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景，不是什么深山野林，也不是什么妖怪老巢，而是輕紗薄縵，暖香溫床，以及一個正在沐浴的女子。

        竟是一個女子的閨房！

        雖然兩人是隱身，但祁宵還是下意識轉身，卻不想直接一頭栽進身后的人懷里，堅硬的胸膛撞得他腦袋發懵。

        奚泠雙手還是剛才環抱的姿勢沒來得及放下，被他一撞后立刻故作姿態地揉著胸口，笑嘻嘻地湊過去：“投懷送抱兩次，我可要懷疑仙尊是故意的了。”

        祁宵想起自己剛才在黑暗里一陣亂抓，好像是抓到個什么東西，然后就有一團熱源朝他緊緊靠過來。他暗自惱羞，“我這是無意。”

        就算是他先動的手，后來緊緊抱在自己身上遮著自己眼睛的人是誰，這家伙還敢顛倒黑白了。

        奚泠卻一本正經地說：“仙尊無意我可有心了，在魔界，若是抱了誰便是對他有意，是要一輩子在一起的。”

        祁宵猛地被嗆住，“少來，魔界何曾有過這等習俗！”

        “仙尊若不信盡可隨意去問。魔可不像人，真心只有一顆，不能掰成許多瓣來，一世只能付予一人。”奚泠說著一臉委屈，“是我生得不夠好看么，仙尊都不愿對我負責。”

        恃臉而驕，這絕對是恃臉而嬌！

        這話但凡換個男人說祁宵絕對能沖著他臉狠狠來幾腳，但這小子的臉仿佛天生就不該被任何東西玷污，連流淚都像是暴殄天物，祁宵忍了忍沒動手，低吼：“你是個男的！”

        奚泠立刻換了笑臉：“那我對仙尊負責也行，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十里紅妝，仙尊還想要什么盡管開口。”

        祁宵忍無可忍：“我是個男人！”

        奚泠抿著嘴思考了片刻，“那……聘禮兩倍？”

        “滾。”

        ·

        眼前的場景是他沒印象的地圖，祁宵心說：“原來這本子還能這樣玩啊，他一時興起加的劇情，系統居然沒有提示偏離主線，真是……”

        “叮！”

        說系統系統到，不過并不是想象中的偏離主線提醒，【您已發掘隱藏劇情，現為您發放隱藏獎勵！】

        祁宵茫然：“蛤？”

        【恭喜您開啟新數值！重要人物好感度+500！ps：此數值可用于給人物專屬道具升級，請再接再厲！】

        “等下等下，”祁宵被這一連串的提示砸地暈頭轉向，“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道具還能升級，小白能變成大白嗎？”

        【重要人物好感度，即對當前主角來說極為重要的角色對您的好感數據測量，此數據可累加，積累到一定數值可用于升級您的專屬角色道具，您可通過與該重要人物之間的互動來提高彼此好感度。】

        【此外，您的人物專屬道具當前為初始化鎖定狀態，您可通過升級來對道具進行解鎖，提升道具性能。請問還有什么問題？】

        “哦，有一個。”祁宵說，“勞煩問下，那個重要人物是？”

        【遠在天邊，盡在眼前。】

        隨著一陣“找朋友”的bmg，奚泠渾身爆出一陣玫瑰花雨的特效，頭上蹦出一個碩大的五彩斑斕粉的愛心圖標。

        “stop，stop，請停一下，”祁宵做出一個“停”的手勢。

        【請問……】

        “別問，”祁宵滿臉微笑，“勞駕告訴我，我是誰？”

        【祁宵，男，仙靈師，本書主人公……】

        “很好，停。”祁宵對著奚泠做了個請的手勢，“來，告訴我，他是誰？”

        【奚泠，男，魔族，本書……】

        “可以了。所以，知道你剛剛說了什么鬼話嗎？”祁宵微笑擴大，“一個主要目標是作死的主角，你讓他在反派面前刷好感，請問是你的主機里進水了，還是你單純就想找揍？”

        祁宵此刻心態就在崩與不崩的臨界線上徘徊，他十分想把這狗系統和菊花俠的腦子一起拆下來泡進84消毒液和潔廁靈洗滌一下，這倆貨都有毒吧！

        【經檢測，當前數據無誤。若疑慮，您也可選擇不刷數值。友情提示，當前您擁有的數值可進行專屬道具升級，請問是否升級？】

        祁宵：“……升！”

        【好的，請稍等。】兩秒鐘后，系統提示：【恭喜您，升級完成，道具解鎖30。】

        才30？祁宵召出小白，嘗試著在系統空間凝力一揮——

        哦草！

        原本小白只會留下一道光痕，現在直接甩出一片光屏，這攻擊力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好嗎！

        ……合著他之前是一直拿個燒火棍玩呢！

        這到底是哪個喪心病狂的混蛋干的啊還鎖主角法力，怪不得他每次都功虧一簣，祁宵暗暗發誓以后出去了死也不會再追文，否則就讓他一輩子打光棍！

        這時，祁宵身后傳來一陣水聲，是那女子出浴的聲音。再一轉眼，她已經穿戴齊整坐在妝臺前梳頭了。

        他略一打量，這女子確是個普通凡人，便問奚泠：“那妖呢？”

        奚泠：“仙尊莫急，且看再說。”

        那女子梳妝罷，起身向對面的書格走去，從架子里抱出一只通體漆黑的琵琶。那琵琶成色極好，沒半點灰塵瑕疵，一看就是被精心養護著的，而在那琴身之上，有兩個金箔做的字：汀煙。

        是那琵琶精！

        祁宵猝然沉眉，當即想要上前阻攔，奚泠卻按住他肩頭，搖了搖頭。

        那女子輕輕一撥弦，樂音清脆舒潤。緊接著祁宵忽然發現，在她身后的軟塌上，不知何時，竟坐了一個小姑娘。

        這小姑娘一身黑色羅裙，腿交架著仰靠在榻上，腳上一雙小黑靴，細瘦的腳腕帶著一圈金色絲線繞著的鈴鐺，跟著她的腳一下下晃著，叮鈴作響。

        一曲終了，她打了個呵欠，從榻上起身，向那女子走過去：“這支曲子你彈了好幾次了。你在等他呀？”

        就像小姐妹間的閨閣閑話，她笑吟吟地坐靠在女子腿邊，把臉輕枕在她膝上。“他不是說不出兩月必回嗎，這才剛走半個月，你就想他啦。”

        女子似乎羞紅了臉，小琵琶精蹦蹦跳跳地笑她：“你臉紅了，你就是在想他。”

        “他此番會給你帶什么禮回來啊，上回那個玉簪你不是挺喜歡的嘛，不若去信讓他再給你帶一支回來？”她趴回女子膝上，兩只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她，“都說江南脂粉也很養人呢，讓他給你帶脂粉回來吧。不過你什么都不畫也好看。”

        她輕拽女子的衣袖有些撒嬌地道：“你這么想他，下次讓他帶你一起去采辦嘛，這樣你就不用天天盼著他，也不用天天彈這一首《思歸》了，我的弦身都要被你磨斷了。”

        祁宵聽得一頭霧水，轉頭問道：“此為何處？又是何時？”

        奚泠說：“三百年前，仙尊，此處仍是清陵，只是現在不叫這個名字罷了。”

        祁宵又問：“這女子是何人？”

        “她是這琵琶精的第一任主人。”奚泠說，“仙尊可知，這妖曾輾轉過不少人手中，而但凡碰過它的，俱是滅門屠莊之禍。”

        祁宵頓時明白，他為什么獨獨選這一段記憶了。

        這妖如今眼瞳清明，無甚混濁，一看便知還未開始修習邪道，若如奚泠所言她之后性情大變，那恐怕變故就在此處，所以追尋到這兒也是合情合理。

        之后幾日俱是平平無奇，直到十日后，這女子日思夜盼的夫君終于風塵仆仆的回來了。

        然而，隨她夫君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個嬌美柔弱的女子。

        之后的事情便是不想也知道了，她滿心歡喜的出去迎，等來的卻是夫君變心，恩消愛遺。

        祁宵輕嘆一口氣，“算了，往后跳吧，再看也是揭人傷疤。”

        奚泠隨手變換了場景，“仙尊這話有趣，傷疤與否全看她要什么，她若就要這個人，那現在也算求仁得仁，若是還想要其他的，就是自討苦吃。”

        祁宵卻搖頭，“哪里是那么容易。你是魔，與人不同，凡世講究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這女人對她夫君并未死心，自然不會舍得放手。”

        說完他又覺得如此行徑不太禮貌，便擺擺手，“算了，你我未曾涉事，本無權評論，不說了。”

        奚泠一向懶得多話，這次卻反常地多說了兩句，“確實不同。”

        他不屑地一笑，“人心虛偽易變，卻又貪婪。魔的心可不一樣。我若愛一人，求得是我愛他，管他愛不愛我。他若心里有我，那我便是死也不會辜負他，若是心里沒有我，那就把他搶過來捧出心給他，讓他眼里心里都只能有我。”

        以奚泠的人設，祁宵覺得他說出”誰敢不喜歡我一律剁碎了喂狗“這種話才正常，沒想到反派大佬居然還是個飛蛾撲火的深情人設，實在大為震驚。他不由好奇，“若那人仍是不喜你呢？”

        奚泠這次少見地沒有嬉笑，頓了頓，“若如此，就護他一世平安。”

        祁宵還沒反應過來，緊接著又聽他說：“等他下一世，下下一世，其后千世萬世，總有一世會喜歡我，到時候，再把這么多年的愛全都給他。”

        這話濃烈炙熱的連祁宵聽了都覺得耳膜做燙，但奚泠眼眸深斂，面色從容，就像是他早就在心中將這話翻來覆去熨燙過無數次了，現在拿出來說，只剩堅定和溫柔。

        魔界原來都是打直球的嗎，眼前這個純情少年和他心里瘋狂砍人的反派大佬實在相差太大，祁宵一時對奚泠有些不忍直視，便移開眼，“咳，那祝你成功啊。不聊了，看眼前吧。”

        奚泠又笑起來：“好。”

        時間不過滑過一載，這女子卻儼然一副病容，眼神如同枯木，若只看眼睛，會讓人恍惚她已經死了。

        一個一身黑色羅裙的小姑娘氣沖沖地跨進門，還未坐下就先罵了起來：“那死妖精整日裝病撒嬌，真是聽著就作嘔，我說殺了她，你卻非不讓，你看吧，連你生病了那沒良心的狗男人也不來看一眼。”

        祁宵搖頭，在說真話上這些妖魔確實比人直接多了，只是此情此景，真話未免傷人。

        果然，床上那女子劇烈地咳了起來。小琵琶精立刻跑到她床前，“你怎么樣？”

        那女子臉色更加蒼白，轉過身去，聲音小的幾不可聞：“別說了。”

        汀煙沉默片刻，抬手在她臉上一撫，“睡一會兒吧。”

        見那女子緩緩合上了眼，她掌心妖力流轉，緩緩按上那女子心口，不過片刻，那女子臉色就回暖了些。

        祁宵：“她在救人？”

        “嗯。”奚泠應聲：“不過她現在修為太低，這么做是杯水車薪。”

        說著便又把時間往后挪了一些，兩人再一睜眼，又是半載春秋。

        還是一樣的床，只是屋內陳設都有了一層薄土，祁宵往里略走兩步，只見床上那女子已是奄奄一息。汀煙坐在她床邊的腳踏上，頭枕在她腿邊，不喜不怒，卻無端叫人害怕。

        祁宵心里隱隱覺得不妙。若說之前見了她，祁宵可能還會在恍惚間覺得她是個天真率性的少女，但此刻，不肖她說一句話，只一眼便知道她是只妖。

        而她甚至沒有隱藏自己周身泛濫的妖氣。

        “她怎么變強了這么多？”祁宵詫然。

        奚泠道：“這半載她拼命修煉，妖力大增。只是太急于求成，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妖力。”

        其實修煉更多是修心，心境修成，萬物皆成。所以大喜大怒之人永遠不成大道，像這琵琶精，太急于求成，她就像個剛學會走路不久卻一路狂奔的孩子一樣，雖然離目的地近了些，卻難免瘸了腿。

        祁宵默默嘆了一聲，“雖然她妖力強了不少，可床上這女子的病已入膏肓，恐是難救。”

        奚泠站在他身側，并不置可否。

        這時，汀煙卻突抬頭看了過來，祁宵瞬間屏住呼吸。

        她的聲音妖異陰森：“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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