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一會后，c0914說：“實驗室不就在山頂上么。”

        “誰告訴你的？”他桀桀笑起來，“如果是在那么明顯的地方，早就被拆了。”

        他對著c0914伸出右手，手上帶著全包式的黑皮手套。

        “怎么樣？要合作嗎？”

        c0914向前矮下身，彎曲膝蓋直接躍過水泊，來到面具人前面。

        “啪”，她抬手用力拍掉了他的手掌。

        正當面具人怔愣在原地時，她說：“可以。”

        面具后傳來悶聲笑聲：“合作愉快。”

        他放下手，重新插回衛衣口袋里：“我叫宵，你怎么稱呼？”

        “十四。”c0914說。

        宵點點頭：“趁g017不在，我現在就帶你過去。”

        ……

        這里的夜晚除了高懸的星河，幾乎沒有任何照明。海風陣陣穿過樹林，帶起連綿不斷的呼嘯聲。

        c0914的信息流能量辨識能力令她在黑夜中暢通無阻。

        旁邊這個可疑人士沒有黑暗中摸索的遲滯感，毫不遲疑地向前邁步走。不知因為那個“倒吊人”的能力，還是因為別的。

        越往前走，c0914心下愈發覺得奇怪。海浪聲越來越清晰，周圍的信息流排列也很眼熟——這不就是去沙灘的方向嗎？

        她減緩速度，最后停了下來。

        “怎么了？”宵回頭問道，“有什么問題嗎？”

        “前面有東西。”她看著去沙灘的必經路線說道。

        數十個代表參與者的綠點，還有……以極快的速度向著他們在的地方去的，一個接一個緊密列成長排的紅點。

        他轉回去，無所謂地說：“哦，不用管。”

        說完，繼續向前走去。

        “夜間時間十二個小時。再不去等天亮了，g017就要過來了。”

        正上方的倒計時不斷跳動。

        「生存倒計時：57:02:00」

        離天黑的剎那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那她就只剩九個小時的時間去完成這個海島的任務，然后安全登出。

        她不再猶豫，抬腿跟上。

        大不了她就分散身形跑掉就行了。

        他們兩個的速度都很快，沒過多久就到了參與者聚集的地方。

        黑暗中點起了火堆，這次的人總算注重地處易燃地帶，做了些預防火災的措施。

        他們就著火堆，圍坐成了一個圈。

        “……你們找到生命體了嗎？”

        “生命體沒看到，怪物倒是看到了一堆。想起來它們那樣子，我心里就毛毛的……”

        “這期游戲是不是增加難度了？我記得之前我來的時候還沒有這種東西。”

        “挺好的，我可不想每次都跟人對上，勾心斗角的，累不累啊……”

        參與者們七嘴八舌地聊著，難得放松的樣子，c0914從未在貧民窟的流浪者臉上見過。

        下城區包含了大多數的平民，他們一生都在為生計奔波勞碌，卻也有人類最寶貴的感情和關于家的概念。

        他們都在討論生命體的去向，卻沒有一人提到炸毀實驗室的事情。

        c0914覺得有些奇怪，也沒有多想。

        正準備繼續前行的時候，宵停了下來：“稍等。”

        他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樣東西，對著人群扔了過去。

        “好了，走吧。”

        c0914扭頭看去，參與者們毫無所覺，正四散了準備休息。

        在宵拋出那個東西后，信息流間一連串的紅點頓了一瞬，原本有些彎曲的行進方向立刻調整回來，向著參與者們一路狂奔。

        此時她才發現，整個海島上散落的綠點都不見了，只剩了這一處。

        她跟上在前面疾馳的宵。

        “還有多久到？”

        “我還以為你要問我剛才扔了什么東西呢。”宵的聲音有些意外。

        c0914說：“他們又死不了，最多被淘汰掉。與其找不到任務目標，浪費時間在這里，還不如快點出去開始找另外的來錢途徑。”

        “沒有錢，才會真的死。”

        宵又發出了不明意味的笑聲。

        在倒計時時間剩余五十六個小時的時候，他們腳踩上了綿軟的沙子。

        夜色中的沙灘有別于白天，空曠的地帶連接著翻涌的黑浪，一聲高過一聲的拍打聲好似異獸咆哮。

        他們面朝大海一直走，直到在海岸邊停下。

        “實驗室在哪兒？”c0914離了他三步距離，迎著海風問道。

        宵指了指地下：“就在這。”

        他示意c0914跟上，帶頭跳進了海里。

        離譜。

        找了一圈的實驗室竟然就在她初始點下面。

        c0914泄憤似地跟著一頭扎了進去。

        海里很黑，天上一星半點的光亮浮在海面上，根本透不到里面來。

        整個人順著水勢沉下去了一會兒，身后傳來一股拉力，將她朝后帶過去。

        是宵。

        c0914撥動著海水，翻過身去。

        他雖然全身漆黑，但身上的信息流發著幽光。

        見她找對了大致方向，宵調了頭，繼續向著深處游去。

        持續深入約莫三十，宵停了下來。

        他前方的泥石壁上嵌著一扇巨大的圓形石門。石門樸素無華，只在中間的位置有一處轉盤似的凹槽。

        等c0914游到他身邊的時候，他抬起手，轉動著門上的凹槽。

        咔嗒一聲，通過水傳來的聲音有些失真，石門應聲打開。代表石門的信息流從環環扣起的狀態解了開來。

        她緊跟著宵鉆進了門縫里。

        門后面是一處四方的小房間。

        石門開了個縫后隨即閉攏，仍有不少水涌了進來。完全合攏后，隨著一陣齒輪運作的聲音，涌進來的海水通過暗處管道慢慢排了出去。

        海水的殘余信息流黏在身上，c0914不舒服地抹去臉上的水，渾身上下濕漉漉的。

        她討厭水。

        又進入一道石門后，狹小的空間豁然開朗起來。

        隨著他們走進，感應燈依次亮起。這是一個空曠的廣場，純白色的拱形頂，同色的地面。

        繼續向前走，兩邊逐漸變窄，進入了一條長長的通道。

        過道兩邊擺滿了圓柱形的玻璃培養皿，大部分都是空置的。

        只有左手邊第一排第三個亮著燈，剔透的營養液中泡了只黑褐色的軀體——是地面上的那種怪物。

        玻璃中的怪物比外面的更小一些，大概手臂長短，四肢抱著卷起的尾骨，全身蜷縮著。

        它背后被切開了一道整齊的圓口，里面黑洞洞的，東西都被掏空了。

        培養皿的側后方伸出數根金屬導管，連接著一旁的測控屏，測控屏幕上蒙了一層厚灰。

        過道盡頭是一扇半開的鐵門，走到一半時，宵突然停了下來。

        “我只能到這了。”他說，“這里到處都是污染因子，只有能力為免疫的‘愚者’才能進到里面。”

        c0914抬手一看，手背上代表著污染免疫條的黑線已經少了一小段。

        “你一直往里走，走到最深處。那是一間中控室，操作臺上有一個紅色的按鈕。”他繼續說，“把它按下去，就會啟動自動銷毀裝置。”

        “然后……”

        他捏著拳頭雙手上舉，又倏地張開五指：“砰。你的任務就完成了。”

        防毒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張臉，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閃著難以遏制的興奮。

        c0914走上前，抬腳正要跨進去的時候，停下來了。

        “我不去了。”

        宵的視線猛然射過來：“……你說什么？”

        眼神中滿是狠厲的殺氣。

        c0914盯著他身上的信息流看了會，表情無辜地說道：“別緊張，我就開個玩笑。”

        他的目光緊緊鎖在她身上，在她側身進入鐵門后，被隔絕在了門外。

        這個宵果然不是普通的參與者。

        他的信息流被刻意掩蓋過。在情緒外露的一剎那，雖然轉瞬即逝，也足夠她看到了他真實的一部份。

        宵的信息組成方式她只在一個人身上見過——游。

        他應該就是游所說的夜間查殺程序。

        跟游不同，一個偽裝自己并且似乎對這些怪物有所顧忌的程序。

        一個程序為什么要裝作參與者，他為什么想要毀掉實驗室？他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么？

        c0914不想去深究，至少他們如今的目的是相同的。

        她穿過一間又一間空置的隔間，每一間的角落里都有一個被破壞的監控攝像頭。

        這個地下實驗室，難道就是那些怪物誕生的地方嗎？

        「被動效果：免受污染，剩余10」

        手背上的抗污染條不斷下降。在它只剩下十分之一的時候，她打開了最后一扇門。

        這間房間的感應燈壞了，一進門就看到了對面墻壁上排成兩排的光屏。光屏閃著白光，數根黑色線條橫在上面不斷跳動。

        失去信號的監控屏下面，是一個半人高的操作臺。操作臺上是一列列銀灰色的按鍵，右下角的按鍵旁赫然是一個暗紅色的圓鈕。

        c0914沒有急著去按下按鈕，她站在門口環視著這間操作室，目光掃過操作臺下方的地面時停住了。

        原本應該是泥土或者海水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只有一串串組成了人形模樣的信息流。

        下面藏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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