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鐘洋來的時候，我其實很想把孫旺的遺書給他看看，后來還是忍住了。

　　給他看了又如何？孫旺在遺書里，對鐘洋的愛恨，表達地太極端了。

　　我怕鐘洋看到，孫旺故意選他領證這天自殺，會覺得孫旺心理扭曲變態，反而心里會對孫旺增添一分憎惡。倒不如就像這樣，讓他懷著對孫旺的歉疚離開。至少在他的印象里，還能保留著他對孫旺的美好記憶，而不是負面的評判。

　　至于張梅梅，其實說到底，在孫旺的死這件事情上，張梅梅是無辜的。她又不是第三者，沒有強行插足孫旺和鐘洋的感情。畢竟鐘洋最近一次和孫旺分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單身的他，自然是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的。

　　張梅梅只不過是在某個時間，正好遇到了鐘洋，又正好合拍，才水到渠成地成了夫妻。

　　我嘆了口氣：“呵，對呀，看來是我想太多了。她就是個來悼念的客人，她能說什么。”

　　孫鑫點點頭：“我知道你是在為孫旺抱不平，可孫旺的死，歸根結底，是她自己想不開，與鐘洋和梅梅他們扯不上關系。就算沒有張梅梅，鐘洋以后也會娶李梅梅，韓梅梅，難道因為孫旺死了，人家就要在痛苦悔恨中度過余生，終身不娶嗎？夏落，你太感性了。好了，快去吃飯吧！”

　　“媽和奶奶呢？到吃飯時間了。怎么沒看到她們？”我從墓地回來之后，就一直沒有見到兩位老人家。

　　如果孫鑫的母親，剛才看見曾經傷害過孫旺的鐘洋過來，連香都沒去上一柱，肯定會忍不住發火的。雖說感情的事都是你情我愿的，可就沖孫旺曾經上過手術臺這件事，鐘洋也應該跟她道個歉，說聲對不起吧？

　　“應該還在孫旺的房間。我之前看到她們進去的，說是去收拾孫旺的遺物。媽有奶奶陪著，你別擔心。”孫鑫一邊喝湯，一邊答道。

　　“哦。對了，陳家那邊，還沒來人嗎？”我再次忍不住問道。

　　孫旺去世這么久了，仍然沒有看見陳家人的身影，我覺得真是可笑。連鐘洋和張梅梅都來了，孫旺的親媽一家人，居然到現在都還沒有露面！

　　實在是太荒謬了，難道她們是看孫旺已死，沒什么盼頭了。所以干脆連面都懶得露了嗎？真是這樣的話，未免也太讓人心寒了。

　　我想起孫旺在遺書里說，讓我們小心她親媽那邊過來找麻煩，現在看來，是不是孫旺太多慮了？人家根本就沒來！

　　“沒有。也許晚點會來吧。你趕緊吃飯，吃了到堂屋里坐著。”孫鑫可能覺得我問題太多了，連忙催促道。

　　“劉師傅不是在里面嗎？”我有些不解地問。自從在棺材前熬夜坐了一晚上之后，我是再也不想去那個位置“上崗”了。

　　孫鑫有些無語地看了我一眼：“人家劉師傅不用吃飯嗎？他是香燈師傅，又不是神仙。唉，說起來怪不好意思的，本來我剛才叫他先出來吃的，可他說還不餓。你瞧瞧，他都還沒吃，我們當主人的倒先吃了。你抓緊點，吃了去換他出來吃飯。”

　　孫鑫真是太善良了，劉師傅本來就是來替主人家分憂解難的呀！再說了，又不是免費幫忙，之后是要付錢給他的，有什么不好意思嘛！包括這些來幫忙干活的村民，不管是給孫旺穿壽衣的，還是烘墳地的，抬喪的，甚至是洗碗切菜的。按照習俗，喪事辦完后，多少也要包點小紅包給人家，這些都是免不了要花錢的。

　　以前我自己的爺爺奶奶去世，就是在鄉下辦的葬禮。我記得當時單是給那些幫忙的人，就給出去一兩千塊錢。只不過不同的鄉村，給的金額有多有少罷了。

　　“哦，知道了。”看來還是躲不掉這個任務呀！還好只是短暫地看一下。

　　這大白天的，院子里這么多人，我要是再害怕，就真的該做點什么，好好壯一下膽了。

　　我吃完飯準備到堂屋去替換劉師傅的時候，突然想起有件事還沒說，急忙又折返回來：“對了，要不要讓我爸媽過來？”

　　孫鑫搖搖頭：“不用麻煩二老了，孫旺是晚輩，哪能讓他們專程來奔喪。而且孫旺明天一早就下葬了。沒必要讓他們匆忙地跑這一趟，再說他們也沒來過，這導航在鄉下可不太好使，萬一迷路了咋辦。就算讓他們來了，咱家這條件，你讓二老晚上住哪里？”

　　看來孫鑫骨子里還是比較自卑，生怕我父母來了以后，被他老家這條件給嚇到，到時心里還不知道怎么想。

　　孫鑫頓了頓，接著說：“夏落，你沒發現嗎？連咱孫家有些親戚都沒來，只是讓人帶了禮金。孫旺年紀太小，又是自殺。一般人都是很忌諱來參加這種葬禮的，覺得不吉利。”

　　他這話倒是說得在理，來參加葬禮的，只有孫鑫的爺爺奶奶大伯四叔幾家人，關系比較親近。其他來參加葬禮的，除了一些在老家的親戚，大多數都是村民。我倒真的沒發現有什么親戚專程從外地趕過來的，包括之前在梵城時，幫忙開假孕證明的那個隔房表哥家里，聽說也只是叫人帶了禮金來。不過人家是醫生，忙碌也很正常。

　　孫鑫說著，忍不住又有些傷感起來。是啊，眼看就快過年了，家家戶戶都在喜慶地準備迎接新年。只有孫家這里，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在操辦著喪事。

　　“行，都聽你的。那我先進去了。”我怕再和孫鑫聊下去，他只會更傷心，索性將話題轉移開了。

　　忙碌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已到了晚上，客人們在用過晚餐之后，大多陸陸續續地回家了。只有少部分住得比較近的，在院子里繼續打牌娛樂。

　　禮桌已經被撤掉，記禮薄的人，將收禮明細全部交接給孫鑫之后，也領了“工錢”回家了。收來的禮品，除了花圈之外，其他諸如喪禮被之類的東西，全都搬到了孫旺的房間里，碼成了一座小山。

　　院子里壘砌的兩個灶臺，也已經不復存在。只有案板上，擺滿了剩下的肉和菜。卻不再像上桌前裝得那么精致，而是一股腦兒地，倒在幾個巨大的瓷盆里，等著主人家自行處置。

　　這一切似乎都在宣告著，孫旺的葬禮，已經接近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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