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景瑜自覺寄人籬下，活得小心翼翼，不想占繼父家更多便宜。每次繼父開口說要給他買什么，景瑜都會覺得不好意思，堅定拒絕。

        最后好話讓繼父說盡，景瑜和周媽媽都覺得他慷慨又好心，實際繼父一分錢沒討，白得了個好名聲。

        這一次，景瑜不會再覺得不好意思，他直接當著母親和同學的面問出來，虛偽小氣又好面子的繼父會怎么做呢？

        景瑜的回答顯然超乎了趙富山的預料，他的臉色頓時變得一陣青一陣白。

        趙富山會提出送景瑜手機，是因為他兒子趙斌用著最新款的蘋果手機，暑假的時候剛給他買了最新款的蘋果筆記本。他又收了小孩奶奶的錢，覺得不提一句說不過去。

        景瑜和趙斌同齡，兩人還住在同一屋檐下，又同校同級，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趙富山要是不主動說給景瑜也買個手機，這孩子在外面露出來了怎么辦？沒手機又不能裝成有。妻子又會怎么看他？

        反正說好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兒，不費錢。

        趙富山看到景瑜第一眼，就知道這個孩子和他媽很像，是個善良單純的人，最怕給別人添麻煩和占別人便宜。所以趙富山才敢當妻子面，許諾送這孩子手機，給他買新衣服等等。

        反正說出來這孩子也一定會拒絕，又沒人會追究他說空話的責任，趙富山說得毫無負擔——誰知道這孩子突然改口了呢？

        果然，這年紀的孩子就是好攀比。別人都有他沒有，一起玩的時候頭都抬不起來吧？

        趙富山覺得自己找到了原因，那問題也來了：這個錢他掏不掏呢？

        他掃過周媽媽信任看著他的笑臉，少年也正期待地看著他，旁邊還站著他的同學——該死！偏偏還有個外人在！他難道還能不給錢？！

        要是不給，他之前經營出來的好名聲會瞬間蕩然無存。妻子還會跟他離心——周慕蕓給他水果店幫工，每天忙前忙后，他可是沒給周慕蕓開工資的。夫妻店嘛，賺的錢都放一起，哪有一方還給另一方開工資的？也是因為這層夫妻關系，自己管錢，周慕蕓任勞任怨沒有丁點怨言，也從不向他要求什么。

        而且除了買菜錢，周慕蕓偶爾向他要的錢也都是為了給趙老太太和斌斌買東西，沒拿他的錢養(yǎng)過景瑜這個外人。

        所以這錢，趙富山必須給，還要給得干脆、大方，做出一副“我早就迫不及待地想給是你一直不要現(xiàn)在你終于要了我好開心”的樣子。

        “行啊！你想要哪個牌子的手機？”趙富山笑得咧出十顆牙，“等你休息天我陪你去買！”能拖一時是一時！一想到即將有那么多錢從自己口袋飛出去，趙富山就心如刀絞！

        景瑜略一思忖：“霞光吧。國產的就行，我對手機要求也不高。”

        霞光還要求不高呢！就比蘋果便宜一千多好吧！趙富山頓時更肉疼了！他還以為可以用個百來塊的雜牌子應付過去！早知道就不問這小兔崽子想法了！

        “霞光用起來是不錯，傅氏的產品質量有保障，售后也好，我也是這個牌子的。”旁觀的楚文彥點頭肯定。他事先被景瑜提醒過，又旁觀半天，人不傻，也看出來同學這繼父是不太想掏錢了，很樂意幫忙敲邊鼓。

        楚文彥還特意提醒景瑜：“你注意過沒？我們走過來的路上就有一家霞光的專賣店，買一下很快的。網上也能買。”

        “叔叔，我可以和同學一起去嗎？”景瑜用“騷年你很上道”的眼神稱贊小楚同學，禮貌地征詢繼父的意見，“剛好順路回學校。”

        “斌斌不也是自己去挑的？現(xiàn)在孩子都不樂意大人陪著，小魚還有同學一起，沒事的。反正有問題還能退換。”周媽媽還以為丈夫是真擔心，順口勸了兩句。

        勸完，她把切好的西瓜和哈密瓜裝盒子，又拿一盒草莓，和幾根木簽子一起用袋子裝好，塞進兒子手里，叮囑他和同學一起吃。

        見繼父在遲疑，景瑜做出忐忑的表情，“要不我還是不買了吧？手機那么貴怎么能讓叔叔掏錢，我跟奶奶要好了……”

        這句話無疑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趙富山可不敢就這么放景瑜走，萬一他收孩子奶奶的錢這事爆出來，他的臉面算丟盡了……

        媽的！趙富山在心里暗罵：你是我祖宗啊？我給你錢你不要我還要求著你收下！

        “買買買！怎么能不買？只是我這現(xiàn)金不夠啊……”趙富山愁眉苦臉解釋道，“錢都在微信和支付寶里呢！”所以不是我不給，是沒法給啊！

        “你有支付寶和微信嗎？”景瑜問同學，見楚文彥點頭，他對繼父道，“讓同學先幫我拿著錢行嗎？我們一個學校，不怕他跑了。”

        說完他笑起來，不好意思似的低下頭。好像這樣急切想買手機很丟人，跟繼父要錢也很丟人。

        楚文彥：……

        他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這還是剛剛那個厚臉皮拖著他走的人嗎？圍觀完同學家這復雜的家庭關系，他現(xiàn)在覺得自己從昨晚到剛剛的失魂落魄，恨不得去死的羞愧丟人——就，挺矯情的。

        人總是在看到他人更大的不幸時，才會意識到自己已經擁有多少，有多么幸福。

        楚文彥配合地掏出手機走到同學的繼父面前，“叔叔，微信還是支付寶？”

        趙富山：“……”第一次，有人來到他的柜臺前，問付款方式卻不是付錢給他，而是要他付錢！

        “我、我回房間拿手機……”男人被地上的電線絆了下，腳步踉蹌差點摔倒，扶著桌子站穩(wěn)后急急走遠的背影，怎么看都像落荒而逃。

        楚文彥看了心中暗笑，就算只是旁觀，他也覺得好爽！再看同學，臉上還掛著乖巧的笑，眼神里看不出得意和興奮，竟然……很平靜？

        “叮”的一聲，轉賬成功。楚文彥收好手機，對同學說，“好了。”

        景瑜適時地對繼父道謝：“謝謝叔叔，我們先走啦。”看，面子工程他也挺擅長的。

        “嗯嗯。”趙富山有氣無力地揮揮手，勉強扯動臉皮算笑了——他現(xiàn)在是真笑不出來。看著瞬間灑水般潑出去的五千塊錢，手機屏幕上縮水的文字，他心都碎了，嘴里犯苦，只想回床上躺著。

        周媽媽連忙叮囑兒子：“下午課快開始了吧？快快，別遲到！時間來不及放學再去買知道嗎？回去挑有樹蔭的地方走！水果記得分給同學吃！”

        景瑜聽話地一一應下，和楚文彥一起走出蔭涼的房間，回到空氣翻滾如熱浪的室外。

        兩人離開后，趙富山對妻子說：“你看著店，我去睡個午覺。”錢沒了，他的精神氣兒也沒了。

        周媽媽想不到丈夫是在心疼錢，只當他困了，點點頭，“你去吧。”

        趙富山拖著沉重的步子回房躺下，卻因心疼失去的五千塊錢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閉著眼睛自我安慰：沒事，才五千塊。老太婆給了我一萬五，還剩一萬呢！給小崽子交完學費學雜費還剩6200呢！要不以后讓他午飯走回來吃，這樣就不用再給他餐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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