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崖底輕鴻
鴻鵠山觀內的崖底洞天,本就不算十分寬敞的水陸道場內因為兩位登樓境修士的大展拳腳,洞天內的石柱發出顫抖不已的悲鳴聲,不知受淮河何處水域影響而漲起至腰間的水面翻涌拍浪,被逼至戰場邊緣的一男一女都受到大浪淘打,身形搖搖欲墜。
王靈嬛傷勢相比于不遠處的李時淼要好上不少,哪怕是自帶破堅二字劍意的大龍須在臉上留下一道駭人傷口,血流滿面的少女依舊還能撐住不倒在江水大浪下。
但持劍男子的情況顯然要壞上許多,扎扎實實挨了一記掌心雷的男人此刻紊亂的內傷開始發作,蒼白的面孔和胸口焦糊的傷口對比鮮明,硬是拄著那柄闊刃大劍才不至于被江水滔走。
洞天中央的兩位交戰者再次發起一波攻勢,原本拉開的身形再度拉近,師徒二人在此刻竟然選擇了相同的一手拳法,以命換命般雙拳對壘,隨著混雜著一身修為的兩拳相撞,洞天內再度掀起一陣迅猛罡風,緊接著幾乎齊頭高的大浪被攪起向二人拍來。
一波大浪過后,王靈嬛猛然扎出水面,先是掃了一眼遠處李時淼的位置,男人的身影徹底被江水吞沒,年輕道姑繼而轉頭看向戰場中央,恰巧看見雙方對拳過后陸謹安口吐鮮血的畫面,年輕道人依舊落了下乘。
得勢的袁山道人絲毫不心軟,師徒情分早在那句“請袁山道人賜教”中一筆勾銷,不給年輕道人絲毫喘息余地,側身沉肩穩穩靠撞出去,宛若石車般撞在陸謹安正面,王靈嬛甚至能看見白色的罡氣炸起在二人中間,陸謹安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般倒飛而出。
“師父!”王靈嬛在看見袁山道人順勢一手撈出將還未倒飛而出的三師兄給扯了回去后,終于忍不住失聲道,下一刻便袁山道人果斷下手,一拳砸在被拽回的道人心口,一拳一撞一扯間解是死手。
拳心位置明顯要偏離預計些許,再看向手中年輕道人那已經脫臼了的右臂,袁山道人狠辣的目光也不由得流露出寸余欣賞,利落道:“好果決!”
拼著手臂脫臼讓身形偏離,勉勉強強躲開袁山道人那記直奔心口的拳頭,陸謹安已經是面如金紙一般,給人一種下一刻自己便要斷氣的感覺。
從開始交手到現在,不到十回合的交鋒中,他很清楚沒有一回自己占到了便宜。其中不止是登樓境九樓和十樓分水嶺般的差距,更有相差進百年的大道經驗。
他不得不承認,事到如今實在是把自己的這位授業恩師——想得太簡單了些。平日里在山觀內鮮少展露拳腳的老道人,顯然在大道上摸爬滾打過不少回,甚至不止一次經歷了死里逃生的險境,從出拳角度力道以及拳路上,堪稱老辣至極。
鴻鵠山觀這座小道場所傳授給弟子的,無法一拳一符一卜術,眼看著拳法已經分出高低,年輕道人自然不再逞強死犟,抬起那張堪稱神態全無意氣稀碎的面龐,咫尺間盯著老道人那張古井不波的臉,慘笑道:“過譽了。”
王靈嬛近乎無法再發聲,在遠處的她都清晰的看見了那道亮起在師徒二人間的紫色雷光,這也意味著這場師徒二人間的生死相搏,正式進入了比拼符術的階段,從此刻開始,再無收力饒命的可能性。
不是天雷,而是威力和勢頭都比王靈嬛大上不止一倍的掌心符雷炸起在二人間,恐怖的雷威驚得老道人也不由得將陸謹安甩了出去,同時身形后退,直到退出數十丈,憑空踩在翻涌江水上,袁山道人才撣了撣身前焦黑的道袍,冷眼打量那道從江水中摸爬滾打站起來的身影。
“這靚紫雷符,是你二十五歲時第一次獨自下山完成任務,跟為師求得的賞賜,你居然留到了現在?”袁山道人怔怔看向出拳的右手,拳尖上鮮紅的血跡還未抹凈,那都是自己這位得意弟子的鮮血。
陸謹安咳血不止,佝僂的身軀趁著老道人恍神的這段功夫慢慢挺直,兩手展開在身側,不知何時又是兩道青紫不一的高階符箓出現在手心處,發光的符印亮起。
“這些年來謹安在山觀上累積的一點一滴,今日都便都還給師父。”年輕道人輕咬舌尖,自逼出一口血氣,硬是發動了手中的紫色符箓,身為目標的老道人第一時間便感知到了身旁的周天奇門變了位置,哪怕是他都一時間都無法調動天地靈氣來臨場作符,閉關前便凈身的老道人本就是沒有隨身攜帶這些身外符箓的習慣,竟然真就如了陸謹安的算計,活生生成為了接下來那一大疊道符的靶子。
看著洞天內亮起的漫天法術,各式各樣的奇技層出不窮,王靈嬛驚訝的眉眼下,不知不自覺間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現在的她竟然隱隱有些擔心,自己的那位山觀觀主,坐鎮鴻鵠山觀的師父,會不會真的輸在這位十年磨一劍的師兄手下。
陸謹安的攻勢還未停止,手中各色等階的符箓層出不窮,仿佛取之不竭般毫不吝嗇往外甩出,漫天冰錐雷法水汽真火堆疊下,老道人的身影早已看不清晰,即便如此陸謹安仿佛瘋了一般不肯罷休,全心全意的抽符引氣降法,機械的重復著這一套動作。
他很清楚,來到第九樓境界后深刻認識到,第十樓的修士在分水嶺之上,到底遙遙領先自己多少,真正能夠威脅到袁山道人本源的,只有混雜在一大堆低階術法中那寥寥幾道青紫符箓,這些年的累積終究還是太少了些,沒想到最后砸向老道人的,真正游泳池的還是他高興時賞賜給自己的那幾道珍惜符箓。
但王靈嬛不知道,年輕道姑只看見了自家師父徹底落在下風,而那位已經瘋魔的師兄毫無收手的意圖,王靈嬛默默攥緊抽出在手中的那三張符箓,同樣是受賜于袁山道人的寶貝,在王靈嬛手中,此刻卻是想著救老道人一命。
陸謹安全心全意投入在甩符中,對于遠處戰場旁的二人毫無戒心,只要她出手,便能中斷年輕道人的攻勢,這樣意味著陸謹安拼上全身家當砸出來的優勢,會徹底被顛覆。
無形之中,她成為了隱隱能夠左右戰局的第三人。
王靈嬛左手狠狠勒住那只瘋狂顫抖的右手,眼神在漫天的法術和年輕道人間來回游移,哪怕只是一喘一息間,王靈嬛都感覺深陷在泥沼中煎熬下墜。
“動......動啊!”她拼著全力舉起右手的那張紫符,對準那道瘦削了許多的身影,“動啊!”
紫色符光微微亮起,道姑身旁掀起了齊人高的江水大浪,嘩啦一聲浪濤聲中,一道焦黑的身軀如大魚出般鉆了出來,李時淼顧不上手腳并用,借著浪勢壓在王靈嬛身上,將其撲入江水中,兩道扭曲的身影在水下開始扭打起來。
混亂的水面下俄頃率先爬起一道身影,男人嘴角還咬著半截撕開的符紙,硬生生扛著道姑落在身上的雙拳,將其拖出水面,嗆水的年輕道姑還未緩過一口氣,便再次被李時淼撲入江水中,男人也不還手,只是拼了命的干擾著王靈嬛,讓其手中剩余的兩張符箓無法使出。
陸謹安只是瞥了一眼遠處撲騰的水面,便徹底不再把一絲心神落在那一塊水域。突然手中動作一頓,抽符的手落在空處。
準備好的那上百道符箓,在短短一刻鐘不到的時間內,已經被他揮霍一空了。
僅僅只是停滯了片刻,陸謹安便開始咬牙擰轉那只脫臼的右手,骨骼歸位過后,道人閉眼再睜眼,青色的氣旋在眼中繚繞,原本慘白色的面龐也是神貌一邊,回光返照般恢復成神人氣意,一手靈決印掐指在身前,另一只手指尖滲出一滴滴鮮紅血珠,隨著他一筆一畫間落在了面前的空處,憑空出現了一道道符印。
在用光了全身儲備過后,陸謹安開始憑空原地畫符。
詭譎晦澀的符畫行路異常緩慢,相比于隨抽隨用的符箓,以他現在的修為想要當場畫出一道雷符,不僅對自身實力是一種莫大挑戰,同樣也對他的符術造詣有著極為嚴苛的要求。
攻勢一停,袁山道人的水面上術法散去,道人那衣衫破敗的身影緩緩顯露而出。
灰頭土臉的袁山道人全身掛了不少彩,陸謹安那傾囊相向的瘋狂手法終究還是取得了成果,但要說真正對老道人造成了本質上的影響與否,其實還遠遠未及。
老道人蹲在水面的身影緩緩站起,按在水面上臨時掌控一座馭水大陣的雙手也收了回來。靠著這手保命手段,他才不至于會被那漫天的障眼法術給干擾,轉而能夠專心去抵擋那幾道真正有威脅的雷法。
“陸謹安,你好大的手筆啊。”袁山道人面色陰沉,狼藉的戰場上江水很快掩蓋了殘局,也就在此刻,年輕道人臨場作畫的第一道符收筆成印。鮮紅的符印金光大方,投注了年輕道人一身修為氣機和神氣的符印金光大方,緊接著便黯淡了下去沒有聲響。
老道人先是一愣,旋即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貪多嚼不爛的忌諱最終還是犯了,這三腳貓的畫符本事,還未學精進了,就搬出來用,知不知道為何山觀入門先學拳,再拾卜,最后才觸符嗎?”
老道人原本對于這位給了自己莫大驚喜的弟子,由心底生出的欣賞被澆滅了一大半,在生死關頭,沒想到這位想來沉穩臨危不懼的得意門生,最終會因為逞強把大好局面給讓了出去。
“那便讓為師給你看看,真正的山巔風景。”
袁山道人眼看年輕道人一聲不吭,不信邪般任用那道鮮紅符印黯淡下去,竟然開始重新畫起了另一道截然不同的符印,嘆息一聲,自己也伸出了那只蒼老右手,同樣是左手掐起靈決印,但不同的是右手無需鮮血滲出,便有金色紋路隨著指尖劃動出現在空中。
原本拼死搏殺的畫面,竟然在此刻意外的安靜下來,就連洞天內的江水大浪,都隨之減弱了勢頭,徒留師徒二人憑空對立,互相沉默著刻畫符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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