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和那個我再生矛盾，便誠懇地點頭：

“你說，只要不傷害我們兩個，我都可以接受。”

那個我并沒有理會我表示出來的好意，而是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聲。

我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但還是耐著性子等那個我開口。

“首先，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我一句都不認同。我是要活，但只能我一個人活。你是從吞吞肚子里出來的，就繼續回它的肚子里，不要想著和我同出共進。”

我眼神暗淡了一下，我沒想到那個我會拒絕我這個安排。

那個我繼續說：

“你現在說話這么有底氣，不就是仗著身體里有三清符嗎？我告訴你，三清符我拿不回來，但是我可以讓別人幫我拿回來。”

那個我話音剛落，我就感覺渾身冰涼。

那個我說的別人，就是親手把三清符給到他身體里的玄清道長。

這下，我也像那個我剛才的樣子，開始憤怒和絕望：

“你要我出來替你消滅那個女鬼，現在女鬼死了，你用不到我了，竟然要對我卸磨殺驢起來。”

那個我看著我，終于露出一絲笑意：

“原來你也會生氣，我看你這半天都冷靜沉著的樣子，還以為你在吞吞的肚子里，修了什么厲害的靜心法門。”

我沒有理會那個我對我的嘲笑，我知道現在對那個我說什么都沒用了。

我這大半天想來想去的，無非就是怎么讓我和他和平共處。但是他一心要我走，甚至都想到去找玄清道長，要拿回我身體里的三清符。

隱隱約約中，我感覺自己的命運已經被注定好了，我改變不了，但是我不想就這樣認輸。

于是，我也學著剛才那個我的樣子，雙手凝出兩團雞蛋大的三清符神力，趁著那個我不注意，狠狠地朝他的身上打過去。

只見兩道金光如天邊的閃電一樣，帶著耀眼又奪目的金色光芒，勢不可擋地朝那個我的身上穿過去。

那個我的胸前，被三清符的金光穿出兩個洞。他身后幽幽暗暗的黑色映在那兩個洞口，像兩只黑洞洞的鬼眼在看著我。

我傷了那個我，但是我一點都不高興。

吞天藤說過，那個我，是所有我的主，他死了，所有的我都得死。

我看著那個我胸口的貫穿傷，突然有點后悔了。

也許我不該對那個我下死手，他死我亡的結果其實沒有一點意義。就算我說服不了那個我，和我一起共存，大不了我再回吞天藤的肚子里，最起碼我不用死。

可是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那個我低頭看著自己胸口處的傷……突然就笑了。

“很好，我一直都想知道，到底是三清符厲害，還是肉身菩薩厲害。現在我身上有肉身菩薩，又被三清符打傷，我倒要看看會怎樣？”

那個我低著頭，一直看著那兩個貫穿傷。

我和胡為民，吞天藤，還有依染，都被他的問題勾起了好奇心，一時間也不覺得別的事有多重要，都和那個我一樣，盯著他身上的傷口看起來。

那兩個被三清符貫穿的傷口，從頭到尾都沒有血流出來，更沒有碎肉和內臟類的東西。它的傷口平整又光滑，好像那個我的身上，本來就長了兩個洞一樣。

我們幾個人看了一會，沒發現那個傷口有什么變化。那個我也還有呼吸，他沒有因為那兩個傷口而痛苦，更沒有死。

胡為民走到那個我面前，把一只手從他前胸的傷口里塞進去，又從后背上伸出來。

然后，胡為民就默默地退到我身邊來，微微歪斜著腦袋，低聲問我：

“山橋，我怎么感覺那個你不像是人了？”

我心里狂喜著胡為民的話，只要他能真的認定那個我不是人，那我還是有機會留下來的。

于是，我也低著嗓子說：

“我也覺得他有問題，我們現在只看到他的臉是那個女鬼的。說不定，他整個人都被女鬼占據了。”

胡為民聽的打了個哆嗦，看那個我的眼神更疑心起來。

就在我以為自己爭取到了胡為民的支持時，他突然把一張符紙貼到了我的額頭上。

我張著嘴不能說話，手腳也不能動，連眼珠子都轉不了。

然后，胡為民就退到那個我身邊，然后看著我，哈哈大笑起來：

“顛吃倒吃，頭碗飯最好吃。我不管山橋是男人臉還是女人臉，他始終都是我兄弟。至于你，還是等玄清道長取了你身上的三清符，再讓吞吞吃了你吧。”

胡為民沒有說殺了我，已經是給了我面子了。畢竟我不是所有我的主，我死了就死了，也不可能影響到那個我的存在。

我沒想到，我和那個我勾心斗角了半天，最后一錘定音的卻是胡為民。我當初就擔心胡為民和那個我感情深厚，會選擇他而不選擇我，沒想到還真被我猜對了。

可是，我想不明白，就算他們可以讓玄清道長拿回我身體里的三清符，難道那個我也愿意頂著一張女人臉回到陽間？

還有，那個我的胸口處……怎么回事？那個我的胸口不是兩個貫穿傷嗎？怎么我一走神的功夫，那兩個傷口竟然消失了？

我動不了身體，轉不了眼睛，但是那個我就在我的正對面，我看他看的一清二楚。

此時，那個我和胡為民都在看著我笑。他們笑的那么放松，那么愜意，笑的那么無憂無慮。

只有我茫然，無助，不知所措。

我隱隱約約感覺自己被騙了，但是我不知道他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從哪一步開始騙的我。

我想問，卻說不了話。想撲過去打人，卻動不了。只能像個死人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我滿腔憤怒，可是我連一個生氣的表情都做不出來，只能一臉無動于衷的樣子，看著那個我和胡為民笑。

終于，他們笑完了，那個我也慢慢走到我面前。

我知道他要對我說什么了，也許他說的，就是我現在最想知道的。

果然，這次我又猜對了，那個我確實從頭到尾給我說起了這件事。

“你知不知道，為什么吞吞肚子里有那么多個我，而我卻偏偏選擇讓你出來？”

我心里想：

“這不是隨機的嗎？你剛才也說過，任何一個我出來，都能替你解決問題啊？”

但是我說不出口，我的嘴和舌頭都動不了。

不過，那個我根本不需要我回答，他只是為了把事情說清楚，才故意這么問我的。

那個我看著我，笑著，說著：

“其實，你不是吞天藤在我需要幫忙時吐出來的，而是我知道自己身體里有肉身菩薩時，就想到要找另一個我出來，替我頂了這個可能成為女人的身子。”

我一動都不能動，但是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我是被選擇的，被選擇出來，做一個女人。

那個我看著我沒有表情的臉，卻像是在欣賞一個被追殺獵物的驚恐和絕望一樣，一臉的滿足和開心。

“本來我是打算，如果肉身菩薩真的把我變成女人，而我又實在找不到辦法處理這件事時，干脆就找你出來替了我的身子，再好好把你養在吞吞的肚子里。”

那個我在我面前慢慢踱步，優哉游哉的繼續說著：

“其實我的計劃和你剛才說的一樣，就是我們兩個中間，一個身體里有肉身菩薩，一個身體里有三清符。有肉身菩薩的那個人做藥，有三清符的那個人殺鬼。”

我不知道那個我現在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這樣的話我確實說過，可是他沒有答應啊。

我像死人一樣站在那里，那個我在我面前走來晃去：

“可是，后來突然出現那個女鬼，它占了我的臉，把我變成女人模樣。我一想，反正是要你來替我的，不如現在就把你找出來。”

我心里有太多問題，我但是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吞天藤肚子里有那么多我，那個我為什么偏偏選擇了我？

那個我似乎聽到我在想什么，再開口，就直接回答了這個問題：

“其實選擇你的理由很簡單，你是在白紙燈籠里，緊隨在我身后出來的第一個我。后面的那些不知道什么原因，不但忘了我之前經歷的大部分事，而且腦子也都不夠用。”

我雖然不能說話，但是這大半天，我劇烈又快速的呼吸著，早已經讓我口干舌燥。

我剛從吞天藤肚子里出來的時候，還心里暗暗盤算著。可能要留下來，就必須有腦子，要聰明。

但是我沒想到，我竟然就是因為有腦子，才被那個我選擇出來做他的替身……做一個女人。

那個我還在說：

“當然，為了讓你真正相信你就是我，你能替代我，我在你從吞天藤肚子里出來的最后一刻，又把我過去經歷的一切都給你再說了一遍，”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胡為民說我在迷迷瞪瞪中說了很多過去的事。原來胡為民也是騙我的。那個說起過去事的人根本不是我，而是那個我。

可是，那個我要我出來，是為了替他換掉有肉身菩薩的身子，防止他變成女人。但是肉身菩薩現在不是還在他身上嗎？那個我不但沒有讓我換掉他有肉身菩薩的身子，卻把三清符換到了我身上，這又是為什么？

那個我踱步了一會就停在我眼前，他知道我不可能有任何表情，但是他也知道，此刻的我，心情早已經翻江倒海起來。

那個我直盯著我的眼睛，似乎想透過我的眼睛看到我的內心，然后再肆意的笑話我。

那個我用戲謔的眼神打量了我好久，又說了一句話：

“你是不是正在好奇，為什么我讓你出來替換我的女人臉，卻把三清符都換到了你的身上？”

我想點點頭，但是這么簡單的動作，我還是做不到。

不過，那個我問完后，也知道我不能給他任何反應，就自顧自的繼續說起來：

“其實這個原因很簡單，三清符在我身上，我可以用三清符幫我驅殺惡鬼，但是沒辦法用三清符對我動手。所以，我需要你用三清符，給我幫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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