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而來的另一位白衣少年拱手向遙夜回稟道：“今日晚間時分，郎玉巖回到無塵堂便將堂主之位交于了其首徒，其后自行廢去內丹，化為庶人，攜元姝乘車而去，不知去向。”

        這說話的少年容貌稍遜前一位三分，個頭也不及前者，但生的也是如花似玉，粉面朱唇。兩彎長眉，較一般男子略細一些，眉尾微微下垂，流露出一股陰柔之美。

        特別是他說話時，雙眉似蹙非蹙，雙眼若有似無地含著笑意，仿佛總在漫不經心地嘲笑著什么，細一看，卻又覺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副笑面而已。

        忘憂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孩子看上去倒像是個有故事的。

        遙夜起身面向二人輕輕點了點頭道：“辛苦你們兩個了。”

        二人又回了個禮，依舊是個子稍矮一點的那名少年開口道：“我和暮歸還查到，柳元姝的父親柳則，是原先十大仙門之一華鐸門的掌門。華鐸門后來之所以沒落，是因一次賞月節上，柳則酒后妄言其師父傅傾真人之死事有蹊蹺，被其師姐譚蓮一巴掌打成重傷。柳則傷好后一直耿耿于懷，幾年后郁郁而終。”

        遙夜聞言蹙眉輕輕囁嚅道：“柳則……元姝竟是柳師弟之女……”

        忘憂與他離得近，一不小心就聽到了。

        “你認識元姝的父親？”她道。

        遙夜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之后，輕輕點頭：“他是我在凡間歷劫時的同門師弟。”

        突然聽聞自己的師弟早已不在人世的消息，他心里肯定不會好受。忘憂十分善解人意地拍了拍遙夜的肩，聊表安慰。

        兩個少年皆不易察覺地變了變臉色。

        遙夜道：“昨日為郎堂主醫病時，我探到他身中‘噬心’奇毒，此毒罕見，唯妖界妖帝宮中有植。郎堂主一直追問此毒可有解法，卻對如何中/毒之事絕口不提。”

        他頓了頓，似乎若有所思。

        片刻后才又繼續道：“我會在此處逗留幾日，你二人再去打探一下，看能否查到些什么。”

        “是。”二少年齊齊作揖離去。

        臨走前卻又不約而同地齊往忘憂這廂望了一眼，直看得后者一臉不明所以。

        “他叫暮歸……遙暮歸……”遙夜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忘憂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隨口應了一聲道：“是，我知道，剛才那個少年不是叫他了嘛。他也姓遙，方才又喚你做‘帝父’，應該是你的兒子吧？”

        也不等對方回答，她用手遠遠指了指那個正對著遙暮歸頷首微笑的少年道：“那，他叫什么呀？”

        “……”

        半天聽不到對方回答，忘憂疑惑回頭，就見那人一臉心事重重地皺著眉，不知在想什么。

        自踏入凡間以來，他好像動不動就會心不在焉的神游，也不知是個什么毛病。

        “遙夜？遙夜？你兒子叫遙暮歸，那他叫什么呀？”忘憂重復問道。

        “子衿。”遙夜淡淡道。

        “哦哦，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這名字不錯。”

        “……”后者不再答言，轉身往樓上走去。

        沒走多遠卻又不動聲色放慢了腳步。

        忘憂緊走幾步追上：“哎，對了，你說郎堂主中了毒，為何卻不見他有何癥狀？我看他不犯寒癥的時候活蹦亂跳的挺健康的啊？”

        “此毒并不致命，只會一點一點地啃噬修仙之人的靈根，蠶食他們的修為，所以，無論郎堂主如何用功努力修煉，修為都無法有絲毫進益。也是因此，他才無法再靠自己的靈力來抵御寒癥。”

        “哦哦，原來如此。”忘憂道，“昨日憨憨說，他初上山修行時，寒癥是有所好轉了的，可是在繼任掌門之后又開始犯病，也就是說，他的毒是當上掌門之后才中的。”

        遙夜猛地駐足。

        這一點，他怎么沒想到。

        回身，嘴角牽起一絲贊許的微笑。

        “此毒還有一個極其陰損的特性，便是會將被下毒之人耗盡心血修來的靈力修為，在不知不覺中全都過渡到下毒之人身上。”

        “這、這就是活生生的吸血蟲啊！太卑鄙了！”忘憂叫道，“難怪郎堂主不惜自廢修為也要擺脫這什么‘噬心’，實在是太惡心了。”

        “即便如此令人惡心，可他是如何中毒的這件事，他卻始終不愿意透露絲毫。”

        “這是為何？”

        “我猜想，他應是已經知道了給他下毒的是何人。不需我再多此一舉，自然便不愿告知。”

        “那他為何不去報仇？”

        遙夜搖頭。

        或者是對方修為太過高深，郎玉巖不是他的對手。或者對方是對他極其重要的人，即便明知他如此對待自己，郎玉巖卻依舊無法對其下手。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這個，他暫時還不確定。

        如今郎玉巖、元姝二人都已遠走高飛，不愿再追究，這些事與他們就更關乎甚微。

        查的清楚最好，查不清楚，似乎也不重要。

        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說話間，二人已到了樓上忘憂的房間門前。

        憨憨剛好從隔壁房間出來，看到遙夜嘴唇發白，腳步虛浮，立刻緊走幾步上前扶住他的胳膊，不無埋怨道：“大人，您此刻的情形，怎可再妄動靈力……”

        遙夜不答，抬起眼皮看他，那人立刻便又閉了嘴。

        忘憂一無所覺，朝著二人擺擺手推門進屋。

        遙夜看著隨即關起來的房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呆了片刻后，轉身進了對面的另一間房。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憨憨竟覺得他整個人有點垂頭喪氣的。

        十日后，遙夜傷愈，一行人重又踏上征程。

        只不過這次又多了遙暮歸和子衿二人。

        幾個人騰云的騰云，御劍的御劍，約莫兩個時辰之后，降于一座城池的城門外，改為步行進城。

        忘憂在遙夜身后，越走越慢，狀似無意地一點一點往憨憨旁邊挪了過去。

        幽冥界的人或事，他最清楚，找他打聽準沒錯。

        “憨憨啊，那個，子衿，他也是遙夜的下屬嗎？為何看他與其他陰差的制服都不一樣？而且，我在幽冥界待了幾十年，似乎也從未見過他……”

        憨憨朝前方那人的背影淡淡掃了一眼，答道：“他是咱們小公子的同門師弟，小時誤入幽冥界被大人撞見，看他無親無故，孤苦無依，便收留他與公子一起做個玩伴。稍大一點之后便同公子一起被大人送去了不惑崖大人的師兄皓清真人門下學藝。前些日子才被大人用書信召回，直奔凡間與我們會和。所以你此前并不曾見過他。”

        “哦，那如此看來，我之前從未見過暮歸，想來也是這個緣故。不過奇怪的是，遙夜有這么大一個兒子的事，為何竟然從來沒有人跟我提過？”

        憨憨默默翻了個白眼。

        您在咱幽冥界可是比活閻王還活閻王的存在，萬一一不小心被您碰上了，非得被逮起來聊上個幾天幾夜不可，否則不讓睡覺，陰差小鬼兒見了您全都要退避三舍，哪個敢不知死活去跟您嘮這個。

        “那，他的娘親呢？為何亦從來不曾見過？”忘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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