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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善惡


卻說這日,高繼壤進了祠堂屈膝就跪,嚇得高母左右相問,又勸又迫,高繼壤卻紋絲不動。一連半時辰后,高母紅眼疼惜,待高匯下朝即刻轉去面前說道,盡是殷殷切切之意,高匯唉嘆一聲,扶著夫人坐下,這廂來了祠堂。

        正值月落星沉,寒露降衣。高府祠堂靜謐如深,春寒料峭,沾衣侵體,高匯甩了甩衣袖,仍舊裹進縷縷冷涼。

        門闔閉月,斬盡月華銀帶,祠堂內高繼壤安靜端跪,聞得身后聲更伏低了背脊。

        高匯抿了唇,前進一步,站于其側后,問:“可有解悟?”

        “因我酒后胡言,害了無辜性命。”高繼壤抬頭,滿面愁容愧意,“爹,我……”

        高匯卻抬手打斷,面容肅然,一字一頓沉聲復問:“我問你,可有解悟?”

        正言厲色之態,高繼壤斂目低首,聲音低幾許,鄭重回:“困惑半解。”

        緘默幾息,高匯伸出食指指向香案上燃著星點火光的線炷,“一炷香時間。”

        寥寥五字伴隨著庭院隱有的風聲蟲鳴同進耳郭,堂內香味濃郁,盤桓繞轉,充盈鼻息,幾瞬怔愣,高繼壤豁然,明了用意那刻不覺凝重了神色。

        眉頭緊皺,高繼壤捏了捏膝下蒲團,任腦海中思緒一道一道飛到跟前,似醞釀了許久,他才問:“平婉可是三年前殺人的那名宮女?”

        聞言,高匯背了手,目光沉靜,微仰下頜,平靜道:“是。”

        高繼壤目光閃爍,喉間漸起干澀,當真如此,當真如此,那……

        “三年前,魏單為一名宮女百般求方尋法,三年前,官家插手了解此事。婉若是那名宮女,那,平婉能夠在森嚴皇宮脫身,官家……”

        加之這件事,李文去抓平婉,魏單得知消息策馬而去,要說該有血雨腥風一場斗,最后卻偃旗息鼓,李文沒能做出文章。官場之無情冷入心脾,李文想給魏單使絆子也不是一朝一夕,哪里會揪到辮子后說放棄就放棄,而造成投石未起浪反為漣漪的,是誰?

        每個字都像是從唇齒間零散蹦出來的,他終是沒有說下去,只面色愈發沉重。

        “為何不敢說出來?”

        高繼壤神情微動,內心頓生波瀾,為何說不出來?甚至一度不敢去想?

        他不說話,高匯急轉話鋒,再問:“世上最復雜可知是何?”

        相問突然,高繼壤陷入思索,耳畔卻聞得一聲嘆息,是高匯自顧喟然,“人心,是人心。人心之復雜,善善惡惡,有幾分真正純粹。”

        他看著背脊繃得直直的高繼壤,緩下聲字字清晰,如夾尖刀細針,一點一點擊潰高繼壤的內心,“是不愿面對善惡,還是畏懼顛覆自我以來的義憤正派?”

        尚且算得上體面的神色終究被剝離到狼狽,不偏不倚戳中那隱藏深處的心思,高繼壤慌亂低下頭。

        “官家宅心仁厚,慈悲為懷,面上常笑,手上干凈,然而身為帝王,要做明君,如何能夠避免鐵血手段,不過有人為刀為刃,代為做惡做鬼。”

        若鐘震鳴,激蕩心神,高繼壤心頭大撼。

        接近二十年的是非善惡于此刻碎了裂痕。

        高匯默聲再嘆,怪他過于疼寵,仍是稚嫩小兒。

        “子承,人生數載,歷事不可計數,走錯不可怕,怕的是你認不出錯在何處。”

        祠堂后,高繼壤閉門深思,再開門走入天地間是在二月二十七。

        在此前,高繼壤做了許多建設,最終下決心要來找平婉,問了大夫再在府中擇選補藥,費了大半天籠統了兩個手提。

        行至東水巷。

        叩門,敞門,見到立在門邊兒的魏單時,不由瞳孔變化幾多,高繼壤心嘆這準備還是未曾做好。

        他恭敬彎腰拱手行禮,斜上方視線涼寒,高繼壤低下眼,更是卑謙。

        “進來。”

        語氣平淡,尾音一甩,人已踅身走了。

        高繼壤忙抬步隨入,剛過門檻,又聽了句“將門帶上”,他轉身闔上。

        回身抬頭便看到院中的四方桌,桌前藤圈椅里坐著纖弱的身影。

        今日陽光盛好,正是曬太陽的時候。暖光洋洋灑灑在身上,清婉的面容略略透明,偶爾云遮了光,才發覺是蒼白。

        心里瞬時歉疚、負罪洶涌紛至。

        魏單不聲不響在屋里取了凳子,放到身旁也不說話,高繼壤哪里好意思坐,腹中話語甚多,就著低姿態盡向平婉道。

        這一自我述罪和道歉就是一個半刻鐘,頗為言辭誠懇。

        平婉談不上什么感覺,若真要尋一個,更像懸在頭上的那把刀終歸落了。是以在高繼壤乞求原諒時,平婉不由笑了笑。

        這些事都是不見天日的,是黑暗里的藏物。他二人早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知曉終有一日會暴露明光下,被照出丑陋、惡心的模樣。

        只是,它發生在他們以為可以改變的時候,破碎希冀,給予重擊。代價太大,讓心臟險些不能承負。

        生活本就是在死氣沉沉的泥潭之中,以前的平婉會裝扮泥潭,現下的她甚至感受不到陽光。

        不對的。她知道。總歸不能放棄的。

        眼睫輕顫,她回了神,看到高繼壤和魏單正向門口走去。近些日她時常精神恍惚,高繼壤后面說了什么她沒印象,自然可能也未回應他,她并非有意,但,此時的確亦無心叫住人解釋或說些什么。

        高繼壤卻是心境復雜,木木跟在魏單后面出了門。

        “若非高相,你小子不會安然走出這東水巷。”

        聲音里藏了怒,壓抑著。在得知魏單與官家關系后,高繼壤更是不敢直視,明知有時言語最為蒼白無力,這會兒又只能一遍遍懺悔。

        魏單煩躁地攆人,隔著半闔的門,院中傳來幾聲咳,高繼壤抬頭看,余光是魏單面上毫不掩飾的焦灼。

        這一遭,到底算是解了他困惑半解的最后一個問題。

        他原不懂,平婉艱難逃生,不易,魏單要做官家的惡鬼,注定沒有好下場,為何,為何魏單還要纏著她?為何不放手,讓她能暢行于陽光下?

        如今,他縱然非全解,但是卻知道一件事,他們的痛苦快樂,掙扎希望,旁人插不進去。

        平安喜歡奔跑,田野間,追著風箏,即便它瘸了腿,即便跑起來有些奇怪。后來困在宅院間,逐漸年邁,再沒有肆意奔跑過。平婉也喜歡田野,天大地大,遼闊無際,和風綠野,是自由的。

        平安和未出世的孩子就葬在郊外的田野間。遠處是青山薄霧掛,腳下是團團蔥綠。

        胸臆間濁氣吐露,仍覺酸脹,魏單深深凝著墓碑前的瘦弱身影。目光里有哀傷,悲慟,疼惜,不舍,幾多陳雜。

        “阿單。”

        平婉回首找人,面龐和柔。拎祭品的手指動了動,魏單輕聲道:“來了。”

        小風搖起綠尖兒的草,彎成祭奠的姿態。

        三月一日,魏單星夜入宮。

        三月二日,李文遭彈劾入獄,貪腐濫權,殃及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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