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017

        鄧遠(yuǎn)眼神迷離地看著肥啾，“它它說什么？”

        季景鑠摁住肥啾的腦袋，“它說祝爺爺長命百歲。”

        鄧遠(yuǎn)：我要不要給你頒個睜眼說瞎話獎？

        沒等兩人一鳥鬧個明白，瘦啾跟著從院外扎了進(jìn)來。

        “季主子，來抓你的人已經(jīng)到巷頭了，我們要跑嗎？”

        肥啾：？

        我沒聽錯吧？這狗東西居然喊季傻子主子？真是丟鳥臉！

        “跑什么，人家都已經(jīng)在巷頭堵著了，我若是跑，不剛好撞上了嗎？”

        季景鑠把差點(diǎn)崴了鳥腳的瘦啾從地上撿了起來，同著肥啾一起放到了一旁的石桌上。

        “好了，既然事已至此，便只能順其自然了，這些日子我不在，還麻煩你倆幫我照顧一下爺爺，我既是未做虧心事，那他們大理寺也無法定我的罪�！�

        鄧遠(yuǎn)看看季景鑠，又看看站在石桌上的兩只麻雀，心底的沖擊還是沒少半分。

        “小鑠，你這話的意思是，大理寺的人已經(jīng)來了？”

        季景鑠點(diǎn)點(diǎn)頭，“說是已經(jīng)在巷頭了，爺爺，這是我修復(fù)好的玉釵和琉璃盞，玉釵的主子我未知姓名，只知那是落座與南街的一個大戶人家，姓聶，琉璃盞的主人是那尚書府的葉詩筠葉小姐，還麻煩爺爺幫我轉(zhuǎn)交一下�！�

        鄧遠(yuǎn)張了張嘴，話卻梗在喉中，無法言說。

        “對了，若是驗(yàn)貨之后沒有任何問題，記得把酬金討回來，畢竟這是他們之前的許諾，也是我們應(yīng)得的�！�

        肥啾對季景鑠的話不可置否，連連點(diǎn)著鳥頭，“沒錯沒錯，得把酬金要到，否則就白瞎了我們兄弟二鳥這些日子的忙里忙外了！”

        季景鑠：

        適時，小院門外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像是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一般有秩序有條理，同時還傳來清脆的響聲，像是在敲擊金石一般，這應(yīng)是金屬盔甲上的金屬片在走路時互相碰撞而發(fā)出的叮當(dāng)響聲。

        一般情況下，身著金屬盔甲的都是士兵，若是府衙的人，很少會身著盔甲，刑部級別更高一些，有士兵也是正常，按照這一點(diǎn)來看，這件案子已經(jīng)交由大理寺和刑部協(xié)同辦理了。

        齊繁推開院門的時候，看見的便是一個少年與一個古稀老人坐在花苞待放的石榴樹下，少年的青絲如同墨玉一般散發(fā)著誘人的光澤，皮膚白皙，脖頸處的肌膚細(xì)膩如雪，許是很少見陽光，羸弱之中亦是透著一絲病態(tài)。

        墨玉的青絲溫順地照映著黑曜石一般清澈的雙眸，眸中帶著屬于少年人的儒雅溫柔，清秀的面容帶著一些空靈，雖說五官看起來并未讓人十分驚艷，可也是這份平淡之下的晶瑩如雪讓人移不開眼。

        尤其是在他笑起來的時候，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彎彎的，像極了夜空中皎潔的上弦月，柔和得像是會把人融化了一般。

        季景鑠在見到開門而入的人是齊繁的時候心提到了嗓子眼，但轉(zhuǎn)念一想既是齊繁，那這個案子皇帝的人自然是已經(jīng)介入了，那么自己被冤枉的可能性就更小了，于是朝著這個呆住了的人笑了笑。

        好吧，這人更呆了。

        季景鑠并不知曉齊繁姓名，只知這人是皇帝身邊的人，他甚至連皇帝叫什么都不知道，畢竟在這個時代，隨意提及皇帝名諱是死罪，自己問過鄧遠(yuǎn)幾次，可就算是四下無人，鄧遠(yuǎn)也從未告訴過自己。

        肥啾看看季景鑠又看看齊繁，它也認(rèn)出這人是經(jīng)常跟在方和豫身邊的那個人。

        “咦，這人不是齊繁嗎？”

        季景鑠猛地轉(zhuǎn)頭看向肥啾，是啊，人不敢提皇帝名諱，鳥可以啊！自己怎么從未想到要跟肥啾打聽這些事呢？

        大概率是因?yàn)榛实垡恢睕]來找自己算賬，自己一時心大便將這些最要緊的事情都拋到腦后了。

        肥啾瘦啾撲棱著翅膀飛到石榴樹枝上，撲騰的聲音將齊繁的思緒給揪了回來。

        完蛋，自己盯著季公子這么看，季公子不會以為自己腦子有些問題吧？

        齊繁連忙作揖，季景鑠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了。

        不是說要收押入獄？怎的上來就先給自己作個揖，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儀式感嗎？

        先禮后兵？

        季景鑠連忙站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揖了回去。

        “季公子，屬下此次前來，是奉了陛下口諭，請公子入宮�！�

        鄧遠(yuǎn)悄悄抬眼看了看季景鑠，又偷偷用余光瞄了瞄齊繁，不確定自己是在做夢還是眼前這景象是真實(shí)發(fā)生的。

        “��？”

        季景鑠本人比鄧遠(yuǎn)更驚訝。

        尤其是他可一天也沒敢忘記自己拿著匕首架在皇帝脖子上的那副名場面。

        他只是有時候會“利欲熏心”把這個風(fēng)險在主觀上“規(guī)避”開而已。

        果然，應(yīng)該是皇帝覺得與其讓別人來要了自己的命，還不如他親自動手送自己上西天。

        皇帝啊皇帝，您可是九五之尊，何必為了我一個賤民臟了自己的手呢？

        季景鑠看著一臉真誠的齊繁，欲哭無淚。

        這個世道怎的如此艱難？自己就是想掙點(diǎn)錢換個大宅院，然后覓愛追歡，與一個能同自己心心相印的人，此后歡度余生。

        可如今，這個簡單渺小的愿望似乎要落空了。

        大概這就是孔明所謂的未創(chuàng)業(yè)而中道崩殂吧

        “季公子，快些與屬下進(jìn)宮吧，免得陛下等著急了�！�

        齊繁還是一臉的愉悅，雖說季公子的樣貌比不上陛下那般俊美無常，但陛下的俊美中帶著獨(dú)屬于帝王的凜冽，季公子就不一樣，儒雅柔和，光是看著他的眉眼，就讓人覺得歲月靜好，萬物明朗，連心情都不自覺地好了許多。

        原本自己還擔(dān)心陛下會對季公子不利，但看著季公子的臉，估計陛下也是下不去手的吧？

        季景鑠看著一臉陶醉的齊繁有些傻眼，這個雷厲風(fēng)行的皇帝親衛(wèi)此時此刻看起來怎的像一只搖著大尾巴的二哈？

        “我”

        季景鑠閉了嘴。

        在齊繁眼里，自己還是那個不會講話的季景鑠要更為安全一些，起碼現(xiàn)在最主要的還是不露餡。

        于是他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朝鄧遠(yuǎn)跟樹上的兩只雀兒使了個眼色，鄧遠(yuǎn)沒看懂什么意思，兩只雀兒也沒看懂。

        溝通失敗之后，季景鑠痛苦轉(zhuǎn)身。

        正要邁出腳步跟上齊繁，肥啾在枝頭就叫開了。

        “有人要去宮里享清福了！”

        季景鑠：我享個鬼！我不變成鬼估計都是因?yàn)槲規(guī)纵呑佣际呛萌�！但凡有一輩子踩死了一只螞蟻我都不可能活著回來�?

        但心底的哀嚎又怎能寫在臉上，當(dāng)齊繁轉(zhuǎn)身看他的時候，季景鑠朝齊繁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抬腳跟了上去。

        肥啾和瘦啾連忙撒開翅膀跟了上去，他們倒要看看，這人是怎么去宮里享福的！

        “季傻子！茍富貴勿相忘！勿相忘啊！”

        沿著巷子往外走時，季景鑠聽見身后傳來肥啾聲嘶力竭的喊叫，他現(xiàn)在真的很想把這只雀兒給烤了吃，讓它徹底閉上鳥嘴。

        季景鑠心底忐忑地跟在齊繁身后入了宮，看著朱紅色的宮墻與秦磚漢瓦紫柱金梁，那漢白玉石雕鑄而成的玉龍金鳳活靈活現(xiàn)，仿佛扭動著身軀即將騰空而去一般。

        他終于知道了為何后世會評說古代皇族生活極盡奢靡。這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的建筑，即便是放到后世，亦是尤為壯觀的。

        可皇室的紛奢幾乎都是建立在對平民百姓們無窮無盡的剝削和掠奪之上，貪婪掠奪而又揮霍無度，一如杜牧《阿房宮賦予》里所寫，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

        “季公子，這里便是陛下的寢殿了，陛下許是在休憩，請季公子先稍等。”

        在季景鑠心底痛批皇家貴族奢靡無度時，齊繁停下腳步，季景鑠目光呆滯地點(diǎn)點(diǎn)頭，視線雖跟著齊繁的身影移了過去，但視界里看到的景象卻并未入了腦子。

        他突然覺得，那句達(dá)則兼濟(jì)天下，窮則獨(dú)善其身與他而言開始變得不是空談了。

        最初的本意開始有了一些改變。

        是啊，自己有著比這個時代先進(jìn)許多的觀念和認(rèn)知，即便自己沒有辦法去大興工業(yè)或是制藥滅疫或是制造武器又或者是培育出產(chǎn)量很高的水稻，但自己也應(yīng)該進(jìn)獻(xiàn)自己的綿薄之力，讓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人脫離眼前的困境。

        想到這，季景鑠感覺自己原本低劣的自豪感忽而像是吃了膨化劑一樣開始逐步膨脹。

        被人需要的感覺也不賴嘛？

        “季公子，陛下讓你進(jìn)殿一敘�！�

        齊繁的聲音將季景鑠的思緒都給打斷了。

        看著齊繁淡淡然的表情，季景鑠高漲的自信心以及自豪感又統(tǒng)統(tǒng)沒了。

        這個淡淡然的表情仿佛一根繡花針，在季景鑠好不容易吹鼓起來的氣球上扎了一下，然后氣就全漏了。

        許是季景鑠臉上失望的表情過于明顯，在他進(jìn)了方和豫寢殿之后，殿外的齊繁一直在思考進(jìn)宮的這一路上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么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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