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青山一座(2)
夫妻二人一時間啞口無言,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婦人很快又鉆進屋內。因為剛才的誤會,叔父也不敢亂問話了,看著息煥二人連聲說般配,鬧得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坐下以后偷偷將手里的一串紅塞到白玥魁的手上,被少女剜了一眼,最后還是接了過去。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是我誤會了,息公子和白姑娘真是......那個般配怎么說來著?”叔父搜腸刮肚也倒騰不出一句文縐縐的詞,著急的直眨眼。
息煥得意的提醒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說完不忘看一眼身旁的少女,后者認真的吸了一口手里的花蜜,半天沒回味出什么甜味。疑惑了一會兒又換了一管,這才吸出一口清甜的花蜜來。
看著少女一臉滿意的樣子,息煥沖她眨眨眼:“玥兒,想不想看看哪里發現的?跟我來。”說完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牽著她的手便又跑出院外,二人來去匆匆,一下子院子里就留下了叔父和李時淼二人對坐。
沒了外人在場,男人感慨道:“城里生活不好過吧?在外一個人也辛苦。”
“還好,日夜也算過得去,就是沒啥大出息。”李時淼像是個被長輩盤問的晚輩一樣老老實實的,問什么答什么。
自己家這個從小看到大的侄兒,小時候就不怎么愛說話,與其說是內向,倒不如是在他們這些長輩面前放不開,自家媳婦又是個強勢的女子,更加壓迫的李時淼有什么事都往肚子里咽下,以至于少年最后的匆匆告別,在當時的李家也顯得格外突然。
現在想想,可能是自己這個侄子早就打算好的事情,男人躬耕一輩子,只要能讓家里吃飽飯,便不奢望其他什么,這些對晚輩們問心的照料,他既不會做也不懂怎么做。
那雙老繭遍布的粗糙大手摩挲著粗瓷碗,時過境遷,早就已經長大成人的侄子坐在面前,一轉眼就已經要當成一個男人來看待了。叔父的話語也變得小心起來:“這么久了,怎么不回來看看?”
李時淼連喝了兩口水,他想說在外面沒出息,不好意思回來。
可那雙黃濁不再清明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什么似得,提了一嘴道:“還在生你嬸嬸的氣呢?”
年輕游俠像是被戳穿什么心事一樣顯得有些慌亂,當即擺手道:“沒沒沒,多久的事情了,早就忘了。”那副低頭的樣子,分明說得是他還記得很清楚。
甚至于那天晚上他在門外撞見偷聽到屋內婦人抱怨的話,他還能復述出口。少年的李時淼懂事的早,也明白那一年小年大家過的都不容易,所以嬸嬸才會說出家里多了一張嘴,讓弟弟妹妹也吃不飽飯這種話來。
這些原本都是不值得記在心頭的事情,只能感嘆少年心性,即使再窮苦,明白許多世間本應如此的道理,可依舊會有獨屬于自己的驕傲尊嚴在心底。這份自尊,不外乎對錯與否。
于是在小年過后的第二年開春,少年在叔父嬸嬸驚訝的目光中匆匆告別了這座從小長大的山村。
“現在也沒外人,你老實和叔父講實話,在外面吃得飽穿的暖不,要實在辛苦就回來,咱不做那走江湖的危險行當了,你嬸嬸說話聲音大,你也知道,心眼兒不壞。”男人連珠炮似的說著。
屋內的灶房內傳來重重地剁骨聲,叔父二人相視一笑。李時淼嘆了一口氣道:“一開始是過得不太好,現在混的還可以了,叔父你也看到了,我那兩個朋友都挺照顧我的。嬸嬸顧家,是個好女人,我知道的,咱家小時候的米布都是嬸嬸省下來的,換做叔父你來,肯定養不起額外一個我。”
案板上的剁聲小了下去,仿佛又變回那個少年的李時淼突然發現自己長大了一些了,有好多話敢和叔父說了,他其實還想說現在他遇到了一幫特別了不得的人,經歷了許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叔父一家平平淡淡的,這樣子就夠了。
桌對面的男人有些意外的看著這個小時候悶葫蘆一般的瓜娃子,現在能開口說這么多東西了,又是欣喜又是心疼,孩子到底是長大了,這時候反而是他不知如何開口了,嘴上一直重復的只有一句:“過得還行就行,過得還行就行。”
其實男人也是話不多的性格,在村子里的男人里面,屬于三棒子打出一個屁的那種。自家媳婦也不沒少埋怨過他的嘴巴木楞,連哄人開心的漂亮話都不會。
叔侄倆沉默的喝水,看著院外山間的天光逐漸暗淡,紅云般的晚霞升起在山溝間,李時淼想起小時候就是這般,農作完的叔父回到家里,將鋤頭在院子里就地一放,一身汗臭味的布條掛在竹椅上,拿起一碗水就在院子里喝,沉默看著院外山間的天光晦暗。
遠處的老歪脖樹上,少年少女并肩坐在枝頭,看著院內二人和諧的一幕,息煥手里捧著一大簇一串紅,伺候著自家媳婦。白玥魁吸一串他遞一串。
息煥的目光越過那間矮小的院落,凝視著遠處村子里一棟陰黑的老房子,回憶起白天時候的事情:“玥兒,這胚子不錯吧,抱著大龍須足足走了三個時辰,一點不帶喘的,那龍須劍尖上的劍氣對他來說影響跟沒有一樣,換成別人,早就倒地不起,劍氣入體了。”
少女含糊的點頭應了一聲,這便是她對李時淼的最高評價了。東嶺上的天才劍修也有很多,眼界頗高的她能點頭便已經殊為不易。
“那你收他做半個徒弟?”息煥試問道,白玥魁拍了拍手灑掉手中吸干的花朵,擺了擺頭:“劍道高超的劍修不一定是個好師傅,起碼現在的我來說,在教人握劍這一事上,還比不上白毅大哥。你這么為他好,為何不讓你的好兄弟白畫生去教他?”
息煥聽到白畫生的名字,瞬間牙疼道:“畫生那可都是殺人技啊,我兄弟落在他手上,不得給收拾廢了。”
“你還沒問過他自己,想走哪條路,就能替他做選擇?”少女白色的衣擺掛在枝頭晃來晃去,“就算你是為他好,也要看看他愿不愿意接受這份好。換而言之,今夜過后,他就算是想留在這山村內,這是他自己的決定,世間萬般人有萬般模樣,每個人道路都不一樣,即使是在修劍一途上,也有萬千把不同的劍招在。”
少年咬著嘴,心里默默重復道:“選擇嗎。”
少女躍下枝頭,朝著那間矮小院子走去。黃昏普照的山間,已經有飯香味飄起。
飯席間眾人只顧著干飯,兩個小孩應該許久沒有開過葷了,看著大塊大塊的雞肉雙眼放光,最后還是身為客人的息煥先動了筷子,看到自家父親的目光允許,才迅速夾了一大塊肉放在碗里。
那名嗓門頗大的婦人,也換了一副神色,雖談不上熱情,也盡量招呼著自家侄子和兩位客人多吃一些。一大瓷碗的土雞肉,有一半進了小孩們的肚子里。
收拾完桌子以后,月亮已經掛上梢頭。婦人轉身進屋準備收拾,被三人一把叫住。
“不在家多住幾日再走嗎?”叔父挽留著三人,男人沒想到相逢如此短暫,才剛到家就要告別。
息煥背后推了推李時淼,男人面露愧疚道:“叔父,我們這趟行程特別緊,有要事在身,還要趕路。”
嬸嬸反問道:“什么事住一天都不行啊?時淼長大了?家里都土床看不上了?”婦女言辭犀利,卻始終面朝屋內,不肯回頭示人。
這番詰問,搞得三人有些難堪,耽擱半日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最重要的是李時淼擔心朝廷追捕會搜查到此處,牽連到無辜的村民們。
叔父不客氣的沖婦女說了一句方言,后者哼了一聲便跨進屋內。山間夜色涼如水,不知合時有淡淡的霧氣升起,早秋之時卻有了深秋的寂寥。
叔父狠心道:“年輕人忙事業是好事,在外面照顧好自己,聽見沒。”
親眼看見自家侄子點頭了,他才松了口氣,男人本就不善言辭,臨別之時更是想不到該如何交代,匆匆忙忙轉身,從屋內捧出一盒木鞘,造型簡樸,一看就是原本放置類似柴刀之類道具的容器,應該是叔父臨時從別處拆來的。
“拿著,這么好的一柄劍,怎么能沒有把劍鞘,讓同行看到不得被笑話了!”男人說著強行把那木鞘塞進李時淼懷里,
草根游俠看著懷里老舊的破木鞘,想起記憶里的一柄大柴刀,被這造型獨特的劍鞘逗得想笑,可眼角卻溫潤潤的。
男人送三人到屋前,院外的村道上濃霧漸重,幾盞燈籠從遠處晃晃悠悠的往這邊飄來,空氣里彌漫著一絲不尋常的氣氛。那濃重的霧氣,翻涌到院前柴門上,竟然一絲不曾入內。嚇得叔父已經撞見鬼一般,就要帶著三人往屋內走。
白玥魁看向哪幾盞燈籠,面露不耐煩之色,腰間的長劍當即就要出鞘半分,卻被息煥一把掐住。
少年擋在叔父身前,低聲跟草根游俠道:“出劍。”
李時淼一愣,不明白少年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門外場景,分明是山中妖邪,應該白姑娘出手才對。
“出劍!”息煥重聲道。
草根游俠不再猶豫,剛剛小心收入木鞘內,剛好合身的大龍須隨著出鞘,劍光帶起一聲龍吟,李時淼朝著院外奮力一揮,有些笨拙的招式竟然劃出了一圈無形的劍氣,叔父眼睜睜看著那圈濃霧,在自家侄子揮動下頃刻間蕩然無存,嘴巴張得大大的,久久不能平復。
身旁無人在意的白衣少女,不動聲色的將出鞘兩寸的長劍按進鞘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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