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的掌心靠過來，一簇信息流被吸進黑洞中，瞬間消失不見。

        承載了所有靈能的意識分體勤懇地啃咬著電網。在無盡的吸力抵達她面前的時候，c0914只覺渾身一松，電網的限制被咬破了。

        她看了一眼癱倒的網中怪物，身體化為無數條信息流從破洞口逃走了。

        游收起張開的手掌，眼里閃過一絲錯愕。她轉化的速度比剛才更快了。

        地上的電網電弧依舊在跳躍，多了一個拳頭大的口子，只剩下了那個污染體。

        “礙事的東西。”

        游跨過裝著怪物的電網，朝c0914逃走的方向追去。

        他決定今天不按流程辦事了，能夠在虛擬空間里自我升級的程序，不管她到底是個什么東西，都將是條能讓他順利升星的大魚。

        c0914一出來就再次朝著初始沙灘逃去。

        虛擬陽光已經落至地平線，只剩一點黑調的橙光用最后的光亮墜在天邊。

        奇樹怪木飛快地向后方退去，不多時眼前一空，她到了剛才見到那些怪物的地方。

        高大的柳樹靜靜佇立在前方，平靜無波的水面上升起了點點螢火。螢火緩緩升高，搖搖晃晃地進入垂落的柳枝中間。

        這些螢火蘊含著有別于信息流的能量，有種奇異的熟悉感，讓她想起內視時見到的靈根，還有……陸眠那片如大海般廣袤的識海。

        這是，靈力的氣息。c0914的腳步慢下來，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

        足尖點過水面，帶起一圈圈漣漪。水面托舉著她整個人，令她一步一步穩穩地跨越過去，來到中心的柳樹底下。

        之前離得距離遠沒有看清，主干部分接近樹根的地方有一個一掌寬的洞。

        ——把手伸進去。

        耳邊傳來陣陣低語。聲音頻率極高且怪異不似人類的語言。

        c0914抬起手，伸了進去。洞穴的寬度不大不小，正好容納下她手掌最寬的地方，就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接著深入，直到沒過小臂的時候，指尖觸到了底。小洞的最深處藏了個東西，它的表面摸上去一片光滑，是一顆圓珠。碰到珠子的瞬間，一些畫面在她腦海中閃過。

        “又追到你了。”游的聲音由遠及近，如惡鬼出巢。

        刀身折射過來一道光斑，c0914把珠子抓進手心，抽出手臂迅速往旁邊一躲。鋒利的刀刃隨即而至，切過身側，斬斷了幾根長發。

        第一下撲空后反轉刀身，又對著她刺過去。

        這個殺毒程序簡直比雪球還粘人。

        c0914閃身躲到了樹后面。見狀，游的刀勢一收，生生轉動了方向。來回幾次后，她發現他似乎有什么顧忌，不敢真正砍到這棵樹。

        這顆柳樹樹干粗壯，枝椏繁多，細長的柳條垂落下來，密密層層如發絲。

        再一次躲過劈來的唐刀，c0914借力躍起，直接躲到了枝葉之間。

        游果然不再緊跟上來，提了刀站在原地。

        “你下來。”他說。

        “我不。”c0914拒絕，“有本事你上來。”

        這糟糕的對話。

        游沉下臉，緊攥著手中的刀柄。

        逃離電網后，虛擬空間的界面恢復了之前的樣子。c0914瞥了眼時間：「生存倒計時：60:05:00」。

        “你念叨了那么久快下班了，怎么還不走？你什么時候下班？”

        她指指天上：“是等天黑了就下班嗎？”

        游推了推眼鏡：“你故意拖延時間？卑劣的狡猾者。”

        “就算我現在抓不了你，你以為你能跑得出去嗎？”他手上一松，唐刀化作信息流消失了。

        “這里與外界的通道暫時關閉，參與者死亡才能出去。而病毒程序在虛擬現實里，進來了可就回不去了，除了生便是死。你到底算是哪種？”

        天邊的余暉收起最后一絲光芒，沒有月光照耀的海島即將被黑暗吞沒。

        c0914依坐在枝頭，沒有回答他的疑問。

        “時間到了。你該離開了。”

        “下一個輪班來的或許比我更難搞。黑夜漫長，希望你能活到我上班的時候。”

        游的眼中顯現出一行行綠色代碼，代碼不斷變大，從眼里蔓延到了整個身體。

        “再會。”

        隨著虛擬日光收起了最后一道光，游的人形不見了，化成的代碼也消失在眼前。

        c0914又看了一眼現在的時間。

        「生存倒計時：60:00:00」

        從投放到這里開始，直到天黑，一共過了十二個小時。

        不知是移開森林火，還是大搖大擺飛到天上的行徑引來了游這個牛皮糖。有了這前車之鑒，她決定低調行事。

        這棵樹是個很好的臨時據點，至少像游一樣的病毒查殺程序不會貿然上來抓她。

        c0914分出小部分意識，去尋找出口。

        這里的虛擬夜空沒有月亮，只有一條星河橫在黑幕上，星光閃爍，猶如密密匝匝的眼睛。

        人眼只能模糊看到輪廓的程度，對分出去的意識體而言沒有任何阻礙。它先是去了沙灘，又繞著海島里外走了一遍，最后再飛到天上與偽裝成夜幕的虛擬屏障撞在了一處。

        它暈成一團，搖搖擺擺地回到了c0914這里。

        收回意識團，她心里止不住地忐忑。

        沒有找到出口。

        游沒有騙她，這里通向外界的道路被關閉了。

        那他是怎么安全離開的？

        如果能有一個像他一樣的內部程序愿意為她帶路就好了……

        c0914干脆在樹上半躺下來。

        夜晚一到，島上的紅點像打了雞血似的加快了四處徘徊的速度，但都往參與者多的地方去了。

        這里的位置地處森林深處，周圍只有她一人，也暫時沒有怪物過來。正好趁這個時候凝神靜心，順一順身上重組的意識和靈能。

        虛擬空間中，為什么會出現修士身上才會有的靈氣，而且并不是模擬出來的。無論是被游抓住的那只怪物，還是這個林中水泊和水中樹，都有靈力的氣息。病毒查殺程序為什么要抓這只怪物，島上那么多怪物為何只抓這一只，它有什么特殊的？

        正要閉上眼睛，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坐起來，打開了一直緊握著的那只手。

        一顆通體瑩潤發亮的珠子靜靜躺在手心里。

        兩指捏起珠子，普普通通的一顆，看上去沒什么特別的。

        它渾身氣息干干凈凈，沒有絲毫靈氣，也不是普通信息流組成的。如果不是被她拿在手里，根本感受不到它。它的存在像是被刻意抹去了一樣。

        四下無人，c0914抓起珠子跳了下去。

        騰起的熒光數量慢慢減少，夜色侵入，周圍沒有那么亮了。

        就著微弱的亮光，她靠近發現珠子的地方。樹干處完完整整，剛才的小洞不見了。

        熒光全部融入柳樹中，柳樹發出陣陣柔光，連帶著照亮腳邊的水泊。

        五感被薄紗遮掩，世界僅剩下眼前發光的水面。水面中倒映出一個身影，影影綽綽，她不由自主地朝它伸出手。

        在手指即將與水面接觸的時候，黑暗中傳來一個悶啞的聲音。

        “如果我是你，不會在這個時候貿然碰它。”

        突然出現的聲音撕開了蒙住五感的薄紗，c0914神志清醒過來，縮回了探出去的手。

        有人走了過來，停在了水泊外圈。樹光躍動，一面黑色防毒面具撥開夜色展露出來。

        “你碰到g017了？”他說。

        “不知道該說你聰明還是運氣好，知道躲在這個地方。”

        他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扔到了前面的水泊里。石頭一進去，邊緣就被水包裹起來，以一種不合常理的速度慢慢變小。最終完全浸入水里，水面上只剩下一個鼓起來的水泡。

        “這個地方很久以前，可能虛擬現實剛剛誕生時就存在。那些被污染的怪物也是。”

        “每隔一段時間，得不到能量補充的怪物就會變得虛弱，慢慢死去。到那個時候，它們就會來到這里把尸身沉入水底，水會把它們的存在腐蝕殆盡。這里可以說是它們的埋骨之地，消骨池。”

        他沒有提及那些消失的螢火和柳樹的事情，不知道他是不清楚，還是故意沒有說。

        結合之前親眼見到的經過，和那只與她近距離關在一處的怪物，她倒覺得這些怪物把尸體沉進去的行為不全是為了得到安息，而更像是某種獻祭儀式。

        “你到底是誰？”c0914想起他種種不合常理的舉動，“你不是參與者？”

        “我當然是參與者。”他揚起自己的手背，烏漆抹黑也看不見什么。

        他繼續說：“d001，參與者唯一編號。這次的身份牌是‘倒吊人’，能力是堪破一切彌彰。”

        “你現在要不要跟我合作？”

        c0914剛要開口，就聽到他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我知道實驗室在哪兒。”

        “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我就帶你去實驗室。你放把火把它燒了，完成任務后你就可以離開這里了。很簡單。”他聳聳肩，重復道，“你覺得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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