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青山一座(1)
三人南下的路線,很快就偏離了那條官道,一頭折進了路旁的山道里,南淮方圓鮮有高山,大多是丘陵起伏,要往南過了那條湘江水,才算真正進入山區。到時候的地貌,就和眼前所見要別樣起來了。
山路崎嶇,周圍的雜木荒草分外密集,樹林幽寂人生寂寥。從出城以后隊伍內就很少說話,息煥一路走來,滿臉憂心忡忡,心神不寧的思考著一些事情。沒有少年的插科打諢,白玥魁也懶得出聲打擾,難得有個清靜的氛圍,白月開那丫頭也不在,少女很樂于大家都這樣安靜趕路,總比一直拌嘴聒噪來得強。
只有草根游俠一個人,抱著那柄大龍須心事重重的跟在后邊,直到現在他也沒找到合適的劍匣來收納手里的珍貴大劍,隔著薄薄一層布料,大劍上傳來的寒氣依舊十分攝人,李時淼精神性質不高,越走越感覺心里有些郁結。以至于這條熟悉的山路,都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山路上行,很快就到了山頭的分叉路口,景色在面前豁然開朗,息煥暫時放下心事,唷的一聲感嘆道:“走哪條好?”
面前的道路一分為二,在一塊石碑前左右岔開,不遠處的山腰間,幾戶人家湊成的小村落座落在山間天地上,山村貧瘠,連正經的屋舍都沒有幾棟。李時淼看著那塊刻有“石橋村”的粗糙石碑,才瞬間清醒過來。一下子在二人身后有些手足無措,支支吾吾道:“息大哥,道路往右再走一里就是那座村子,往左是下山的正路。我叔父一家便住在村子里。”
山林日照間,男子的臉色有些緊張:“我是我叔父從小帶大的,自從進了城里,好久沒有回來看過了。”
息煥問道:“那不回去看看?道個別什么的,這一走再回來可就不知道時候了。”
李時淼目光游移,看向別處,眼前仿佛出現嬸嬸那張嫌棄的臉,那一夜他在門外偷聽到的話語猶在耳畔,小時候家里窮,多了張嘴更加吃不飽飯,嬸嬸為這事情沒少抱怨。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輕松一些:“還是算了吧,趕路要緊。我們還是盡快下山吧。”
息煥打量著男人的神情,若有所思的決斷到,毫不客氣的說:“好,那咱們盡快下山吧。”
三人的隊伍很快就從左而下,剛走出沒多遠,迎面走來一個挑柴男子,身形精壯,只是挑柴的肩脊有些駝背。遠遠隔著,李時淼便站住不動了。對面的那名男子,也只顧低頭走路,背后的柴堆,近看才發現十分沉重,若是沒有好的身子骨力氣,是不可能走的這般穩健的。男子大概是想一次多挑些,好給家里多備著。
山路狹窄,很快兩邊人便撞上,挑柴男子不得不側身讓三人先走,木柴紛亂,長短不齊,即便很小心,還是不免剮蹭到了白玥魁的袖口。男子干嘛抬頭道歉,語氣慌張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話音連正統雅言都算不上,帶著濃重的方言口音,男子從頭到尾只是這幾句反復說著,他沒讀過書,能想到的官話就這些。面前的三人看起來雖不算富貴人家,可那位白衣人氣質脫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衣物也是精細的絲綢料子。要是惹上了被對方索要賠償,今年冬天準備給一對兒女購置衣物的錢又要打水漂了。
男子話語慌張,對上三人中一張熟悉面孔時,卻瞬間戛然而止,呆愣在原地。
二人對視良久,挑柴男子再開口時已經不再用正統雅言,而是濃重的山村方言道:“時淼啊,怎么是時淼啊!回來也不說一聲!”
李時淼支支吾吾開口道:“叔父,好久不見啊......”
男子顧不上向息煥二人賠罪,一把卸下身后柴火,上前一步抓住自家侄子的手腕道:“走啊,去家里坐坐,你嬸嬸和弟弟妹妹都好久沒看見你了,都這么大了,長得可真快!”
面對男人的熱情邀請,李時淼有些為難,狠下心來想要拒絕道:“叔父,我們行程趕,還是......”
“走啊,去家里看看唄。”息煥雙手環抱,一臉看好戲的表情道:“難得回來一趟,還想不告而別啊。”
“對啊對啊!讓你嬸嬸殺只雞,大家一起來。”男人眼看有人松口,連忙催促道。
看著二人都轉身準備返回,李時淼內心掙扎了半天,最后才狠下心點頭答應道。挑柴男子立刻喜笑顏開,轉身就要去搬柴,一只大手攔住了他。
息煥看著李時淼一把挑起那兩捆幾乎要將他身影淹沒的柴火,轉頭看向叔父道:“我來吧。”
挑柴男子看著自家侄兒長大的樣子,連連點頭說好。
跟著男人走到一棟低矮的土屋前,在籬笆圍成的院墻內卸下重擔,息煥環視四周,屋舍要說寒酸其實也算不上。院子里干凈整潔,屋檐下掛著的干貨豐富,一看就是主人在有心打理。
叔父趕忙朝著屋內招呼,聞聲出來一名農家婦女,面龐有些發福,一看到來者,臉上的驚訝壓抑不住。
李時淼看著那名婦女,不溫不火的喊了一句嬸嬸。面對婦女投來的目光,息煥和白玥魁懂事的行禮打招呼,那名被喚作嬸嬸的婦女沒見過這般大的場面,看著衣著精致的白家小姐,只能局促的點頭。
還是叔父喊醒了婦女,有些慍怒道:“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給客人們倒茶,都是水娃的朋友,別怠慢了!”
婦女如夢初醒,趕忙回到屋內。屋門旁冒出來兩個圓滾滾的小腦袋,一臉好奇的打量著三人,李時淼招了招手,語氣一下子親昵起來:“小龍小鳳,都不記得哥哥了?”
被喊到名字的二人怯生生的站了出來,挪到父親身后藏著,有些不習慣家里突然來了這么多人。特別是那個摘下帷帽的漂亮大姐姐,看起來兇兇的,一臉生人勿加的模樣。
白玥魁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氣勢,盡量緩和自己的神情,擠出一個溫柔的笑臉,雖然別扭,可是少女臉龐精致,一笑起來分外奪目,小男孩當即紅了臉,壯起膽的往外站了一點。
叔父看著自己的兩個孩子,面色溫柔,把二人向外推了推:“怎么,水哥哥都不記得了?有沒有跟哥哥問好啊?”
“不用喊不用喊,小龍小鳳都這么大了。再過幾年就跟哥哥一樣高咯。”李時淼看著二人笑的合不攏嘴,回家前再多的尷尬猶豫,在踏入院門后都煙消云散,他現在只想好好看一看這家許久未見的家人。
屋內婦女搬出木桌板凳,在院內招呼大家坐下,茶水點心家里拿不出來,只能用白水花生代替。李時淼卸下懷中的大龍須時,裹住的布料露了一角,露出的劍鋒閃出一道寒光,照的院內光線一暗。
“喲,水娃現在都用這么好的劍啦,真當上劍客了!”嬸嬸驚訝道,目光上下打量著面前變得有些陌生的侄兒。心里盤算著那柄劍一看就不是便宜貨,怎么著也得值個十兩銀子吧?再看那位富家小姐一般的少女,能跟這等人攀上關系,怎么也不像那個記憶里的水娃能做的出的事情。
叔父不滿的呵斥道:“去去去,男人說話你個婆娘插什么嘴,去把那只老母雞宰了,今天晚上多炒兩個菜。”
一聽說要殺雞,嬸嬸當即就要翻臉,瞪著自家男人的臉,也不打算在外人跟前多給面子。叔父也是難得硬氣一回,平時在家老婆主內,摳搜點也是為了家里好,可今天侄兒難得回家一趟,又帶著兩個朋友,就算不給他面子也要給李時淼面子。當即起身,不顧妻子勸阻走向灶臺。
白玥魁和李時淼本想勸阻,可是男人已經下定了決心,不一會提著把菜刀大步走出,在嬸嬸心疼的目光中親手宰了一只院內圈養多年的肥雞。
看著婦人罵罵咧咧的提著雞鉆進廚房,男子這才放心坐下。有些尷尬的喝了一大口水,這才提起話頭,言語里有些期待道:“水娃......時淼啊,真當上劍客啦?”
這個避不開的問題,讓李時淼有些難堪,天下江湖客,不是誰佩了一把好劍就能稱得上是劍客少俠的。更何況這柄大龍須也不是他的。他很想驕傲的跟叔父說自己現在是一位少俠了,可良心不允許他開海口。
一只客氣寡言的白玥魁突然開口替他答道:“李少俠現在才入江湖,有我們照顧著,叔父放寬心即可。”
本來有些擔心的中年男人聽到少俠這個字,立刻樂開了花,連連點頭道:“是是是,就麻煩白姑娘了,我們家水娃......時淼啊,從小老實,有你們幫忙看著,我們家長也放心。”
一句話語無需藻飾,用處卻極大,李時淼感激的看向身旁的少女,后者一把含糊回答一邊四顧起來。息煥在院內坐了一會兒便消失了,八成是跑到村里閑逛去了,白玥魁真想把這個四處跑的家伙綁在凳子上安分一點。
叔父權當是這位白姑娘在打量家境條件,有些羞赧道:“白姑娘家里人是哪的啊?”
“是東嶺山上白家。”少女如實答道。
中年男人一聽是山上人,心里壓力松懈不少:“山上好啊,山上住的舒服。我們家時淼也是山上長大的。”
白玥魁搖搖頭:“我們家的那座山,比叔父你這還要高,一年四季都有雪的那種。”
“這么高!那下山一趟多麻煩啊!”男人有些驚訝,原本以為是個大戶小姐,細問之下總感覺和自己家門當戶對呢。這么一看,說不定這位白姑娘一身衣裳,也是時淼購置的呢。
屋內女人忙著起灶燒飯,耳朵卻一直聽著屋外動靜,這時也忍不住探出頭大嚷道:“時淼啊,要多顧著家里啊,弟弟妹妹可經常念叨你呢。”
沒說兩句就被自家男人瞪了回去,中年男子轉頭打量著面前美若天上仙子的少女,心里感概自家侄子得是湊了幾輩子的好運氣啊才能娶到這樣一個媳婦。
李時淼也感激到叔父的眼神不太對勁,想要解釋時已經晚了,中年男子開口直白道:“白姑娘打算什么時候成婚吶?”
白玥魁有些意外,心不在焉想著息煥的事情,還沒理清其中關系,便草草回答道:“等回了山上就成婚,爺爺催得急。”
嬸嬸一聽立刻著急起來,腦袋從門內又探了出來,語氣不善道:“不是,怎么我家水娃還要倒插門吶?”
叔父也顧不上禮數,著急道:“白姑娘,這怎么行,時淼這孩子你看條件是差了點,做個上門女婿也太不合適了,而且你們家也不知道離這多遠,以后要回來可咋辦?”
少女這才發現叔叔嬸嬸誤會多大,連連擺手道:“叔父誤會了,我有婚約在身了,我夫君是......”
“玥兒!看我找著什么好東西了!”一道不著調的聲音從院墻籬笆外傳來,息煥屁顛屁顛的跑了回來,手里拎著一串紅色艷麗的花,興奮道:“一串紅啊!花蜜可以吸著吃!”
白衣少女感到丟人捂著臉,指著那個不正經的少年道:“這位才是我夫君。”
【前兩日有事斷更,諸位看官不好意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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