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如玉哪敢直言自己在陸府的遭遇，他只能強顏歡笑：“爹、娘，我說過了，那可是陸大人，他向來廉政愛民，怎么會無緣無故的苛責下人。更何況，我和陸大人可是老相識了，他又怎么會欺負我呢？”

        周氏夫婦也聽說過陸少游的名聲，知道他是個名副其實的好官，只是蕭如玉的臉色實在太差，這讓他們怎么也放不下心。

        周老頭說：“陸大人沒有為難你，那他府里的下人呢？”

        一邊的周老太也連連點頭：“是啊，有的時候，奴仆之間的相互傾軋比什么都要來的可怕……”

        兩人拉著蕭如玉的手長吁短嘆，蕭如玉想到自己在府里遭受到的異樣眼光，也不由眼底含淚。

        他拭去了淚水，剛想回答，身邊忽然傳來一個驚呼：“爹，你身上怎么了？那塊紅紅的東西是什么，是不是有人打你了！”

        蕭如玉怔了一怔，慌忙的捂住衣領，但是，破綻已露，饒是他費力遮掩，也遮不住那滿身歡愛的痕跡。

        ——他的脖子上，甚至還刻著一枚滲血的牙印。

        周氏夫妻臉色驟變，他們看著蕭如玉，看著看著，眼淚就情不自禁的掉了下來，被這悲傷的氛圍所感染，就連蕭允文也跟著嗚咽起來。

        他抓著蕭如玉的手喃喃自語：“爹，我不要大房子和厚棉衣了，我們回去吧，我不要他們打你，我不要他們打你……”

        周老頭也費力的拍著桌子：“是，我們回去，回自己的家去，我姓周的再怎么落魄，也不能讓你被那些畜生糟蹋！”

        周老太更是哭的發不出聲音了。

        蕭如玉聽了這話，慌忙的跪了下來：“爹，娘，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會是怎樣！”周老頭勃然大怒：“你為了供養我們，去做了皮肉生意，甘愿被一群畜生糟蹋！我早該想到的……你是逃難來的京城，能有什么熟人，陸大人的祖籍是郾城，你又來自金陵，你們怎么會認識，是我們拖累了你啊，是我們拖累了你……”

        他邊哭邊罵，涕泗橫流，說到激動處，甚至扇起了自己的耳光。

        蕭如玉忙撲過去抓住了他的手：“爹，你別這樣，你別這樣……”

        周老頭激憤之下，用了全身的力氣，蕭如玉險些沒拉住他。等他好不容易拽住了周老頭的雙手，一旁的周老太又幽幽道：“如玉，你別攔著你爹了，你攔得了一時，攔得了一世嗎？你是我們最疼愛的孩子，但倒頭來，反而是我們害了你。以后，我們不會再拖累你了。”

        言語間竟是帶上了死志。

        蕭如玉渾身發涼，因為他知道，周氏夫婦向來說一不二，他們說什么，就一定會做到。

        情急之下，他不由脫口而出：“爹、娘，真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那個人、那個人是我的未來的夫君。”

        此言一出，周氏夫婦的動作都頓了頓，蕭如玉見他們都不再尋死覓活，才松了口氣，他苦笑道：“爹、娘，你們還記得那張婚契嗎？”

        周老頭疑惑道：“可是，你不是說你的夫君早就過世了？”他見蕭如玉神色難堪，忽然想到一種可能：“不對，那個人沒死，是你一直不敢去找他。那個人是誰？”

        蕭如玉看著怒氣騰騰的父母，咬了咬唇，低聲道：“是、是陸大人……”

        隨后又急急的解釋：“我怕我配不上他，所以才沒有去找他。”

        周老頭冷哼：“你怎么會配不上他，你這么漂亮，這么善良，這么……總之，是他配不上你才對。”

        周老太堆了他一把：“世人的常態是踩高捧低，那個姓陸的是不是想悔婚？可是，他想悔婚，怎么還對你這樣？”

        “不，他沒想悔婚，他很喜歡我，還說會好好的珍惜我，”蕭如玉想到陸少游那不屑的模樣，心口劇痛，但是，為了讓父母不再擔心，他不得不繼續編下去，“而且，他答應了，會盡快跟我成親。”

        周氏夫婦聽了他的解釋，終于放下心來，蕭如玉向來老實，從不說謊，而周氏夫婦也知道他的確有個深愛的未婚夫，他們誰也沒想到蕭如玉居然會撒下這樣一個真假參半的謊言。

        確定他沒事之后，周老太才反應過來：“可你嫁人了，允文要怎么辦？”

        蕭如玉看著一臉懵懂的蕭允文，心疼不已，他已經有很久沒見兒子了，如果可以的話，誰想和自己的骨肉天涯相隔。

        只是，他根本不知道陸少游將來要怎么對他，更不想把天真單純的兒子拉扯進他們兩人之間那個復雜的漩渦，于是，蕭如玉只有苦笑。

        “陸大人，他，他雖然接納了我，可是，我不覺得他還能接納允文……”

        周老太聽了這話可老大的不樂意：“看你這話說的，陸大人的心胸總不至于那么狹窄，連個小孩子都容不下。”

        周老頭卻說：“話不能這么說，容得下允文，是陸大人心胸寬廣，容不下，那也是人之常情，唉，如玉，不管你做出什么決定，我們都能理解。只希望你能偶爾過來看看允文，看看我們夫妻倆了。”

        蕭如玉勉強一笑：“我知道了。爹、娘，你們還沒說，你們在這里過得怎么樣呢？”

        “這個莊子倒是不差，不得不說，陸大人還挺有心的。他知道允文不識字，還派人給他請了個先生，教他認字呢。”

        “對啊，還給我們請了最好的大夫，用名貴的藥材呢。”

        周氏夫妻放下擔憂，和蕭如玉扯起了家常，說著說著，他們的臉上也有了笑容，蕭允文見大人們的臉上有了笑，也跟著樂呵起來，抓著蕭如玉的手，向他撒嬌。

        三人聊了好一會兒，門外突然傳來了一個咳嗽聲。

        鐘管家敲了敲門，恭敬的說：“蕭公子，時辰到了，咱們該回去了。”

        蕭如玉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他終于反應過來，自己已不再是以往的那個田間漢，而是陸府的‘蕭公子’。

        他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不舍的看了周氏夫婦和蕭允文一眼，盡量的讓自己臉上的笑容變得燦爛無比。

        “爹、娘，我該回去了。”

        “好啊，記得和陸大人好好過日子啊。”身后傳來了周氏夫婦樂呵呵的聲音，蕭如玉聽著那句話，淚水不由奪眶而出、他是再沒可能和陸少游好好過日子的，好在他是背對著周氏夫婦，不至于被他們發現自己的破綻。

        他努力的咽下喉嚨深處的嗚咽，揚聲道：“爹、娘，我記住了。”

        說著，一步步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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