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泣血
李文領人風風火火闖出,其背后張素荷癱坐在地摟抱著小石頭禁不住放聲大哭。
為什么分明可以等到平婉歸家再行事抑或憑著勢力多加人手去搜查,卻非要招惹他們,逼迫他們?就是這般不將別人放在眼中。
恐懼的,也是痛苦殘忍的。
即便僅僅是鄰里,即便在他們口中得知平婉是罪犯,仍舊像是背叛。在此刻起,在他們破門而出起,所有發生的都將如同無形的枷鎖套在她張素荷的身心。
風帶起塵沙,夕陽逐漸西斜,照紅了西墻。
如血。
相較于往日巷道,近些時日平婉多在西街轉,希冀著酒樓茶館人多聲雜,可以得個消息。
沒人來買時她就坐在交椅上也偶爾做個針線,或者聽著周圍談話聲。而平安則就在她腳邊安靜臥著陪伴,有時站起身圍著她轉兩圈。不過下半晌時西街兩家店鋪起了矛盾,場面格外鬧哄哄的。平婉不喜,遂離開了。挪到街尾又停幾時,平安懶懨懨的,精氣神狀態不佳,平婉恐其勞累,于是決定收拾東西穿繞巷間回家。
在中道被突然阻攔時,看著李文并兩名差役,來勢所圖明確之態,平婉心間忽而升起莫名的預感。她不認識李文,但此時她大抵可以隱隱約約猜測到什么。
不知怎地,明明是最應慌張的時候,她的內心卻異常平靜。就像早已在黑夜中設想過無數次的場景終于得見光亮出現在面前,看見全貌。
來者不善。
平安似是感知到,站到她前面,呲牙豎毛弓背對著他們。
李文一瞧,直接樂了,自語著:“倒是沒錯了,這不是魏相家那條瘸腿的老狗么?”他左右看了看差役,徑自笑起來。魏單多么寶貝這條狗李文有所見聞,李文與魏單不對付,瞧不上魏單,更瞧不上魏單的狗。況且這狗每每見他總是獠牙畢露,令他幾次忍住一腳踹上去的欲念,這會兒似乎可以不必忍耐。
“汪汪!”平安蹬著后腿大叫。
左右差役見狀持棒前進一步,李文抬手給阻了,他若分毫不受影響,視線繞了繞停在平婉身上。
“說來,朝中魏相魏單姑娘可有聽過?”
平婉福身低眉,緘默不言。
李文覷她,耳聞不斷的低嗚狗吠,目光轉到平安身上,又自顧接著道:“姑娘家這條狗倒是與當朝副相魏相府中丟失的狗長得極像。”
她再度行禮,沒有抬頭,“民女不知……許是巧合罷了。”
李文挑起眉頭,“巧合?”
“姑娘或許不知曉,魏相前幾日被官家杖罰,奄奄一息,就在這期間魏相養的狗給丟了。越瞧著,姑娘的狗和魏府的狗愈發相像,不論毛發,就連后腿的瘸,發怒的模樣都幾乎一模一樣。”
平婉沒有接話,她已經說了巧合不可能再承認撿的或者其它。她亦再沒有任何多余的反應,即便在他口中聽到魏單消息。
見此,李文也不多加強迫,畢竟這狗不是他此行目的所在。
“方才姑娘說巧合,莫說,這兒可能還有一個巧合。”
平婉心顫了顫,她將手收回袖中,不想暴露細小的她可能難以抑制的情緒表現。
“宮里的宮女,有時為了好治理會排字改名,比如秋。”說此,他停下來,意味深長的含笑看著垂眉的平婉,須臾后,再言:“秋字行的有一宮女叫秋晚,平婉姑娘長得甚與秋晚相似。”
平婉仍舊斂目:“大人,您都說了巧合,合是認錯人了。”
“哈哈哈,認錯人?”他像是聽到天大的笑料,不顧形象笑得前仰后合,邊遏制著笑,邊對她擺手。
“無妨無妨。聽聞平婉姑娘糖葫蘆做的好,我今日冒犯來尋,其實就是想請姑娘去府中教一教廚房婆子。”
這段話說得曲折,笑聲、狗叫穿插其間,李文每大笑一次,平安總要背弓幾分,前爪探前幾寸。在平安抻著脖子大叫一聲后,隨從差役橫眉上前,引得平安怒目而視,尖牙利齒扯出津唾,喉嚨間擠出低悶危險的警告。
李文不覺皺眉,胸腔涌出股暴虐的沖動和勃勃興致,臉上情緒來逝匆匆,隨即又恢復自然,僅看向平婉:“要請平婉姑娘隨我回府一趟,至于這狗,到底和魏相的狗極為相似。魏相病危,又甚愛此狗,平婉姑娘割愛,將狗送到魏府陪一陪傷重之人。”
表面打得商量口吻,實際上是不容置喙。話落,眼風掃過,差役上前要去捉狗,平安登時呲牙咧嘴,汪汪不停,作勢撲過去撕咬。
平婉在看到他面上掠過的殺意時已然沉凝下幾分心,垂在一側的手捏了捏,在一左一右兩個差役舉棍時掐緊,咬牙喝道:“住手!”
她說得急,看向李文,“大人,不說這狗是我的。假使按您所說這狗與魏相丟失的極像,想要讓它去魏府民女并無不從,只是那也要好生送過去才是,如何可以使用暴力?”
李文面上嘆口氣,“姑娘有所不知后幕,這沒良心的畜生背信棄義,叛主吶。主人傷重其間自個跑了,魏相氣得曾說逮到了定要生吞活剝,一個畜生罷了,若是亂咬人權當替魏相出氣了。”
魏單必然不會說出這種話,李文話語前后邏輯不通,明晃晃的敷衍和耍弄。可平婉無言以對,難以反駁,她沒有任何立場,也無能為力。身形微微晃動一下,她死死掐著掌心。
水面死寂的平靜被無聲無息間打破個豁口,顯眼突出,引人注意。而有意思的是波瀾的泛起是因為這條狗。再與兇神惡煞、警惕神態的狗對視一眼,李文眼里迸出抹光亮,不動聲色勾了勾唇角。
“大人若是擔心咬人,我可以讓它乖乖的,我可以帶它去魏府。”平婉抬眼道。
李文聞言但笑不語,盯著她半晌才悠悠然道:“這便不勞煩姑娘了,姑娘隨去怕是不太合適,何況還要請姑娘去我府中。”
一語驚醒。平婉倏地覺得自己太傻。如何能夠讓平安離開她?一旦離開她,是否送到魏單身邊,以何種狀態方式送過去都只能由李文決定啊。如今,她應當是與平安在一起才最能保證它的安全。
或者。著實到了窮途……
眼睫輕顫,平婉沒有回應,反而輕聲喚了句:“平安。”
在她前方高度戒備的平安動了動耳朵,扭頭看她,又回去一面瞪著李文等人,一面腿下挪動倒退回平婉身邊。
平婉旁若無人蹲下來撫了撫弓起刺毛的背,登時引來平安舔舐。
見此,兩個差役對視,再看李文饒有興致地目視一人一狗,二人只好按捺不動。
“平安,若不能一起,就跑出去,去找阿單好不好?”
她說得音兒小,李文只聽到最后三個字,常年累月養成的敏感使他留個心眼,“平婉姑娘,走吧。”
平婉手指停頓,慢慢蜷縮虛握,她抬面試探問:“能否讓它跟著我去?”
“許是不行,這狗需另送至魏府。”
條件不是她能提的。
平婉不再言語,她沒有直起身,手掌從平安的背移到略顯別扭的后腿,輕輕撫摸低語。
在此時,反抗顯得不自量力且脆弱。她還有孩子……真有所求,跟他回去反倒不會吃太多虧。
一系列的做法及后果在腦海里閃過,舉起的棍棒和李文在狗叫下的不耐神色令她無比清醒得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平安獨自落在他們手中。
平安,抵不過就跑吧。
跑。
她站起來,向前走,越過平安,阻礙了李文等人的視線。
李文笑了笑,“平婉姑娘識體,姑娘放心,府中一應俱全,定不會虧待了你。”
“多謝大人,我們這就走吧?”
“等等。”說間,李文朝一個差役使了個眼色,差役立即動作,離平安越來越近,平安又惡狠狠地呲起牙。
李文露出略興奮的笑,側移兩步,落在平安身上點了點視線,“抓住它。”
平婉下意識攔住他,沒有轉頭,她聽到平安嗚嗚兩聲向后跑的步伐聲,心弦緊緊繃起,隨時欲斷。
“姑娘這是何意?”李文笑意不達眼底,幾分陰森森。
平婉直視他,一字一頓說得擲地有聲:“只是像罷了,它不愿意。”
回應她的是嗤笑,“追!打死也要追到!”
她瞳孔驟縮,肩膀被狠狠撞開,腳下一個踉蹌,撞上巷子墻壁。
平婉條件反射護住肚腹,難以忽視的痛楚一瞬蔓延。下一刻,下巴被捏住迫著抬面。
“平婉姑娘,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不要想著耍花招。”
指背滑過下頜,停在細頸,五指虛張,仿若稍稍用力就能給掰折了。
就在李文合攏手指之際,忽躥來一抹染紅的黃色,卻是平安折返一個躍身跳到李文腿上直直咬了下去。
尖牙破肉,劇痛使得滿頭冷汗,李文猝不及防疼得大叫,“畜牲!”他抄過棍棒直接用力甩在平安早已布了零星鮮血的身上,打在軀體上沉悶的聲音像滾在天邊壓抑的雷。
“平安!!”
平婉幾欲目眥,失聲痛喊。
殘紅似血,她看到平安飛起的身體,砸在照得血紅的墻上又無助地滑落在地上。
刺激著瞳孔,血腥味洇了滿腔。
耳邊是痛苦的哼叫,越來越慢的粗噶的仿佛毀壞的拉風箱一樣的呼吸。
她想去抱平安,想帶它看大夫,雙臂卻被同樣返回來的差役鉗制住。
平婉拼命掙扎,“放開我!放開我!平安!”
意識陷入黑暗模糊,血紅在眼前褪去,只有綿延的痛覺在身體上、心窩里不住像鋼刀攪動。
她真是要痛死了。
孰人知道啊。
活著遠比死亡要難太多太多。
“駕!”
手背上青筋迭起,魏單繃緊脊背,背上將將結痂的傷口復炸裂開來,浸紅了衣面。
他不要命般疾馳,霞光太盛,晃了他的眼。
他仿佛看到同樣的某個傍晚,天邊卷了火紅的變幻的云。他們為生存奔波,帶著被迫放哨的平安,偷去學堂爬樹,歸路上灑了金子,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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