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情
“是。”
就一個字。
他的嗓音依舊溫柔,但是那種完全的溫柔。
溫暖。
好溫暖。
夏澄本來以為他會用心靈雞湯和大道理回答她,會告訴她不是這樣的,會編出一堆天花亂墜的理由來換取她的感動。
她愣愣地看著他。
“不過我覺得,即使沒有我,你也不會再跳第二次。”
夏澄瞳孔震動了一下。
從站上天臺,到跳下去,她都什么都沒想過。可是從她躺在這里,睜開眼的那個瞬間,她感覺自己想的東西也完全不一樣了。
倒也不是不想死了,只是也沒那么不想活了。這些天來她一直渾渾噩噩,放空自己,倘若真的捫心自問,她的回答應該也是否定的。
她不會跳第二次,起碼對現在的自己來說。
他好像有種很特別的魔力,看透她的魔力。
脫口而出地,她低聲問:“你為什么這么肯定?
“不要跟我說還是你猜的。”她補充一句。
他這次沒有笑,而是定神看著她的臉。他的眼睛讓人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緒,但卻在開口的那個瞬間她看到了一絲痛楚。
“因為會疼。”
她只感覺心尖一顫。是啊,疼。
好疼啊。
不想再經歷第二次的疼。
“可是絕望,比身體的疼。”他吸了一口氣,接著道,“更疼。”
她只感覺眼睛酸。
奇怪,本來她應該根本不吃這一套的。這種喚起患者的情感共鳴的路數,她早知道的。
但是她控制不住。
就好像,他就是她一樣。
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落在了她心上。
她看到他笑了,這一次和之前的笑都不一樣。那個笑傾注了情感,和…
…
和什么呢?
他身上有太多她覺得奇怪,卻無從解釋的地方。
但是仿佛是錯覺一樣,很快那一點點情緒就消失了。他的笑又回到了那股濃烈的溫柔,就好像其他東西從來不曾出現過一樣。
“我幫不了你什么。”
“但我,想讓你不那么疼。”
他好像低低地說了什么其他的話,夏澄在腦子一片嗡嗡響中沒有聽清。
…
“因為我們是一樣的。”
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哭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哭,自己單獨一個人住在這里將近半個月無人過問的時候她沒覺得委屈,護工夸她堅強勇敢的時候她沒覺得委屈。
可偏偏這個時候,她好委屈。眼淚就好像開閘放水,一時竟然還有點收不回來了,她偏過頭。
賀聞年立刻從口袋里取出來一塊手帕,輕柔地開口:“給。”
“原來你也會哭。”
好不容易煽情一次,沒想到竟然是因為他,夏澄都不想回頭去看他。
他笑道,“我幫你擦?”
一聽到這句話,夏澄毫不猶豫地從他手里接過手帕。
這時候了怎么還在逗她!
這年頭還會用手帕的人其實應該也不多了,夏澄想。
好香。是和他身上一樣的薰衣草味,只不過更濃一些。
因為今天實在是場面太亂,她都沒注意到他身上的味道了,其實只要淺淺聞一下,那股淡淡的薰衣草香還是在。
“對不起。”
他在道歉。
他為什么道歉?
“我說過,我是來讓你笑的。”
這句話沒有開玩笑,語氣反而異常的低沉。
她好不容易把眼淚擦干,憋回去,才好意思看他。他竟然表情也和語氣一樣沉重,她之前沒見過他這樣的表情。
她垂眸,沉默著沒有開口,既不知道如何開口,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她沒有怪他,一點也沒有。但她只是緊緊地捏著那塊手帕。
目光不在他身上,余光只看到他站了起來,開口:
“如果你愿意,我會和你一起。”
“往前走。”
然后她抬眼就看到他遞過來了一張名片。動作快于大腦地,她伸手接了過來。名片很簡單,只有名字和電話。沒有頭銜、沒有照片、沒有花里胡哨的裝飾。
“手帕,我會幫你洗干凈再還給你。”
然后她用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了很短的三個字,但是他卻清晰分明地聽到了:
“謝謝你。”
她是低著頭說的,沒敢看他的表情。
但她猜,他應該是在笑的,和以前任何時候都一樣。
“你要謝謝你自己。”賀聞年的語氣里都是帶笑的。
夏澄不過腦子地直接一問:“為什么?”
那人又開始笑了。
夏澄感覺不妙。
“因為你選擇了我啊。”
“多有眼光。”
他果然還是他啊!!!!
還得是他。
夏澄確實是不爭氣的,又因為這種話笑出了聲。
“這一趟沒白來。”
她看到他把手插進口袋里,邊說話邊走到了門口。她聽到了他出門前的最后兩句話,溫柔卻有力量:
“我等你。”
他出去之后的好一段時間里,夏澄都在對著那張名片發呆。
賀聞年啊。
賀聞年關上門的那個瞬間就意識到自己感情用事了。作為一個心理醫生,共情是重要的也必要的,可是他一度感覺自己失態了。他從來不會這樣的,他明明應該是最習慣隱藏自己情緒的人。他太懂什么時候該放、什么時候該收,可是他還是在她面前露了馬腳。
這到底是為什么?
希望她沒聽到。
希望她沒發現。
…
回到咨詢室沒多久,他就聽到一聲手機提示音。
她加了他的微信。
大概兩天后,就是計劃的出院的日子了。醫院又幫夏澄做了一通檢查,確認她已經恢復良好可以出院休養。
護工阿姨做了一個很精致的護身符送給夏澄,是她親手縫的。她看夏澄這樣一個小女孩自己住在醫院也沒什么人陪著,想到自己家里的小女兒,越發愛憐,一直把夏澄看作自己的孩子。因為夏澄還不是很方便,就連出院的裝備都是她給收拾的。臨行前,夏澄鄭重地從輪椅上站起來,給了她一個擁抱。
人世間總有些情愛來自素不相識的人,總有些情愛來得毫無緣由,又何須質疑、何須躲避?
夏啟東因為當天有會議抽不開身,所以是葉秀蘭來醫院接夏澄的。
說不會失落倒反而是騙人的,夏澄也不是機器,但因為沒有多大的期待,所以才不會有多大的失望。
葉秀蘭其實事發當天晚上就知道了這件事,她想到自己前一天晚上的所做所言,竟也心生了一絲愧意。這次見面,忐忑的反而是她。
她確實并不喜歡夏澄,因為夏澄不愛說話,一直都是一副陰陰郁郁的樣子。但她真的有那么討厭夏澄嗎?如果夏澄真的因此丟了性命,她真的能原諒自己嗎?而她又如何面對夏啟東?
一邊這樣想著,她看到護工推著輪椅出了醫院。
夏澄看著她,眼神和事情發生之前沒有什么變化,“麻煩您了。”
葉秀蘭向護工點了點頭以表謝意,用有些顫抖的手接過輪椅的把手。
“夏澄。”
“阿姨。”
異口同聲。
“您先說吧。”她說話依然沒什么起伏。
“我對你之前的態度…不好…”葉秀蘭像是擠牙膏一樣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但是為了你爸爸,希望你…原諒我…”最后三個字,快得幾乎聽不清。
夏澄只是很快地勾了一下嘴唇,“不用跟我道什么違心的歉。”
她的聲音沉下來。
“祝您和爸爸幸福。”
“不要讓夏哲,變成下一個我。”
“他要幸福,要在愛里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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