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興許是前一天進城路走多了的緣故,再加上晚上不知怎的翻來覆去睡不著,第二天上課整個人都蔫蔫的。好不容易堅持到課間休息,我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不停地揉捏小腿肚,以此來放松肌肉。
對面喝水的孫老師問我怎么了,我不假思索地答了句可能是“進城后遺癥”。
孫老師聽完后蓋上杯蓋,語氣夸張地問我:“你昨天去省城了?”
我真是后悔自己一時嘴快,怕她多問更怕自己解釋不清,正在想找什么借口搪塞過去時,任苗苗走了進來。
她今天穿了一條中袖的紅色裙子,配上微燙的頭發,整個人顯得格外靚麗。
我立刻抓住時機分散孫老師的注意力,對著任苗苗說:“呀,任老師今天穿的這條裙子以前沒見過呢,真漂亮,新買的嗎?”
孫老師的視線果然轉移到了任苗苗身上,跟著說:“哎呦,任老師,快轉一圈給我們看看。”
任苗苗聽了心里美滋滋的,精心搭配的裝扮獲得了極佳的效果,自然十分高興。她放下手中的書,配合地轉了兩圈才停下。
孫老師起身走到任苗苗身邊,試了一下面料感慨道:“版型正,摸著也舒服,這條裙子啊一看就不一樣。”然后又轉頭對我說:“田老師,其實你也很適合穿紅裙子,什么紅都適合,你皮膚白,這顏色最襯你。哪個姑娘家穿上紅裙子不是嬌滴滴的,惹人愛哦。”
我不知為何想起了李笠那套“紅配綠”的歪理,忽然覺得也不完全是胡扯。只不過現在看來即便沒有“綠”好像還是扎眼。
我笑笑說:“任老師眼光好,我沒遇見這么合適的。”
孫老師表示贊同,又打量起任苗苗的卷發說:“你這新發型也時髦,市里做的吧?現在燙頭發的小姑娘不多,這么洋氣的我們鎮上可弄不出來。”
任苗苗點點頭,神色有些擔憂,說:“嗯,花了不少功夫。不過我怕校長看到會反感,還隨身帶了根扎頭繩,如果他說我就扎起來。”
“這還真不好說,做老師的總歸要多注意些,你這發型放假的時候留準沒問題。”孫老師雖然年紀比我們大得多,但一直都很理解小姑娘。
是啊,這個年紀的姑娘哪有不愛打扮的,即便我們是在村上,條件相對沒有城里好。
任苗苗口中的校長姓蒲名勤,是個兢兢業業但有些古板的“老頭兒”。
“老頭兒”其實是蒲校長自稱,他偶爾會感嘆時間過得快,轉眼自己已接近知命之年,問何時才能不如此操心。
具體何時我們也不知道,我們也不覺得他老,但他又確實由于操心過多,頭發白得厲害。即便如此,他依然每天都精神抖擻。
蒲校長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要保持良好的精神面貌。
我想,所謂“不操心”大概只能等到他退休了。
下午我帶學生課外活動的時候看到了在學校門口徘徊的張小胖,于是決定過去打個招呼。
沒想到平日里靈活好動的張小胖半天都沒察覺到我站在他面前,待我連喚幾聲后才猛然抬頭,他整個人看上去都心神恍惚。
我沖他笑了下,問:“你在這干嘛呢?”
他訥訥地回我:“等人。”
我又問:“等誰?要我幫你叫一下嗎?”
他立刻拒絕道:“不用不用……是我來早了,我再等等就好。”
我微皺了下眉沒出聲,他大概是反應過來了,試圖掩飾自己的不自然,問我:“阿水姐,還沒放學呢,你怎么會過來校門口這邊?”
“學生自由活動了,正好看到你就過來打個招呼。”我回身指了一下方向,也無所謂他的視線有沒有被樹木擋住。
“哦,這樣啊。”他搓了搓手,再沒話講。
我尋思招呼打完了,對方顯然沒什么興致同我閑聊,再站著也只剩尷尬,于是跟他說了聲便回去了。
我習慣晚走,放學后又回辦公室整理了會教案,一切搞定準備起身的時候才發現任苗苗也還沒走。我覺得反常,并且她好像有點心不在焉。我同她講話,她沒理我,眼睛卻一直盯著時間,然后突然抓起包就朝門外走。
我怕她有心事,一個人走在路上不安全,也收拾了下,趕緊提上包鎖好門去追她。
她步子邁得大,我一路小跑將要追上,她卻在距離校門不遠處停了下來。這時候學生早已走光,校園里很安靜,任苗苗一動不動,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但跟她隔著大門相望的張小胖臉上的驚喜卻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任苗苗愣了一會走出校門,東張西望始終沒有再看張小胖。
張小胖撓了撓頭略微走近她,拘謹地開口:“任老師,你好,我……”
任苗苗觸電般猛地往旁邊一挪,聲音夸張道:“你是誰?”
張小胖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立刻呆住,過了半天才磕磕巴巴道:“我……我是張得滿。”
任苗苗眼神狐疑,一只手把滑順的布料都攥出了褶皺,她喃喃自語:“你是張得滿,你怎么可能是張得滿,你是張得滿,那……那……”
有些事情的發生其實是小概率事件——比如任苗苗認錯了相親對象;比如和約好的相親對象剛見面,被認錯的那個人就碰巧出現。
李笠的腳步聲其實不重,但任苗苗還是精準地捕捉到了,并在電光火石之間抬起手,指著他問:“他是誰?”
張小胖完全沒明白發生了什么,全憑自然反應回答:“他是我哥們兒,李笠。”
任苗苗聽完后眼圈都紅了,跺了一下腳轉身就跑,和李笠擦肩而過的時候飛揚的紅色裙擺裹著塵土,把軍綠色的褲腳撩得隨風飄蕩。
就算不知道前因后果,李笠也能猜出個大概。感情的事旁人無法多嘴,他只是沉默地站在張小胖身邊,好像隨時在等他說話。
張小胖慢慢回過神,苦笑了一下,說:“哥,她是不是嫌我太胖了?可,是她同意見面的呀。”
李笠剛抬起胳膊,想安慰他一下,張小胖立刻扶住他的手臂說:“我有點事,先走了。”
直到張小胖跑遠,他才回頭看著我說:“還站在那里干嘛?”
余暉打在他身上,給白襯衫鍍了層曖昧的橙色,我知道他什么意思都沒有,還是忍不住心生漣漪。
我一步一步走到他旁邊,心中有很多疑問,但始終沒有開口。
他忍了好一會才輕笑道:“我是來找你的。”接著從兜里掏出一個立體的棉花刺繡掛件,用食指勾著在我眼前晃悠,我一把薅住才看清,原來是顆胖嘟嘟的小柿子。
因為剛剛的動作我們忽然靠得很近,但他沒有往后退,直到他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我才狀似不經意地往后挪了一點距離。
他說:“奶奶讓我把這個送給你,她親手繡的。”
我驚訝:“你就為了這個專程來找我?”
他點點頭,不甚在意。
我塌著肩膀說:“其實不用這么麻煩,我改天去看阿婆的時候給我就好了。”
他若有所思,說:“改天是哪天?”
“啊?”我沒明白。
他沒理我,轉身往前走,兩步之后又回頭看我,歪了下腦袋示意我跟上,說:“不走?”
“幫我謝謝阿婆。”我追上他。
“嗯。”一個字,簡單干脆。
我也是后來才斷斷續續地從任苗苗口中得知她和張小胖的事。
本來在此之前我們并不算多交心的朋友,頂多只是一般的同事。但是人一旦有了心事總會急于紓解,她大概是覺得沒有比我更適合當傾訴對象的人了。
起因是有一個媒人大姐跟她接觸過幾次,覺得這姑娘各方面條件都不錯,又還是單身,就提出要幫她介紹對象。
任苗苗本身并不排斥牽紅線的行為,但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和尷尬,她提出希望可以先悄悄地看男方一眼。如果第一印象不錯,再由大姐告知對方,要介紹一個姑娘給他認識。
公平起見對方也可以悄悄地看她,不合眼緣則此事作罷。若雙方都有好感,大姐就可以通知兩人正式約定時間、地點,雙方見面做進一步了解。
問題就出在,任苗苗認錯了人。
張小胖本名張得滿,和父親在村里承包了三口魚塘用來養魚。父子倆干起活來一直都是勤勤懇懇,再加上張小胖能說會道,慣會和人往來交流,因此這點生計很快就做得順風順水。
任苗苗去看張小胖那天,李笠正好被叫去魚塘邊幫忙撈垃圾,她到的時候恰巧只有他一個人。
書上說“風陵渡口初相遇”,是怎樣的“誤終身”教人不得而知,但此刻躲在樹后的她卻突然明白了什么是一見鐘情。
之后所有的事也就順理成章地發生了。
不過任苗苗不知道的是,張小胖早就認識她了,在大姐找到他之前。
他一直都是在等她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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