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禮之后，我聽見張梅梅客氣地對孫鑫說道：“鑫哥哥，節哀順變。我和鐘洋還有事，就先走了。”

　　啥？這兩人才剛來，就要走了？這就是傳說中的形式主義嗎？

　　聽見張梅梅說要走，孫鑫也大吃一驚：“這么忙啊？馬上就開席了，怎么著也得吃了午飯再走吧。”

　　一直在旁邊沉默的鐘洋，此時終于開口了：“吃飯就不必了，我們還有事要忙。”

　　張梅梅連忙附和道：“對，我們真的還有事。爸媽他們說了，禮數盡到就行，吃飯就不用了。鑫哥哥，我們近段時間都不在老家住，你自己保重，照顧好阿姨的身體。”

　　孫鑫見二人去意已決，也不好強留，只好點頭應允。

　　正當孫鑫準備送客的時候，張梅梅又說話了。不過不是對孫鑫說的，是對鐘洋說的：

　　“鐘洋，你，要不要進去看一看？”

　　我一聽就知道，張梅梅是問鐘洋，要不要去給孫旺上一柱香，說兩句話告別一下。

　　鐘洋此時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尷尬。他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堂屋內那口黑漆漆的棺材，和墻壁上那張遺像里，孫旺熟悉而又陌生的笑容，又看了看眼前這個已經嫁給自己為妻的女人，有些不知所措。

　　一邊是剛娶的新歡，一邊是逝去的舊愛，此刻，鐘洋心里一定很矛盾。他站在原地愣了幾秒鐘，最后還是搖搖頭拒絕了：“算了，我傷她太深，還是別進去了。就讓她安安靜靜地走吧。我，我沒有資格去看她。也，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想不到孫旺生前深愛的鐘洋，在她的葬禮上，再一次選擇了逃避。

　　張梅梅大概早就猜到了鐘洋不會進去，她對孫鑫笑了笑說道：“鑫哥哥，不好意思啊，他可能覺得進去不太合適。這樣吧，我去替他上一柱香。”

　　孫鑫從旁邊的桌子上，端了一杯茶水遞給鐘洋，招呼道：“那，麻煩你先坐著等一會兒，喝口茶吧。等她出來了，我送一送你們。”

　　再怎么說張梅梅也是客人，客人要進屋悼念，按照禮數，孫鑫是應該跟著進去的。

　　說完，張梅梅便在孫鑫的陪同下，到堂屋內行禮去了。留下鐘洋在院子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我萬萬沒想到，進去悼念孫旺，給孫旺上香作揖的，竟然不是鐘洋，而是張梅梅！這個鐘洋，懦弱又沒有擔當，還顯得有些不懂禮數。不知道孫旺生前，到底看上了他哪一點？還對他愛得如此驚天動地，不死不休。

　　我其實也很想知道，張梅梅會對孫旺說些什么？可又不想露面。

　　我要是進屋了，作為主人，看到張梅梅，自然免不了要打打招呼的。可不管說什么，我自己都覺得尷尬，還是不出面的好。反正孫鑫是跟著進去的，想知道張梅梅說什么，我待會兒直接問他不就行了。

　　很快，張梅梅就從堂屋里走了出來，看見張梅梅出來，鐘洋竟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覺得，終于可以逃離這個讓人難堪的地方了。離開了就是一種解脫，離開這里，他可能心里會覺得輕松些。

　　我看到孫鑫把鐘洋和張梅梅送到了小路上，張梅梅擺擺手，示意孫鑫別送了。

　　隨后，她和鐘洋便一前一后的，往他們之前停車的馬路上走去。

　　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啊！鐘洋和張梅梅，待了不到十分鐘就走了。應該算是來悼念的賓客中，停留時間最短的客人。

　　也許真如張梅梅所說，他們只不過受了家中老人委托。鄉里鄉親的，送一點喪禮，表達一下哀思，盡一盡禮數，僅此而已。

　　我還以為鐘洋來看孫旺，會痛哭一場，沒想到人家根本連門都沒進！

　　不知道已經去了天堂的孫旺，看到這個在自己死后，沒有掉一滴眼淚，也沒勇氣看自己一眼的男人，會不會后悔當初不該為了這樣一個人，而放棄自己寶貴的生命。癡心女子負心漢，孫旺愛得如此執著，到頭來，苦的還是她自己。

　　孫旺啊孫旺，不管你的死與鐘洋有多大的關系，你這條命，實在是舍棄得太不值當了！

　　鐘洋和張梅梅，很快就開著那輛紅色的小汽車，飛馳而去，消失在大家的視線里。或許只有路邊揚起的塵土，才能證明，他們的確來過。

　　他們走后，院子里有些知情的客人，便開始議論起來：

　　“這個鐘洋太不是東西了喲！香都不進去燒一柱。”

　　“就是嘛，要么你就不要來，來都來了，也太沒禮貌了。”

　　“這種男的太薄情了，還帶著自己的新歡來悼念。孫旺這個丫頭，算是看走眼了。”

　　“唉，孫旺這條命，算是白丟了。”

　　……

　　呵呵，是的，孫旺這條命，算是白丟了！她在遺書中還自信地說，自己的忌日和鐘洋的結婚紀念日一天，一定會讓鐘洋和張梅梅內心不得安寧，或許會讓鐘洋痛苦一輩子。

　　可是結果呢？人家該干嘛干嘛，只當她是一個生命中的過客，一個薄命的鄉親，匆忙來送個禮意思一下，連飯都不吃就走了。

　　他們倆走這一趟，也許只是為了消除自己心里的愧疚！也許，只是奉了父母之命，前來完成送禮的任務。

　　等到飯菜上桌后，剛才還聊得熱火朝天的客人們，開始把自己對八卦的注意力，轉移到了眼前的美食上。喝酒吃肉，猜拳聊天。對于他們而言，事不關己，他人的事情，只不過是一種茶余飯后的談資，一種可與人說道的閑話罷了。

　　我悄悄把孫鑫拉到一邊，問他剛才張梅梅在堂屋里上香的時候，有沒有跟孫旺說什么。

　　孫鑫被我的問題問得有些懵了，他下意識地答道：“沒說什么啊！她就上了柱香，燒了點紙錢，作了個揖，說了聲一路走好。”

　　“就這些？”這也太草率了吧！我有些不相信，再次確認道。

　　孫旺的死，難道連一句對不起都換不來嗎？她為鐘洋犧牲這么多，哪怕張梅梅只是替鐘洋給孫旺道個歉，也好過如此輕描淡寫地走過場吧。

　　“就這些啊！”可能覺得我這個問題太無厘頭了，孫鑫說完，又反問我：“那你覺得她會說什么？她又能說些什么？”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此時恐怕連孫鑫都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如此關心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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