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月星河
月星河著實沒料到此女竟如此彪悍,一愣神的功夫,忘憂已經一把搶過了他手里的火折子。
“跟我玩賴?你還差的遠呢!”忘憂得意地笑著揚揚手里的東西,轉身跑開。
月星河摸著自己被拽疼的后腦,又好氣又好笑。
這天下,恐怕再沒有第二個人敢對自己做這樣的事了。
才剛下過雨,樹枝都是濕的,忘憂點了半天,那堆樹枝也只是一陣一陣地冒些煙,卻絲毫沒有要著的意思。
就在她已經準備要放棄的時候,月星河將衣袍一甩也蹲了下來。
接過她手里的火折子,用力一吹吹著,放到柴火堆的最下面,輕輕動了動手指,也不知怎的,那火“騰”地一下就著了起來。
忘憂定定地看著那火堆半晌,又看了看勾唇輕笑著的月星河,由衷道:“哇,你可真厲害。”
然后片刻不愿再耽擱地從懷里摸出一個費了好大勁才從野兔手里搶來的白白胖胖的地瓜,丟到火堆旁,用沒燒著的一根樹枝捅咕捅咕,將地瓜捅咕到火堆的最中心,這才安然地坐到一邊,乖乖等著恰地瓜。
片刻不到卻又重新站起來,走去火堆旁用那根樹枝把地瓜扒了出來。確定它確實還沒熟之后,又重新捅咕回去。
如此不知疲倦地反復幾回,看得一旁那人不知覺地又彎了嘴角。
突然想起了什么,月星河提步往不遠處走去。
不大會兒功夫,手拎兩條半尺長的魚兒信步返回。在忘憂驚喜的目光中,隨手做了個簡易的架子,將已經洗好的魚穿上樹枝,架到火上慢烤。
這下,她便只專心盯著這些看得見摸得著的魚看了。
月星河笑著將架子上的魚翻了個個兒,道:“你叫、忘憂?”
“嗯!蓖鼞n頭也不回答道。
這個名字,倒莫名的勾起了他一絲繁重的回憶。
“可有,什么特殊的含、義嗎?”他道。
忘憂疑惑回頭,道:“含義?”她面現迷茫,“取名字……還要有什么特殊含義嗎?”
“那倒也、不是……”
只是有些人,喜歡用自己子女的名字來寄托一些美好的愿望或者以此來紀念一些有意義的事什么的,而已。
“那你呢?”忘憂道,“你的名字有什么特殊含義嗎?”
月星河聞言短暫地一愣,而后笑笑。
這些事到如今其實本就應該這樣一笑而過的。
可或許是因為有些事有些話埋在心里太久了,本以為已經久到足夠遺忘時忽然被這么樣一個看起來什么都不懂的人猛地一攪,攪得人心思涌動,前塵往事便如一頭洪水猛獸般張牙舞爪地叫囂著,逼上心頭喉間,讓人不得不一吐為快。
“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彼従徱鞯。
頓了頓,又道:“這便是,我名字的由、來。”
忘憂聞言重復低吟一遍:“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這應該是一首詩。雖然自己沒讀過什么書,但好在這首詩不算難懂,隱約也能聽出些意思來。
于是撫掌道:“好一派清雅自在!頗襯兄臺的容貌氣度,好名字!真真是個好名字!”
月星河勾唇笑笑。
“這還是月某生平、第一次聽到如此贊賞,多謝姑娘。”
忘憂亦笑笑。但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竟覺得月星河粉白色唇邊含著的那抹笑意里漸漸地浮起一絲寒意。
“這是,那個人送給我母親的、詩!痹滦呛拥。
忘憂心道,我其實并沒有要繼續問你的意思。
她現在比較關心的是架子上的魚。因為那個說話的人已經好半天沒有翻它們了,也不知道會不會糊。
不過還是接了句話,道:“那個人?誰呀?”
月星河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眉眼微沉,良久才道:“予我骨血之人!
忘憂被他這個表述弄的愣怔了好半天。
人說,孩子的骨血來自父親,皮肉來自母親。所以他說的那個“予我骨血之人”應該就是他的父親,那么這首詩也就是他的父親送給他的母親的?
那為何不這樣簡單明了的說,而偏要用什么“予我骨血的人”這樣復雜又怪異的表述?
月星河看出了她的疑惑,也早已料到她會有此疑惑,但卻并不打算解釋。
或者說,是用另一種方法,慢慢的解釋。
他翻了翻手里的魚,幽幽開口道:“我的母親,是世家、大族的小姐!
似乎是憶起了很久遠之前的舊事,他目光悠遠,火光映在他淺褐色的眸子里,像是落入深淵的螢火,微小而無聲。
“外、外祖父,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母親與那個人,相識于微時。那時,他……”月星河略想了想,才又下結論似的繼續道,“屢試不中。”
這似乎是個有點長的故事。
有故事聽,忘憂便不再執著于木架上的烤魚,轉而面向月星河,豎起耳朵。
“那人因此而意志消、沉,不再發奮,整日浪跡,直到遇到我的、母親。
她為他排憂解難,疏解心結,助他提升……學識。她為他傾、注了所有,卻如這世上諸多的癡情、女子一樣,在那人發達之后,慘遭拋棄……母親傷心欲絕,卻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有、了身孕……”
如此說來,他竟是個私生子?!
忘憂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看此人相貌堂堂,行為舉止貴氣不凡,沒想到,出身竟如此可憐。
未出閣的世家小姐與人私通,還有了骨肉,母子二人之后的境遇可想而知。
忘憂看向月星河的目光中不由得流露出一絲同情?伤滤吹搅诵睦飼皇娣,忙又掩飾過去。
月星河看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笑道:“旁人在聽到這件事之后無不鄙夷唾棄,你倒為何是這副表情?”
忘憂嘆了口氣道:“一個人因信任愛慕另一個人而將自己全副身心交付,最后卻換來那個人的拋棄背叛,受譴責的本就應該是薄情寡義的那一個。退一步講,也該是過錯雙方一起擔責?墒廊送鶇s多對女子口誅筆伐,對當事另一方的男子卻頗為寬待,更有甚者,竟能博個“風流多情”的名聲,世人對女子多有偏見,此事本就不公!
月星河聞言目光一滯,眸中點點星火忽成燎原之勢。
他猛地握住忘憂雙肩迫使她看向自己,激動得愈發語不成句:“對吧?!你、你也覺得,是、是、是他的過錯,對吧?!”
忘憂被他如此大的反應弄得也是一愣,支支吾吾地正不知該怎么回答他,就見那人忽然又放開了自己,轉過身去,將頭埋的很低,雙肩微微地聳動著。
忘憂以為他在哭,猶豫半天想要伸手去拍拍他的肩,卻忽然聽到一陣極壓抑的低低的笑聲。
不知為何忘憂覺得心底隱隱升起一絲憚意,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最終緩緩作罷。
魚被烤得滋滋作響,忘憂輕輕拿起樹枝將它翻了個個。
笑夠了,那人抬起頭來,忽又悠悠開口道:“母親擔心自己在生產虛弱之時會被人所害,更擔心會傷、及我,于是在生產前、夕返回家中!
忘憂皺起眉來。
若說是擔心生產時會有什么不順利,到時身邊無人照料,恐怕母子二人都將性命不;蛟S還算正常。
“擔心會被人所害”這又是為何?
誰會好端端的去害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又適逢生產之期的弱女子?
難道是拋棄他們母子的那個人?
可這又是為何呀?
忘憂心里漸漸地越來越多的疑問,可又礙于這是人家的家事,她實在是不好多問。加之那月星河現下情緒激動敏感,萬一不小心刺激到了他哪根神經,讓他忽然發起瘋來,毀了她的烤魚地瓜可就不好了。
剛才他說到他的母親擔心會被人所害所以選擇回家,可是忘憂以前便曾聽說,女子與人有染,要被浸豬籠,那她這便也無異于是自投羅網……
前有懸崖,后有追兵。
哎……
忘憂暗嘆一聲,偷偷拿眼去瞟月星河,就見那人面上已經恢復了一片平靜,甚至帶點輕蔑地勾唇笑著開口繼續道:“外祖父覺得我母親自、甘下賤,未婚懷孕,讓他顏面盡失,大發雷霆之后,將母親關、進了終年不見天日的山洞里!
山、山洞?!
忘憂的認知再一次被刷新。
即便是要懲罰犯錯的女兒,充其量也該是將她關進后宅,怎么會是山洞?
難道他外祖父家的后宅便是個山洞?
“母親一個人、在那里生下了我……”月星河道,“山洞潮濕,我一出生便著了涼,差點夭折。也因、此落下了病根,自小體弱,隔三差五的便、要生一場病!
忘憂瞄一眼他略顯瘦弱的身軀,心道,看出來了。
“直到,我五歲那年……”
他極目望著遠方遙遠的夜空,繁星閃爍,一如那夜他第一次從山洞里出來時看到的浩瀚星河。
他興奮的憧憬著,自己立刻就要往那片廣闊的天地里翱翔而去,甚至忘了去看那個殷切囑咐的人眼里滿滿的不舍和無奈,以及她隱藏在瞳孔深處那一抹隱隱的不安。
忘憂覺得,故事從這里,才真正開始。
“外祖、父將我帶回了他的宮殿……”
宮……宮殿?!
能有自己的宮殿的人,他的外祖父,起碼得是王侯以上級別的人物吧?方才他說自己的母親是世家大族的小姐,難道也不過是自謙?
如此看來,若非所托非人,這個月星河的身世根本不會如此不堪。
可話說回來,若他的母親所托并非那個人,月星河又怎會是月星河?
造化弄人。
真真的是造化弄人。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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