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既是查清,不知父親還有何處為難?”桑葚適時關(guān)切問詢。
桑南章這才長嘆一聲:“查清了楚家并無惡意,可他們鐵了心要讓楚鴻達在此跪著,我只怕他死在我這門口。若死在這,豈非是那僧人一語成讖,楚家人定要咬定是你不肯原諒他。”
桑葚面上立時顯出慌張:“父親,我該怎么辦?”外頭之事,即便她心有對策,亦不能開口言說,說得多了,指不定桑南章又冒出些什么念頭來。
幸得一旁姚氏忽然開口道:“妾身倒勉強有個法子。他們既是非要跪著,咱們也無法阻攔,不如叫兩個小廝撐傘打扇,再偶爾送些瓜果點心好讓楚公子撐著力氣。只要他在咱們門口撐過了三日,往后之事便與咱們再不相干。”
“只怕他為表誠心,不肯用。”
姚氏道:“這便由不得他了,他被捆綁了送來,哪有掙扎的余地?”
“正是。”桑南章面上終于浮出些悅色,“還是夫人考慮得周到。”說過,桑南章當即出門,囑咐下人應(yīng)當如何做事。
屋內(nèi),頓時只余下桑葚與姚氏。桑葚沒有多留的必要,只離去前特意與姚氏福了福身:“多謝母親。”
姚氏自知她緣何有這一聲謝,遂和善笑道:“我本應(yīng)為你考量。”然而待桑葚離去,姚氏兀自起身,才猛然驚覺,這背上不知何時滲出一層冷汗,這會兒黏膩得厲害。
那曾經(jīng)有過疑慮的念頭經(jīng)此一事像是落了定,驟然令她萌生出對鬼神的極強敬畏來。然不論神鬼,或是背后有人操縱,姚氏僅得出一個結(jié)論,這丫頭不能惹,斷斷不能。
先前姚氏還想著找機會再試上一試,大不了依舊是她自個受些罪。如今,這個念頭竟是半點不敢有。
凝翠院,桑葚將事情大約與從春從夏說了,兩人滿心歡喜,累積許久的陰霾一掃而光。
從夏捧著手,眼底泛出灼灼光亮來:“這僧人莫非是神仙下凡替小姐打抱不平來的!”
桑葚無奈一笑:“若真有神仙,他們的命無極長也,哪會在意哪個世人過得如何?”
“總歸是狠狠地替咱們出了一口氣。”從夏道,“小姐,既然這僧人如此靈驗,不如咱們也去一次寺廟,求一求神佛。”
“對呀小姐,”從春亦是附和,“咱們也去一次。”
桑葚慢悠悠轉(zhuǎn)向兩人,清澈的眸子瞧來極是無辜,仿佛在說,你們是不記得我自十二歲起便被拘在這家中嗎?父親為了藏住她這張臉,兩個妹妹任意進出,獨獨不允她出門,也是費盡心思。
從夏湊到桑葚身邊,輕輕拉住她的衣袖,只管慫恿:“奴婢知道,可今時不同往日,小姐沒了這婚事束縛,老爺想必一時間也找不到下一家,姑且試試嘛!”
從春轉(zhuǎn)到另一邊添補著:“奴婢聽說慈云寺的山花已經(jīng)開了,好看極了小姐。”
桑葚瞧兩人目光實在炙熱,不得不潑些涼水:“父親說得清楚,那是位游方僧人,未見得在寺里。”
從夏道:“管他在不在呢,要緊的是,小姐您真要一直被困在這院子里嗎?”
這話終于戳中她的心窩。桑葚自十二歲起被困頓,雖是從未想過掙扎,也知掙扎無用。可她心底明白,遲早有一日她是要走出去的。
這一日要來了嗎?
桑葚思索了會兒,終是拿定主意:“也罷,待這事了了,我試著與父親說一次。”
兩人頓時雀躍而起,仿佛要從鳥籠里掙脫而出的是她們兩個。桑葚亦是不由笑起,不為能否出這院子,為這兩個丫頭比她還要高興。
兩日后,楚鴻達在桑南章盡心竭力地看護下,終于撐到了如頭一日一般的暮色暗沉。眼見著時辰到了,楚家人立時出現(xiàn)將楚鴻達抬了回去。
后來又幾日,聽說楚鴻達大病一場,眼見著奄奄一息忽然又回轉(zhuǎn)過來,再讓大夫瞧,竟說好好養(yǎng)著已無大礙。
一切落定,這日晚飯后,桑葚特意晚走一步,行到桑南章跟前請求:“父親,這樁事能如此了結(jié),女兒恢復(fù)名聲全是仰仗那位僧人。女兒無緣拜會,便想去寺里拜一拜神佛,懇求父親應(yīng)允。”
桑葚一串話說罷,便只是說罷。她不覺桑南章困了她多年,會忽然更改放她出門。
不妨坐于一側(cè)的姚氏會再度為她說話:“老爺,阿葚一直待在家里可是要憋壞的,這慈若寺就在城外五里,來回也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再說了,老爺便是不放心讓她戴一頂帷帽就是。”
桑南章?lián)嵘虾殻碱^微皺。楚鴻達這樁事已了,卻有新的麻煩出現(xiàn)在眼前。桑葚年紀漸長,如今雖不過十六歲有余,相看定親再到成婚少說也要一年光景。這女子挨到十八,便不大好嫁。
偏偏,他一時不知從哪去尋個合意的人選。
慈若寺……
桑南章顧自咂摸著,略沉吟了會兒神色忽的由陰轉(zhuǎn)晴。他道:“既是誠心求佛,倒不如去靈安寺。”
桑葚微微仰頭,眸中閃過一絲詫異。
姚氏道:“可這靈安寺是在云陽府啊!這一路奔波,還有那云陽府的旱情……”
“清晨早些出發(fā),傍晚也夠歸還。至于那旱情,”桑南章全不在意道,“劉知府早有綢繆,旱情未解但也未釀成旱災(zāi),只管去便是,沒那么要緊。”
桑葚猶記得先前姚氏要請方丈進門桑南章那般說辭,將旱情說得如何緊要,如今盛夏旱情更甚,桑南章竟要她去到那樣遠的地方。
可話到此處,也沒得理由拒絕,遂是福身施禮:“女兒多謝父親,女兒定早早出門,早些回來。”
眼見桑葚離去,姚氏方凝向桑南章疑惑道:“老爺不是不喜阿葚拋頭露面嗎?今日怎么……”
桑南章輕笑一聲:“我不止允她今日出門,往后她若想,便隨時可到外面行走。”
“老爺越說,我怎么越是糊涂了?”
桑南章笑得愈是恣意,手指捋著胡須久久未放。“你身在內(nèi)宅,自是不知外頭情形。這旱情要緊才是要緊。”
說著,眼見姚氏愈是迷茫,他索性說得明白些:“原本我總怕這旱情蔓延恐有一日牽連到我們桑平縣,我這知縣的位子再有不穩(wěn)。如今看來,這正是我的機遇。”
“你可知,云陽府旱情蔓延一年有余,早在盛夏抵臨前朝廷便派了大臣前來,協(xié)同指揮劉知府做著一應(yīng)事宜。這旱情一日未解,那些大臣便一日不會離去。”
姚氏眉心一跳,頓時明白桑南章的意圖。“老爺是想……”
桑南章眼睛半闔,底色透出極深的算計。他自個卻還感慨著:“從前是我想得窄了,楚家算什么,不過同京城有著拐了十八道彎的姻親,那姻親還未必有用。劉知府……哼,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四品,即便真能幫我,至多將我調(diào)至一個富庶的縣去,這官位再怎么升,終歸在他手底下。”
姚氏道:“可阿葚這一次出行,也未見得就能遇見什么富貴。”
“這便看她的機緣了。”
姚氏默了默,再不好多說什么。且她雖是曉得不去招惹桑葚,卻也覺得,這嫡女終歸養(yǎng)在她的名下,桑葚嫁得好,她面上也算有光。
翌日。
天還未亮,凝翠院婢女房便傳來窸窣起身的動靜,從夏撐起身子瞧了眼仍是昏暗的天色,推了推躺在身側(cè)的從春。從春揉了揉眼,遂是與她一道起身開始小心翼翼收斂這一路出行所需的物品。
卯時桑葚起身,方才洗漱過便見從春從夏早已將一切準備妥當。兩個滿滿當當?shù)氖澈校覀淞俗阕懔鶄。
桑葚由著從夏替她梳妝,一面瞧從春指揮院里的下人將屋內(nèi)擺放的東西一一抬到馬車上去。
從夏道:“小姐今日可要穿得單薄些,外頭熱得厲害,那云陽府只怕更甚。”
桑葚“嗯”了一聲,云陽府在楚國之南,又趕著旱季,想是無比炎熱。便挑了身淺琉璃色的衣裙,外頭再添一件月白色的輕紗。從夏瞧著,索性將桑葚發(fā)上的玉簪取下,換以相襯色調(diào)的翠玉竹簪,這一身瞧著便更是清新。
臨行前,桑南章尚未出府,桑葚便領(lǐng)著從春從夏前往綺春軒與父親母親作別。桑南章不曾說些什么,倒是姚氏叮囑了她幾句,無非是莫中了暑氣,要早些回府。
桑葚一一應(yīng)著,只撤身離去時尤覺一直靜默的父親似乎壓著什么話未曾出口。
然他不說,她也不必追問。
桑葚離去后,姚氏探著桑南章的臉色:“老爺可是覺得哪里不妥?”
屋內(nèi)沒有旁人,桑南章亦不避諱,直言:“阿葚這一身,實在寡淡些。”
寡淡?
姚氏險些當下露出鄙夷的神色來,難道一身濃艷,如桑怡瑤常說的那般做個狐媚樣子才好?這做父親的,生生像那妓館的老鴇,只想著將手下姑娘賣個最好的價錢。
姚氏扯著嘴角做出笑模樣來:“這便是老爺不懂了。阿葚本就是傾城的面容,若再不打扮得清淡些,豈不隨意一個人就將人家的魂魄勾去。老爺想要的,可不是路頭行走的莊稼農(nóng)戶。”
“也是。”桑南章道,“只消云陽府的貴人瞧見了阿葚這張臉,穿什么有什么要緊。”
姚氏再是沒忍住,手指捏著絹帕輕輕搭在唇邊,掩住那并無聲息地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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