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秘密”
◎“再見”◎
許蟬感覺自己做了一場噩夢。
夢里下著瓢潑大雨, 雨水像開水一樣滾燙,有人抱著她不停地在叢林里跑,踉踉蹌蹌間就把她摔到了地面, 地面上到處都是人骨頭,她躲在草叢里, 四處都是附屬在蒼古樹枝上的扭曲長蟲。
她不敢出聲,不敢挪動,突然有人從樹梢偷襲過來, 她不小心就掉進了深不見底的陷阱, 她努力爬啊爬啊好不容易看到樹梢間的光亮, 就看到了李閔的臉。
李閔朝她伸出了手, 拉著她上岸, 她正要開口說“謝謝”,他的臉突然就扭曲起來,冷不丁地將她再次推下了陷阱。
陷阱里一人高的尖刺觸目可及, 她驚出一身冷汗醒過來, 下一秒就撞上了駕駛座上男人關切的眼神。
入夜的欺騙歷歷在目,許蟬下意識就想離開, 卻發現他們正在奔向三院的路上。
徐樹岸握著方向盤, 在黑夜里行駛得十分平穩,他眼睛盯著路,語氣異常小心翼翼:“你發燒了,現在感覺怎么樣?”
許蟬困惑地摸了把額頭, 這段時間到底是怎么了,總是在發燒。
額頭上汗津津的, 摸上去冷冰冰的, 她沒覺得哪里燙。
許蟬掀開毯子坐起身, 目光落在座位上角落自己的手機上,表情瞬間惶然。
19個未接電話?!
馬宿雨,這是怎么了。
許蟬連忙撐起身子,盲音響起的一瞬間,她突然有種從來沒有過的慌張感。
馬宿雨從來都不是個黏人的人,打電話也不會挑在大半夜,就算是打如果一次沒接頂多微信轟炸一會,絕對不會這么冒失。
她一定是出了什么連她自己也無能無力的大事,所以才在最絕望的時候找自己。
電話一直都沒有接通,許蟬果斷掛掉點進微信,果然看到馬宿雨的微信對話框醒目的小紅點。
許蟬火速翻看聊天記錄,馬宿雨的內容從日常的和小男友的深夜睡衣驚喜,到洗澡的時候忘記帶沐浴露,突然急轉而下說:
“蘇越長和我分手了。”
“我決定去把他追回來。”
差不多半個小時候之后,許蟬看到馬宿雨發了一條語音,語氣落寞毫無生氣,她帶著鼻音,消沉虛弱地說:“蟬寶,我可能要死了。你說要是我就這么離開了,是不是就干凈點。”
許蟬沒有繼續看下去,連忙給蘇越長打語音電話,對方大約是已經睡著了,直到自動掛斷也無人接通。
抱著最后的希望,許蟬撥通了122,很快就有一個陌生的聲音查到了相關的交通事故。
許蟬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大腦所有的神經都繃得緊緊地一字一句聽著,一邊點頭一邊機械式的應和。
她握著手機,大腦一片空白,渾身都在發顫,車載地圖明明就在面前可是她眼前一片模糊,根本就看不清路線。
她不知所措地四處張望,張了張嘴卻感覺自己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徐樹岸發覺許蟬的不對勁,回頭看到她眼睛全都紅了,瞬間嚇一跳,他急忙把車停到路邊,“怎么了?你別哭,先說話。”
“我……宿雨……”許蟬的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來,她感覺無盡的恐慌從心頭涌上來,從喉嚨到鼻腔溢滿了濃烈的酸楚,逼得她發不出聲,無法思考:“去醫院……醫院。”
“你冷靜一下。”徐樹岸按住許蟬的肩膀,強迫她看著自己,“我在這,你慢慢說。”
許蟬緊緊抓著徐樹岸的手臂,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力,直到男人朝他安撫似的點了點頭,她才帶著哭腔喊了出來,“馬宿雨要動手術!”
“別急,是哪家醫院,我們現在就過去。”
徐樹岸安撫著許蟬,迅速啟動車子,許蟬也終于鎮定下來報了名字之后,就不停地翻找著通訊錄。
目光落在倒數第二列的[于皖周]上,她顫顫巍巍地點進去,下意識收了一點點淚意。
“許蟬?怎么了?”
“馬宿雨出車禍了,現在在三院急救,于皖周你來一趟好不好。”
她聲音顫抖著,幾乎是央求著,“求你了。”
“別掛電話,”那頭的人一陣動靜,像是從哪里跌了下去,許蟬很快就聽到他呼吸急促地說:“我馬上到。”
許蟬握著手機不住地點點頭,眼淚在這時終于吧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人類最原始的脆弱袒露出來,她仰起頭正要試探地央求徐樹岸,就聽到他問:“哪棟樓,哪個病房?”
許蟬不假思索地回答,緊接就看了眼已經飆升到安全極限的車速,試探地問:“還能再快一點嗎?”
馬宿雨必須馬上手術,但是家里人都不在國內,送她過去的人又不愿意簽知情同意書,她必須盡快趕到,一秒鐘都不能耽擱。
“有個近路。”
徐樹岸突然掉頭,車輛駛入支路許蟬明顯感覺到了車外的夜景連成一條直線。
醫生正在會話室跟救人的路人談著,就看到有個看上去柔柔軟軟的女孩子闖了進來。
她臉色蒼白渾身,目光落在桌角上的白紙黑字上,開門見山的問,“這個手術必須做嗎?”
年輕醫生點點頭,正打算再說一遍病人情況和手術風險,就看到女孩迅速過了一遍文件,直接在最后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馬宿雨的朋友,這個責任我來抗,醫生請你們立刻做手術。”
簽完了字,許蟬感覺整個人都在崩潰的邊緣,她癱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時候亮起的屏幕上閃著李閔的名字,疲憊地掛掉電話。
徐樹岸幫忙去和救人的路人溝通,許蟬扶著桌角想努力起站起來,剛直起身就感覺一陣陣眩暈感迎面襲來。
有人一把將她扶住,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她只看到男人的衣袖上全都濕透了。
“不用管我,我們去問一下謝時雨的情況。”許蟬以為是徐樹岸,忙推開男人的手說,她耳畔全是他沉重的呼吸,看到自己袖子上些微的血跡,一仰頭眼前就映入李閔不滿擔憂的臉。
許蟬猛地抽回手,正巧徐樹岸推門進來,一看到許蟬被李閔半圈在手臂里,忙大步向前伸手把許蟬拉到自己身后。
“請您自重一點。”
許蟬聽到徐樹岸堂而皇之地以自己男友自居,也沒有心思計較這些,她倚著墻壁走到門口,強撐了一夜的身體和理智徹底就垮了下來。
徐樹岸見許蟬根本站都站不穩,連忙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走出會談室。
大門緊閉,徐樹岸才低頭抱歉:“剛剛是權宜之計,我以為你不希望被他糾纏。”
許蟬松開徐樹岸的手搖了搖頭:“他死不死心,與我無關。”
六個小時后,手術徹底結束。
“病人的CT顯示腦水腫,伴隨嚴重腦出血和輕微肺挫裂傷。”醫生耐心地講解著,“還有右腿小腿神經斷裂,這個要看術后的痊愈情況再做診斷。”
“她還能站起來嗎?”許蟬不懂這些專業名詞,她只關心馬宿雨還能不能恢復。
年輕醫生支吾了一下,“就目前的手術效果來看,痊愈的可能性并不低。”
“那腦水腫和腦出血嚴重嗎?會有后遺癥嗎?會不會對她的生活造成影響,她是很出色的翻譯官,她會不會……”許蟬心里一陣陣地后怕,根本不敢把那個字眼說出口。
年輕的醫生一邊安撫許蟬的情緒一邊顧左右而言他地說著模棱兩可的話,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一道男聲道:“別擔心。”
許蟬倉惶抬頭,抬起頭就看到李閔一身白大褂帶著聽診器,半張臉都被口罩遮著走了過來。
電腦前的年輕醫生瞬間站了起來,如釋重負地小聲喊了聲:“老師。”
李閔走到許蟬的面前,整個人就像是不認識她一樣:“我是李閔,三院神外的專科大夫,患者腦室腹腔分流術手術做的很成功,痊愈之后不會有明顯的后遺癥,平時注意休養,不用過于擔心。”
許蟬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發顫,情緒上本能地想要回避,但她也清楚,這時候她應該信任眼前的李醫生。
“她的情況嚴重嗎?”許蟬往前一步,兩個人幾乎要碰觸在一塊,她眼底滿是焦灼,甚至可以放下所有的一切,只想從他口中得到一個肯定的答復,“她會像以前那樣活蹦亂跳,對不對?”
李閔沉默片刻,抽出左手耐心地跟許蟬比劃,“在臨床,小腿神經損傷是很常見的,就是神經上有這么一條裂縫,手術過程中,我們會在顯微鏡下用八個零的弦進行吻合,其實很簡單的。”
他舉重若輕,語氣就像是一只大手緩緩地紓解著許蟬的壓力,“相信我。”
“您放心,我們主刀的林醫生非常厲害的。”旁邊的年輕醫生面帶微笑著說,大約是覺得許蟬有些過于緊繃,開著玩笑說:“雖然比不上李醫生的完美縫合術,但是林醫生是這方面的專家,一定會給患者縫得漂漂亮亮的。”
看到許蟬總算像是松了一口氣,李閔忙用左手扶向她的手臂,快要碰到的時候他突然頓了一下,又倉惶收到口袋里,松松垮垮的白衣服罩在他的身上,莫名顯得他有些單薄。
“手術方面你要相信我們醫務工作者,但是病人方面,”李閔看向許蟬,露出的一雙眼睛濃得猶如暖日寒潭,單刀直入道:“她求生的欲望不強。”
許蟬愣怔在原地,本能地想反駁,馬宿雨那么樂觀活潑的一個人,怎么可能求生意志不強。
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她想到馬宿雨最后發給她的那句話。
[蟬寶]
[要是我就這么離開了,是不是就干凈點]
“麻煩李醫生。”
徐樹岸自然而然地摟向許蟬的肩膀,語氣聽起來十分客氣,“我們想去看看她,可以嗎?”
李閔目光落在徐樹岸碰到許蟬肩膀的那只手上,視線微微垂落:“患者還需要在麻醉恢復室監護一段時間。”
他轉向許蟬,手克制地插在兜里,臉上明明沒有太多表情,語氣里卻透著明顯的關切:“你還發著燒,記得吃藥。最近請個假吧,注意身體。”
許蟬察覺到手機在震動,低頭一看就發現守在手術室門口的于皖周打過來一個電話。
“我去接個電話。”
許蟬離開后,診療室里只剩下三個人,年輕醫生覺察到氣氛有點微妙趕緊抱著文件夾找借口離開,剩下李閔和徐樹岸兩個人的時候,空氣里安靜的只剩下兩道秒針在精準地響。
“你知道她為什么死活不愿意換工作嗎?”
徐樹岸率先開口,語氣卻已經沒有之前那么戾氣深重,“高考之前,許蟬就已經拿到了A大的的保送名額,可是她卻選擇了N大的審計專業,你知道為什么嗎?”
李閔想起他們剛開始在Sunrise上聊天,許蟬好奇地問他想要報考哪個大學,他當時鼓舞小孩一樣隨口說了句高不可攀的A大。
可是小孩卻比他較真,真的拿出了一萬分的決心來備考學習,也真的走到了她想要的位置。
“從A大畢業的人,是不是都很厲害啊。”
“學長,你也會報A大嗎?”
大概是因為他的冷淡,對方又問:
“開開心心和理想成真,哪個更值得?”
他回答道:“理想都是騙小孩的。”
“我的不是。”
許蟬發了個叉腰的表情,然后認認真真地打過來一段話,“人活著有無數可以開心的方法,但能因為理想而開心,一定是非常幸福的事情。”
[@LM:你的理想就是抱著算盤算算賬?]
[@如果夏日不聒噪:庸俗,那叫財務捕快。]
[@LM:你要捕蚊蠅嗎?]
[@如果夏日不聒噪:也算是吧。]
畢竟,那些曾經誣陷父親的人,也是蚊蠅小人。
[@如果夏日不聒噪:總有一天,我會做到!]
李閔當時只是覺得許蟬在說關于理想,但是徐樹岸刻意提及,他聯想到許蟬現在的職業,突然有些困惑,“很多女孩子都會選擇從事會計,安穩踏實,四大又是行業翹楚。”
難道,許蟬還有別的理由嗎?
理由,理想,只差了一個字。
李閔突然仰起頭,他頭一次正視眼前的看起來溫雅斯文的男人,“你到底想說什么?”
“據我所知,許蟬從很早之前就給自己做好了決定。”徐樹岸隨手拿起桌角的一支筆,豎在指尖在桌面上寫下N大的名字,然后說:“你有沒有想過,而是你的出現曾讓她一度放棄這個念頭。”
李閔愣怔在原地,她原以為許蟬是因為特意避開自己,所以填報了N大。
“許蟬之所以堅持做審計,是因為他父親當年是被人誣陷財務造假而死。”徐樹岸微微嘆了口氣,語氣如同施舍李閔一個真相,“她這些年,其實一直在尋找當年的真相。”
李閔腳下微晃,撐著桌角的身體都跟著震了一下。
[如果有人被冤枉,我一定會讓證據呈堂。]
[我知道被人冤枉的辛苦。]
[我一定能做到的。]
李閔這時候才意識到,原來許蟬口中的理想其實是為自己父親找到真相,當年自己的出現,也曾經一度動搖她最初的決心。
[開開心心和理想成真,哪個更值得?]
在人生的選擇路口,她也在選擇更輕松快樂的路和繼續背負壓力上糾結過。
他曾給過她一點點“放過自己”的勸慰,可是卻又辜負了她。
李閔無法想象,一個孱弱的女孩子從小是懷揣了多大的壓力才選擇背負這么大的重擔,他當年明明曾經親手將她解脫出來,可后來卻又親手將她推向更深的深淵。
這些年,她一個人,到底活的有多辛苦。
“你幫不了她,但是我可以。”
徐樹岸道。
房門一響,許蟬打完電話推門進來,看到兩個人相安無事地站著,她莫名松了口氣。
她夜里吃了點藥,燒已經退了一些,也大概想起了一些昨晚的事情,包括徐樹岸的懷抱,以及后視鏡里李閔的追逐。
她其實很不喜歡引人注目,更不喜歡因為自己而引起無畏的爭端。
看到眼前的兩個人都沉默安靜,她正打算把于皖周要過來的事情講一下,就聽到徐樹岸說:“我還有點事得先回趟學校。”他走到許蟬身邊,聲音溫柔體貼,“別硬撐,我晚點過來陪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許蟬不習慣被人照顧,尤其是對自己有好感的男人,她總覺得這樣就好像是欠著人一份永遠還不完的人情,就像是永遠都算不平的賬,糾纏的讓她心煩意亂。
徐樹岸停在門口,掏出手機不知道打開了什么遞給許蟬看了一眼,“這是部分材料的照片。我已經托人調到了那份舊檔案,下午就能拿到手。”
許蟬緊盯著照片右上角企業的LOGO,目光驟然明亮激動起來,“你,你怎么會……”
“好好休息。接下來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徐樹岸不輕不重地握了下許蟬的肩膀,目光落在李閔的臉上,隨即緩緩勾起一個唇角。
“李醫生,”他擲地有聲地說,“再見。”
◎最新評論:
【女兒獨自美麗吧,男人有什么好的(個人看法)】
【白天更啦,太好了】
【老徐很心機!】
【原諒我不記得蘇越長是誰了,不過馬宿雨居然在談戀愛!震驚】
【男主男二我都不喜歡哈哈哈】
-完-
(https://www.dzxsw.cc/book/40126105/3322657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