么叫?”
姑娘笑了起來,好像故意跟他作對一樣,說:“不叫你‘阿笠’那叫什么呢?難道要叫……‘李軍官’?”
李笠無奈地搖下頭,不再管她。
付主任聽到動靜,好像忘了自己要干什么,轉過身來,對著姑娘說:“小潘回來了啊。”臉上的表情仿佛對此情此景早已習以為常,并且欣慰和認同。
我才知道眼前這位就是李笠要找的小潘醫生。
潘姑娘似乎沒看見我,匆匆應了付主任一聲,又望向李笠,等著他再度開口。
李笠說:“潘蕘,我來拿體檢報告。”
他甚至沒說拿誰的報告,潘蕘立刻了然于心,踏著白色皮鞋,步伐輕快地回到自己辦公桌上拿了一個資料袋過來,遞給李笠。
李笠仔細翻了一會,用疑問的眼神看著她說:“情況良好,可以手術?”
潘蕘點點頭說:“是的,打算什么時候過來提前跟我說一下,我來幫你們安排。”
“謝謝。”李笠輕笑了一下,微皺的眉頭在不知不覺中舒展開來。
“跟我何須這么客氣?”潘蕘眨眨眼睛,從我的角度看過去簡直是雙瞳剪水。
大概是我的目光過于明晃晃了,她終于不再把我當隱形人,轉過頭看著我說:“這位是田老師嗎?”
明明是詢問的語氣,可我能感覺到她的篤定。
“嗯。”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李笠已經代我回答。
“阿笠跟我提起過你。”她的眼睛又彎了起來。
“潘醫生你好,叫我田水就可以了。”我伸出手,盡量保持好的禮儀。
“你好呀,我叫潘蕘。”她回握住我的手,語調很是活潑。
除去李笠被潘蕘拉到一邊說悄悄話而我在胡思亂想的時間,我們并沒有在醫院待多久。臨走的時候不僅潘蕘依依不舍地跟李笠告別,付主任也顯得很是熱情。
根據我的觀察,付主任起碼有四十歲了,是什么原因讓他對一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這么客氣呢?僅僅是因為他和潘蕘的關系?
他們倆究竟是什么關系……又繞回到這個問題,我的心情莫名煩躁起來。身邊的李笠倒是看著神清氣爽得很。
出了醫院大門,我還記得我們此行有另一個重要任務,于是問他:“你列清單了嗎?”
“什么?”他沒聽清。
“采購清單。”我進一步說明:“不是說還要幫家里采購一些物品嗎?”
“先去吃飯吧。”他左右看了看,然后說:“到飯點了。”
我這才察覺到有一點餓了。
他問我:“你想吃什么?”
“隨便。”我說。
“這里沒有賣隨便。”他開始較真。
“都可以,行了吧?”我情緒又上來了。
他聳了下肩,并不在乎我的態度,指著不遠處一棟很高的建筑說:“去那里吧,去吃自助餐。”
我們依然是打車過去的,本來我看建筑物距離我們不遠,但是坐上車卻需要二十分鐘的車程。我一路上都在想我們是不是太過奢侈了,我沒去過那里,所以并不知道消費標準。但是我只看那反光的建筑外觀就覺得,我一個月的工資決計是不夠吃的。因此我不能貿然說出我請客的話,我甚至說不出我們各吃各的這種話。
要是之前我肯定也認為這不是李笠會來的地方,但是自從看到他和潘蕘的互動后,我便魔怔般地覺得這就是他們約會來過的地方。
我不合時宜地想起之前村子里的人揶揄我的話——農村姑娘學了城里人那套毛病。
其實他們說這些我內心并不否認,因為我大齡單身,因為我不愿意將就。但此時此刻我開始不受控制地焦慮起來,直到我跟著李笠走進了一樓大堂,我的焦慮也隨之全部轉換成了驚奇。
我迷迷糊糊地就來到了七樓,相比起大堂來說,自助餐廳的裝修樸素了很多。非要說華麗的話那也就是頂上吊著的一排排水晶燈了。
李笠熟門熟路地領著我找到一張靠著超大落地窗的桌子,然后坐在我的對面指著取餐的區域告訴我,想吃什么自己拿。見我沒說話,又補了句,想拿多少都可以,只要保證吃多少拿多少,不浪費就行。
我環顧了下四周,發現那些男男女女有的拿著刀叉,小口吃東西;有的喝著咖啡,談笑風生。他們的姿態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穿著打扮都很講究。我在心里悄悄盤算,要先學習一下再過去。
李笠已經沒了耐心,他站起來說:“算了,我先替你拿一點,吃完你再自己去拿。”
我看他拿著盤子穿梭在取餐區,明明和平時穿的沒什么兩樣,卻突然讓我想起了電影里的紳士,這一刻我自己也短暫地淑女起來。
他回來把盤子遞給我的時候,雖然只有中間堆著一點點的菜,但很明顯是用心搭配過的。
吃完后我開始嘗試自己去拿。
我學著那些時髦的女士端著盤子,拿著夾子,一點一點地取食物,然后再優雅地端回餐桌邊,慢條斯理地吃下去。
坐在我對面的李笠觀察了一會兒,“噗嗤”一聲地笑了出來。我盯著他看,他卻越笑越夸張,最后干脆趴在桌子上捂著肚子笑。
我的臉“刷一下”就紅了,我壓低聲音,咬著牙問他:“怎么了?”
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擺擺手說:“沒事、沒事……”
我更生氣了,問:“到底怎么了?”
他看著我,好像憋不住了說:“你知道我為什么帶你來吃自助餐嗎?”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
他說:“因為根據我對你飯量的判斷,你吃這個不會虧。”
此時我的手已經在發抖,而他卻絲毫沒有察覺,歪著腦袋、眼睛微瞇,繼續說:“可是目前看來……我的判斷失誤了。”
聽完以后我恨不得把手上的叉子戳到他臉上!真是白瞎了那張英俊的臉,他才不是什么紳士,他就是一個嘴巴欠欠的,只會戲弄我的“當兵的”。
我怒不可遏,也沒忘了用餐巾擦下嘴,然后起身準備離開。
我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被李笠扯著胳膊按了下來。我用力掙扎,他著急地把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我立刻握起了拳頭,同時整個人都安靜了。
他的臉上早就沒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緊張。
他的手沒有拿開,誠懇地看著我說:“你生氣了?對不起,我跟你開玩笑的。”
不道歉還好,一道歉我的眼淚徹底繃不住了,我說:“你真的太過分了!”
我本來看到潘蕘后心里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在不斷作祟,他還這樣對我。我煩透了為他情緒失控的自己,我不知道對他產生的到底是什么感情,但我發誓再也不要這樣了。
我的眼淚像開了閘的河水,怎么止也止不住。起先他還用餐巾紙幫我擦,紙巾全部濕掉后他開始用手幫我抹眼淚。他慌里慌張地,手上的繭子蹭得我的臉頰生疼。
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說:“別哭了,都是我的錯。”
他一直在跟我道歉,可是仔細想想他有什么錯呢?他只不過是跟我開了個玩笑而已,是我自己做不到不卑不亢。
我不想繼續在這光鮮亮麗的地方丟臉,努力收回了眼淚。
他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頂,像哄小孩兒一般說:“你不喜歡這里,咱們以后就不來了。但是哭鼻子也挺消耗體力的,再吃點吧。”
我來不及體會他話里的意思,只是本能地咀嚼著食物。后來出去以后,總覺得外面的空氣要新鮮很多,腳踩平地的感覺更踏實,雖然坐在高處風景好。
(https://www.dzxsw.cc/book/40323228/3010284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