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我們倆不睡覺，真要在這里砸墻啊。”劉大山舉著一把大錘，往掌心吐了口氣，給自己壯膽。

        “當然了。”祝珣半個身子鉆進衣柜，給他打著光，自己手里也拎了一把羊角錘。

        大錘和小錘，都是他們在許欣家找到的。

        現在是12點03分，退出陰間游戲以后。

        窗外一片黑暗，能聽見小區里野貓的叫聲。

        祝珣道：“我們都答應屋主了，要是做不到，你猜今晚登陸游戲的時候她會不會生氣？”

        劉大山哭喪著臉：“是你答應的，我又沒答應。”

        祝珣充耳不聞：“誰讓我們是隊友？好了，砸吧。”

        “duang——duang——”

        柜子后面的隔板已經被移開，有規律的撞擊聲響起，剛響了十幾下，“嘩啦”一聲，大塊水泥向下坍塌。

        “果然。”祝珣用小錘子撥開水泥碎塊。

        “雖然胡嘉臨走前把整個閣樓都封死了，但他用的水泥里面沒有鋼筋，非常松脆，很容易敲開。”

        “再加把勁，我已經看到臺階了。”祝珣道。

        出乎意料的是，堵住閣樓通道的水泥墻格外厚實，劉大山砸了半天，都沒有把墻壁整個砸碎，兩個人就像愚公移山一樣，只能一段一段掏開水泥，向里面移動。

        “要是本身不知道閣樓的存在，根本不會懷疑這面墻上藏著什么玄機。”

        祝珣默默計算著開鑿的距離，為胡嘉的警惕咋舌。

        “已經有十幾米了吧，換算一下，我們都快走到密室中央了，他這是把整個閣樓都用水泥給封上了？”

        “封得這么嚴實，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一般人家封閣樓，都是先在里面支起模板，然后再從外面將水泥砂漿灌入模板中，等水泥凝固后，拆除掉外側的模板，整個墻面看起來就會是渾然一體的樣子。但胡嘉這種封法，要么是在墻上留一個口子，從外側大量澆筑水泥砂漿——這需要專門的機器配合，而且只有熟練的工人才能做到。

        要么……

        “就是有一個人留在密室內，先把出口封上，再一層層地用鐵鍬把水泥平鋪上去，直到填滿大部分空間。這時候倒出剩余的水泥，直接灌水、攪拌……”

        那么問題來了，這個人要怎么從已經完全封閉的密室中離開？

        祝珣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他想起許欣的第一段記憶，那段記憶中，他和劉大山就是這么漸漸被水泥淹沒的。

        “等等，先別砸了。”祝珣道。

        他阻止得有些晚了。

        劉大山一錘子下去，手下的感覺和之前不太一樣，于是他順手又來了兩下。

        “嘩啦——”一大塊水泥向下倒塌，有什么東西被包裹在水泥后面，反著光。

        劉大山低頭，吹了口氣：“呼——”

        反光的是一截鐵鍬的斷面。

        “祝哥，快來看！”

        在密室中挖掘令劉大山產生一種尋寶的刺激感，腎上腺素催動下，他一時忘了原本的目的，抓住鐵鍬，用力一拽。

        “啪嗒”，什么東西斷了。

        祝珣走上前，手機閃光燈正好照在了鐵鍬上。

        “別動！”

        他眉頭一緊，如果沒記錯的話……

        “這就是胡嘉埋尸的那一把。”

        “什么？！”

        祝珣把手機抬高，照亮劉大山前方的墻面，一具干尸就嵌在水泥里。

        被劉大山一錘子下去，水泥碎塊四處散落，尸身也變得零碎不全，有些地方能看見白森森的骨茬。

        劉大山聲音打著顫：“那我們豈、豈、豈不是找到許欣了？”

        他低頭一看，發現鐵鍬的對面連接著一只斷手，五根干癟的手指緊緊抓著鐵鍬的手柄。

        “不好意思！”劉大山用力把鐵鍬向前一扔，發出巨響。

        這時……

        “就在這里！”

        下方的臥室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祝珣清晰地聽見人說：“警察同志，就是老許家遭了賊！我清清楚楚聽見的！”

        “這賊也太囂張了，大半夜的，又是砸又是撬，欺負老許家沒人是吧？”

        “就算老許不在了，還有我們這些正義的鄰居！我們絕不會對這種違法亂紀的行為坐視不管！”

        “就是，我們家墻皮都被砸裂縫了，這賊得賠！”

        “必須得賠！”

        “抓他！”

        七嘴八舌的聲音越來越近，祝珣和劉大山手握錘頭，看著面前一具尸骨，腦海中同時閃過一行字——吾命休矣。

        伴隨著他倆猶如凍結的姿態，來人在房間里搜查了一圈，很快注意到半開著門的衣柜。

        “吱呀——”柜門被推開。

        一聲尖叫劃破黑暗：“快看！這里有個洞！”

        “這賊是什么大耗子變的？！”

        祝珣拼了命在腦海里呼喚游戲系統：“幫忙傳個話，求求了！”

        【……】

        【您有一條住戶留言。】

        424號房，許欣耳邊突然響起游戲提示音，她的動作一頓，選擇接聽。

        【許姐！救命啊！！！】

        祝珣的聲音相當驚恐，與他在陰間游戲中表現出的冷靜不符，旁邊的雜音也被游戲系統如實收錄，隱約能聽見【抓住他們！】【警察同志，就是他們兩個！】【把武器放下，舉起雙手不要抵抗！】

        大概能想象另一個世界正在發生什么事情，許欣的嘴角艱難地動了動，露出一個可以稱得上是微笑的表情。

        她沒入地面，接著又在客廳出現。

        客廳的茶幾上放著一個嶄新的包裹，是祝珣答應替她尋找自己的身體后突然出現的。

        許欣拆開包裹。

        【道具：房東的請柬】

        【房東的請柬，可以邀請一名活著的客人在夢中相見，每名客人僅可被邀請一次，見面時間不超過30分鐘。】

        【注意：道具持續時間內客人不會從夢中蘇醒，請謹慎使用。】

        “謝謝。”許欣對不知身在何處的房東道。

        她拿起請柬，鄭重地在第一頁寫上自己要邀請的名字——

        林茹萍。

        ……

        一小時后，祝珣與劉大山戴著手銬，并排坐在公安局。

        好巧不巧，特意趕來審訊他們的正是劉警官。

        “你的本家。”祝珣低聲介紹道。

        賊見到警察，就好比老鼠見了貓。劉大山耷拉著頭，安靜得像一只瑟瑟發抖的禿毛鵪鶉。

        “你好，祝記者。”劉警官坐在審訊桌后，抬手看了下表：“又見面了。”

        “我們才剛分別12小時，祝記者就跑去拆了別人家的房子，砸了別人家的墻，還挖出來一間密室和一具尸體，真是業務繁忙。”

        劉大山碰了碰祝珣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在懷疑你！

        祝珣：我知道！我們哪點不值得懷疑？

        “還有你，”劉警官不動聲色地觀察他們倆的小動作，道：“劉大山，男，31歲，無業游民，是安湖街道派出所的常客，曾經因為偷電瓶車一個月三進三出，被列為警方的重點監督對象。”

        “那都是過去！”劉大山舉起雙手道：“我已經改過自新了！”

        “根據基層民警調查，你們兩個是昨天偷電瓶車的時候認識的，還一起救了個出車禍的司機。”

        “沒錯！”

        “所以，誰能告訴我，為什么一天前剛剛認識的兩個人，一天后會一起出現在許欣家里，還被鄰居報了警？”

        祝珣：“我是去調查許欣失蹤案的。”

        劉大山：“我是祝哥請來的外援！”

        “什么外援？”

        “撬、撬鎖。”劉大山急中生智：“還有掄大錘！”

        “警官你看，像我們祝哥這種斯文人，怎么可能掄得動幾十斤重的大錘呢？所以他雇我替他干，剛好我也想憑自己的雙手賺錢，于是我們一拍即合！”

        “他花多少錢雇的你？”

        “大錘一百，小錘八十！”劉大山毫不猶豫，不像是說謊。

        “咳，”在一旁做記錄的警員偏過頭，審訊本上留下一道劃痕。

        劉警官嚴肅地看了他一眼，換了個問題：“調查需要選在深更半夜的時候？誰允許你們私闖民宅的？”

        “也不算私闖吧，我有鑰匙。”

        “有鑰匙你還找了個賊來幫你開鎖？”

        “以防萬一。”

        “不要轉移話題。誰讓你們在深更半夜進入許欣的家里砸墻？你們又怎么知道衣柜里藏著一間密室？”

        “……”

        祝珣有心想搬出林女士，又擔心謊言被戳破。

        真正的委托者當然是許欣，但假如他說出真相，只會被當成精神病，和兩個高利貸打手一樣被送進精神病院。

        劉警官從他的沉默里看到突破口。

        “根據我國《刑法》第二百四十五條，非法入侵他人住宅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更何況你們在這一過程中還挖掘出了一具尸體。”

        “假如你們說不出私自進入許欣家的原因，我有理由以故意殺人罪逮捕你們兩個。”

        “殺人？！”劉大山急了。

        “她早就死了，和我們有什么關系？我們這不是樂于助人么？！”

        “助人？”劉警官精神一振，示意將他和祝珣分開審訊。

        “助誰？是誰告訴你們他早就死了的？誰讓你們去密室找尸體？這個人有什么目的？”

        “兩個毫無刑偵知識的外行人，去現場轉了一圈，就撿回一具埋在墻里的尸體，犯罪劇都不敢這么演。”

        “你們背后一定有人，他是誰？”

        劉大山支支吾吾說不出個大概，他絕望地看著劉警官身后的大門——祝珣就在一門之隔的另一間審訊室里。

        祝哥！救命！

        劉警官像一只擅長設伏的獵豹，抓住劉大山話里的漏洞，步步緊逼，就在劉大山即將被擊潰心理防線，說出自己背后有鬼的事實前，他身后的大門被“砰”一聲推開了。

        “誰？”劉警官不悅地轉過頭。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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