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
接下來的一周里,別說是其他人,就連夏啟東都沒來過。公司接了個新項目,他忙工作都焦頭爛額,能偶爾想起來給護工打個電話問問情況都已經(jīng)算是他有心了。
夏澄倒也沒期待他來。就像他沒那么在意自己一樣,夏澄也對他沒那么多依賴。
媽媽剛去世沒多久的時候,他就帶著肚子大了的葉秀蘭進了家門,那之后她就一直是一個人。
不知道是因為夏啟東給了護工多余的錢,還是因為看她一個小姑娘孤零零可憐,護工倒是對她關照有加,時不時就來問問她“冷不冷”“餓不餓”“疼不疼”。夏澄有一次頭痛反胃吐了她一身,她竟然第一反應是問夏澄有沒有事。
說實話,夏澄還有點不太習慣。
這一周里,她基本上一大半時間都在睡覺,另外的時間大部分都是對著白花花的天花板發(fā)呆。其他的事情,她實在是沒有多余的力氣,更沒有多余的興趣去想了。
她聽到了門外三聲敲門聲。
“進。”估計又是護工要進來,夏澄連頭都沒抬一下。
她聞到了一股香味,好像是薰衣草香,味道不重,之前家里買過一個薰衣草味的香薰,很好聞。
她抬頭,一個皮膚白皙的男子出現(xiàn)在了她的眼前,穿著白大褂顯得身材更加瘦長。高聳的鼻梁上架著一副半黑框眼鏡,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襯的眼睛深邃中透著繾綣。見夏澄沒有排斥,他便靠窗坐了下來,陽光給他的黑發(fā)添上了一層溫暖的淺棕色。他輕輕一笑,嘴角微微勾起一段弧度,更顯得他那雙眼含著情。
可他身上有多少帶些清冷的氣質(zhì),似是總帶著些距離,面前的人雖然離她很近,也很溫柔地在笑,但又好像很遠。
夏澄一時愣了一下,疑惑地看著他。
“你好。”
他的聲音很輕很溫柔,但卻有股令人安定的力量。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夏澄的錯覺,又或者是和那股距離感交融在一起,總覺得能聽出來淡淡的疏離感。
“我是你的心理醫(yī)…”
“你走吧。”夏澄其實也有幾分猜到了,但她其實素來是排斥這些所謂的“心理疏導”的,不過是無聊的心理醫(yī)生說著公式化的套路語句罷了,毫無意義。倘若真是有什么心理問題,這些人能幫得上什么忙呢?
“我是你的心理醫(yī)生。”他重復了一遍。
“我不需要。”夏澄其實有些煩了,又定定地看著他,換了種堅定的語氣強調(diào)了一遍。
“我姓賀。”他倒是一點也不在意,繼續(xù)兀自說下去,再加上他語速不快,更顯得篤定。
夏澄直接被他弄得一時還有些失語,這人怎么這樣?
“我說了,我不…”
“我知道。”
他還是笑著。
可是現(xiàn)在越看他的臉越覺得煩。
夏澄直接別過頭去不看他。
“我姓賀,全名賀聞年。聽聞的聞,年歲的年。”他頓了頓,然后輕笑一聲開口,“只要你愿意,怎么稱呼我都可以。”
夏澄嘆了口氣,心里只是重復默念著請神容易送神難,仰著頭望著天花板,輕聲自言自語道:“…你知道,想死卻死不了,是什么感覺嗎?”
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地,她聽到了同樣的三個字。
“我知道。”
和前一個一樣,卻又不一樣,夏澄說不清有什么不同。第二個“我知道”里,好像那股從剛才到現(xiàn)在一直能感覺到的疏離感消失了。
“你不知道。”夏澄轉(zhuǎn)過頭去看他,眸光暗淡,“…你不會知道。”
后半句,輕得像是對自己說話。
賀聞年眸光有一瞬間的波動,然后又回到了之前的沉靜。
夏澄看到他低頭去摸自己的口袋,然后拿出了一副撲克牌。她倒是聽說過心理醫(yī)生的這些小玩意兒,但也沒猜透他要做什么。
“要不要試試,抽一張牌?”
他熟練地洗牌、切牌,把撲克牌撐開放在她面前。他的手指細長,骨節(jié)分明,指節(jié)上還透著粉紅,一整套動作下來還讓夏澄看得有些出神。
她猶豫了一下,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賀聞年朝她又是一笑。
故弄玄虛。
她心里這么想著,隨意地選了一張牌抽了出來。
紅桃a。
她敷衍地看了一眼牌面,抬眼看他:“然后呢?”
誰知那人卻直接笑出了聲,把剩下的牌攏回一疊,微微歪頭對她眨了一下眼:“沒有然后。”
夏澄直接腦子“轟”的一聲響,弄了半天自己是被這個不知道哪來的醫(yī)生給耍了?她感覺又好氣又好笑地嘆了口氣,別過頭去不看他,卻連她自己都沒想到的“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她聽到他也笑了,很輕。
“你笑起來很好看。”
都這個時候了,這人竟然還在說這種沒皮沒臉的話,夏澄一邊心里告訴自己不要和無賴生氣,一邊收回自己的表情用開始時那樣冷漠的眼神對著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倒是一點不受影響,非但語氣沒什么變化,表情也認真起來:
“讓你笑啊。”
論用正經(jīng)的表情和帶點清冷的嗓音說出最雷人的話的功力,夏澄承認自己不僅僅是不如面前這個男人,而且絕對是慘敗。她只想收回自己之前還覺得他有什么距離感的結論,絕對是錯覺吧!
偏偏她還就拿這個人沒辦法,除了對他的臉避之不看,瘋狂暗示自己表情不能失控之外,她基本上毫無還手之力。
然后她用余光就看到他站起了身,好像準備離開的樣子。他整了整白大褂:“那。”
“下次再見。”
她又聽到他笑。
他幾乎一直都在笑著,這也是心理醫(yī)生的職業(yè)操守嗎?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他好累。
但是很快她就被思緒拉了回來,他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準備拉門把手離開。
“哎!”她不可察覺地捏了捏手上的牌,然后舉起來,“你的牌。”
他倒沒有走回來取的意思,又朝她一眨眼。
“就當是見面禮吧。”
因為隔了一段距離,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她感覺到了一股暖意,那種消弭了疏離感的暖意。
“很高興認識你。”
“有很漂亮笑容的,夏澄小姐。”
明明他還是說著會讓夏澄感到惱火的話。
但她竟然怔住了,直到他很輕地帶上門離開,她都沒回過神來。
賀聞年回到自己的小咨詢室,坐在沙發(fā)上,又從口袋里取出那副牌,盯著它看了很久很久。
那個女孩看他的眼神里,他能看到很多他以前從沒見過的情緒。
猜疑?無奈?
不,不是的。雖然有,但不是全部。
那又是什么呢…
…
他看到她最后看他的瞬間,眼睛里沒有了開始的排斥和冷漠。
但遠遠不止于此。
遠遠。
從美國回來之后,他接待過不少患者,比她癥狀嚴重的、比她癥狀輕的;比她排斥反應大的、比她排斥反應小的,他都見過。
但是好奇怪。
他一向公事私事分得很清,與患者也一直保持著禮貌的距離。自從和祁念分手之后,他就沒有對任何一個異性產(chǎn)生過任何多余的情感。
他習慣了把自己關起來,只要穿上了白大褂,他就把心里最深處的地方永遠地上了鎖。
但他開始期待與她的下一次見面。
不是出于醫(yī)者對患者的負責,而是出于賀聞年對于夏澄的期待。
(https://www.dzxsw.cc/book/40240898/3012281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