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互吐心聲
“外祖父對外宣稱,我是他在外、面的私生子,生母是個普通的凡……普通人。于是,我從一個見、不得人的未婚女子所生的私生子,變成了另一、個見不得人的已婚男子在、外風流時留下的野種……”
月星河冷冷地笑笑,道:“如你、所言,世人對男子頗為寬待,雖然同為私生子,但他們對外祖父的譴責,果然不比母、親懷胎十月當時所受十之其一。”
忘憂蹙眉凝視著眼前的男人。
或許是傷痛已經隨著歲月的流逝漸漸消散,此刻他的臉上看不到怨恨,看不到悲傷,甚至沒有一絲難過,有的只是滿眼的嘲諷和不屑。
幸好啊,他的外祖父還是將他接了回去,盡管身份依舊沒有那么光鮮,但眾人忌憚老人家的身份和威望,想來也不敢再對他有什么過分的舉動。
至少,不敢明目張膽的有什么舉動。
豈料月星河接下來的一段話,又將忘憂剛剛建立起來的認知毫不留情地打破。
他道:“外祖父還有一、個兒子,也就是我母親的弟、弟,只比我年長七歲。外祖父將我認作他的兒子、之后,本應是舅甥的我二人便以兄、弟相稱,外祖父還特準我同他兒子一起去老先生處、學習。
起先,所有人都以為他將、我和他兒子一視同仁,所以也都對我畢恭畢敬,禮待有加。
直到,親眼見過幾次他大聲呵斥我,罵我“下、賤東西”,“不配”之后,也便漸漸明白,我不過、是個伴讀的書童,同他們一樣,是個打雜的、下人罷了。
漸漸的,也便不、再將我放在眼里。各種、難聽的話,各種白眼鄙視,我聽過、見過無數……”
他頓了頓,忽道:“我以前,說話不、不是這樣的。
就是因為,他總是罵我,在我、話還沒說完時,便勒令我‘閉、閉嘴’!或者,‘滾’!”
一陣漫長的沉默。
月星河忽又自嘲似的笑了笑道:“到后來我才知道,他之、所以會將我從山洞里帶、出來,其實并非是憐我年幼體弱……
是因為母親,苦苦哀求,是因為她答應、只要他肯帶我出來,去外面的世界,她便自愿一輩子待在山洞里,永遠都不出來,讓所有人都以為他、的這個女兒早就已經死、在了外面……
是因為,他的兒子說、想要一個玩伴……”
忘憂看著那人平靜無波的側臉,聽著他波瀾不驚的語調,一時竟堪不破他在想些什么。
“想來,他說、我是他的私生子,也并非是因為擔心我的處境會難、堪,而只是因為,有一個未婚生子的女兒會、于他的顏面有損,但若說我是他的私生子,面子上則相對過、過得去一點……”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能安慰到他。
事到如今,再說什么好像都已經晚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忘憂道:“那你的母親,她現在怎么樣了?”
看他身懷修為,衣著光鮮,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應該是已經搏到了好前程。
哪有已經出人頭地的孩子,不去解救身處苦海中的母親的道理。
忘憂是想提醒他一切已經都過去了,既然往事如此不堪回首,那就不要再回首,還是要多想一些美好的東西才是。
月星河默然不言。
忘憂忽然想到,他的母親不會沒等到自己的兒子出人頭地,便出事了吧?!
畢竟,那什么山洞哪是人呆的地方啊。
念至此,忘憂忽覺自己失言,剛想開口道歉,就聽月星河輕輕道:“她很好。不用再擔心我會、被人欺負,也不會再終日沉湎于過去傷、心難過。挺好的……”
忘憂舒了一口氣,道:“這便是了。你和母親都不應該再執著于過去,凡事還是應該往前看。”
月星河回過頭來,盯著她的眼半晌,忽而笑道:“你這女子,倒總是莫名的讓人覺得親切……”
忘憂聞言拍掌笑道:“嘿!巧了!我也覺得你很親切!你我萍水相逢又大難不死,也是一場緣分,那以后,我們就是朋友啦!”
除了遙夜和憨憨之外的第三個朋友。
月星河笑笑。
這樣熱烈歡快的表達,倒讓他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奇怪的,最近總是能想起她。
“你這個樣子,很像一個人。”他道。
忘憂眨眨眼,道:“像一個人?誰呀?”
月星河收回盯著她雙眼的目光,轉而望向地面,目光悠遠,仿佛能透過那漆黑濡濕的泥土看到什么很久遠之前的東西。
“她是我那兄長的女兒。算起來,其實該是我的表、妹,只不過因為外祖父將我認作了他的兒子,所以她便成、了我的侄女。我從小看著她長大,那孩子,聰敏靈慧,天賦極、高。外祖父死了以后,兄長繼、承了他的位子,她便自然、而然地成為了這世上身份最尊貴的、女子。且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深受所有人的喜愛。
她的人生,是、與我截然不同的,她從出生起、便格外的幸運,是特別被命運眷顧的那一類人。有時候,她的幸運、天賦、能力,無一不讓人、感覺羨慕……”
忘憂沒注意到,那人眼中忽而閃過的一絲寒意。
“她日常,最喜喚我、小叔叔。一聲一聲的,總、是帶著歡快的尾音。就好像,她從來都無、憂無慮的人生。”
忘憂忽覺胸口有什么東西猛地抽了一下,她慌忙丟開手里的樹枝,雙手緊緊捂住胸口。
“怎么了?”月星河道。
細一體會,那感覺卻又忽然不見了。
忘憂搖搖頭。
“她對你好嗎?”她道。
月星河接過被她丟在架子上的樹枝,看了看上面的烤魚,確定已經熟了之后,將樹枝從兩條魚的中間折斷,又將其中一支樹枝遞還給忘憂。
“小心魚刺。”他道。
然后才悠悠開口道:“是,她對我很好。剛剛學會說話,便追在我后面叫‘小蘇蘇’。稍微長大一點,便會在她的祖、父訓斥我時大聲地跟、他頂嘴。再后來,便日日奔波,不遺余力地四處為我尋找‘補藥’。是除、了母親之外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
“那后來呢?她現在怎么樣了?”
“死了。”他道。
忘憂語塞。
她覺得自己肯定無意間問了什么不該問的。但那人臉上的表情,卻又看不出一絲異樣。
忘憂默默撕了一點魚肉,側身撩開面紗送進嘴里。
好像圍繞在他身邊的事情,沒有一件不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所有人的命運,包括他在內,全都是那么的不同尋常。
從未覺得有什么東西如此難以下咽。
月星河撿起地上的樹枝攏了攏篝火,也撕了一點魚肉送進嘴里。
“別說我了,說說你吧。”他回頭看向她,笑笑地道,“你為何、總是戴著面紗?”
忘憂一愣。
她沒想到問題怎么突然扯到了自己身上。愣了半天,才突然有點泄氣似的耷拉著腦袋道:“因為,我不太喜歡我的這張臉……”
因為這張臉,所有人都把我當成是另外一個人。甚至我之所以會被做出來,都是因為有一個人要對著這張臉來“聊寄憂思”。
或許在自己還是一棵草木時,別人怎么對待自己,都無所謂。
可是現在,她能跑,會跳,會思考,能說話,她也有自己的意愿,有自己的感情。若這份意愿,這份感情一直被忽視,她也會不開心。
對,不開心。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所以她才會怒而出走,繼而遷怒于自己的這張臉,并且不愿再讓其他人再看到這張臉。
可是,她本就是被做出來“聊寄憂思”的,是因為遙夜她才能跑能跳,會思考能說話,是那個人給了她這些,那么,她真的有資格去“不開心”嗎?
這是她這些天冷靜下來之后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可這無異于是在思考“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這個千古難題,所以她是越想越迷糊,想的腦仁疼,索性便拋在了腦后。
這時突然又被月星河這么一提,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便又一齊涌了上來,忘憂不自覺皺起了眉。
月星河卻道是自己戳到了她的痛處。
哪個好端端的姑娘家愿意終日以面紗示人。想來不是面貌奇丑,便是有什么疑難雜癥不能見風。
但看她唯一露出來的那雙眼,秋水剪瞳,流光溢彩,此刻似乎隱隱含著些愁緒,黛眉微微蹙著,像煙雨朦朧的三月江南,平添幾分我見猶憐的柔弱氣息,倒著實不像是丑的不能見人的樣子。
忘憂輕輕嘆了口氣,一抬眼,就看到那人有些迷亂的雙眸,看到自己回頭,慌忙收起凌亂的目光。
忘憂道:“因為這張臉,他們總是把我當做另外一個人,或者說,我本來就是那個人的替代品。可是,卻沒有人問問我愿不愿意……”
月星河似乎明白了一些。
可是,“他們”是誰?
是她的家人?
因為失去了其他的家人,所以把長的最像那個人的她當做了那個人的替代品?
原來是個跟家里人鬧矛盾跑出來的小姑娘?
月星河笑笑道:“你就是你,怎么會是、別人?不論長得有多么相像,你就是你,永遠不會成為別人。”
忘憂聽著那人肯定的語氣,忽覺心中一松,有什么也跟著漸漸明朗起來。
半晌,釋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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