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青檸味”
◎“偷來的天堂”◎
白色游艇內艙, 絢爛的布置猶如盛大宮殿。
馮偌巍帶來的風波就像是一抹微不足道的旋風,驟然降臨,掀起恐懼, 卻又急速消失。
許蟬看著所有人臉上的或放肆或愉悅的笑容,突然有種只有自己做了場冬日噩夢的錯覺。
“我以為你會走。”
謝時雨抿可口酒, 明明是跟許蟬說話,可視線卻落在不遠處的李閔身上,“畢竟, 搶別人男朋友可不是你這個好閨蜜會做的事情。”
謝時雨和當年完全判若兩人, 許蟬撐著下巴靜靜地看著她的模樣, 那些過往里她極端的對待, 冷熱不定的情緒, 還有一次次的要挾央求就像是萬花筒一樣從眼前絢爛又萎靡地浮現。
從前,許蟬也覺得李閔是喜歡謝時雨的。
她以為他一邊和自己藕斷絲連,言語曖昧, 一邊又和謝時雨光明正大地成了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他玩弄自己的感情,讓她在羞于見人的黑暗里再次卑微陷落。
可當這一切朦朧被擦去, 她才意識到現實比自己想的還要捉弄人, 還要悲哀可笑。
“你是真的很喜歡他吧?”
就像是喜歡她的梔子花手鏈,喜歡她每年生日時都要疊的星星一樣,哪怕是過去了這么多年,再回過頭還是難以忘懷。
許蟬看著謝時雨的眼睛, 語氣平淡又不容置疑,“還是說, 你只是意難平。”
謝時雨往前湊了湊, 濃烈的酒氣瞬間就撲到了許蟬的臉上, 她艷紅的唇微啟,悅耳的腔調里夾帶著一點點的欣賞,“我越來越看不懂你了,許蟬。”
但是沒關系,我們是好朋友嘛,還有一輩子可以慢慢研究。
女人把酒杯遞到唇畔,口紅印沾了半邊,她晃動高腳杯,突然把杯子挨近了許蟬的嘴邊。
“神仙偷心酒,啊,是很有意思的名字。”
謝時雨看到對面的許蟬微微一怔,很快就滿意地揚起了唇角,“你不敢喝,可是我卻可以。”
就像是有的人,我們都喜歡,可是他走到了我身邊。
酒紅色的液體灌入喉嚨,謝時雨感覺到了生理性的不適。
她微微嗆了一下,嫌棄地丟到一邊,水盈盈的眼睛看著許蟬的時候,眼底滿是憐憫,“那天晚自習,我讓人借你的手機,又故意讓班主任沒收贗品……我就是好奇,特別好奇,想看看你沒了手機還怎么勾引我的男朋友,是跟我面對面搶,還是想見不得人的花招。”
可是啊,她萬萬沒想到。
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她就注定是輸家。
她才是那個橫亙在好朋友感情中間的倒刺,就如她體驗到的那樣,一旦拔出來,傷筋帶骨,終生難忘。
“你知道,我看到他向我走來的時候有多開心嗎?所以,當我發覺李閔說的很多話我都聽不懂的時候,我天真地以為那大概就是一種磨合。”
從陌生到熟悉,總是要經歷漫長的過程,她是愿意等的。
在謝時雨的世界,李閔是從那天才開始認識她,可是她卻早在一年前的書店門口,就把他放在了眼底。
他比自己見過的所有男孩子都要膽大,干凈明朗的臉上有種云淡風輕的狂妄,仿佛依靠在他的胸膛,一定能得到無上的安定。
她是個沒有安定感的人,因此對此眷戀不已。
那天有了聯系方式之后,她和李閔幾乎天天都會見面,線上聊天也是膩在常規的企鵝,有次李閔提了句好久沒用Sunrise,她才好奇地點開了那個橘色的軟件,也看到了里面的聊天記錄和頭像。
她記得許蟬的原本企鵝頭像就是這個,最近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換掉的。
看著眼前的界面,熟悉的語氣,和她完全都不知情的聊天內容,謝時雨突然就怨恨了起來。
她和許蟬是初三認識,當時她剛轉校過來對一切都十分陌生拘謹,許蟬是班里的英語課代表,每次和她說話的時候總是一副溫溫柔柔的樣子,漸漸地她就對這個眉眼靈澈的女孩子有了好感。
直到有一次她在書店被嚇到,許蟬送了她一串自己手工打磨做的梔子花手鏈,她們才漸漸有了交集。
“你們班那個許蟬也是熊貓血啊?”
謝時雨在車里,聽到媽媽這么說,連忙興奮點頭:“是啊,她還和我是同一天生日。”
“和她保持好關系,萬一哪天還能救急。”
一瞬間,謝時雨愣在后座,“救急?”
“你知道你這身血有多稀缺嗎?萬一有點意外,她就是你的第二條命。”
謝時雨失落地“哦”了一聲,沒想到她原以為是友誼開始的序幕,在大人的眼里不過是生命的續航。
難道情感在他們眼里,都那么不值一提嗎?
也許是心里的暗示吧,在那之后她都對許蟬有意無意地好。
有時候,連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直到那一刻,她看到許蟬和李閔的聊天記錄,她唯一想要做的就是讓她消失在他的世界。
“后來他跟我提了分手,說起當初的初遇。我突然想起——”謝時雨慢慢地講述著,目光落在許蟬的臉上,眼底滿是意味深長的探究,“當時站在那里的,原本并不是我啊。”
謝時雨終于鼓起勇氣把手機里的聊天記錄翻到了底,直到樓底下的人以為她要輕生,她才混混沌沌地反應過來,原來,是她偷了許蟬的人生。
“可是,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呢?”謝時雨突然問,看到許蟬漸漸蒼白的嘴唇,落下最后一擊:“就因為我抑郁,我脆弱,我不堪一擊,我隨時都可能因為刺激喪失理智死掉嗎?”
謝時雨憤恨地站起身,“許蟬,到底誰才是受害者啊?難道我不是嗎?”
真相戛然而止,卻也無比清晰。
從另一個人的嘴里再次聽這段過往,許蟬從最初的震撼,悲哀,到最后的麻木不堪,情緒在心里像是漿糊一樣黏膩成團,她忽然覺得胃里難忍的酸楚,作嘔感撲面而來。
明明是她和李閔彼此喜歡,可卻是謝時雨和他在一起兩年。謝時雨認定她是插足者,她仿佛一下子就走在鄙視鏈的最低端,成了那個最礙事的人。
可是……許蟬平靜地望向謝時雨因為酒意有些微紅的臉頰,她真的好想問,問她,難道她對自己所有的利用,竊取,欺辱,惡意折磨都可以因為一句陰差陰錯而消失殆盡嗎?
那她自己呢?她自以為被欺騙玩弄的那些年,她被唯一的好朋友視為工具視為仇敵的那些年,也都是活該嗎?
好累啊。
許蟬從來都沒有這么憊累不堪。
“你無須跟我宣誓主權。”許蟬臉上一點點虛偽的笑容都懶得偽裝,她擦開謝時雨的肩膀走向出口,開門見山地說,“你和他的事情,我不想參與。”
“可是他心里只有你!”謝時雨突然歇斯底里地吼道:“所有人都以為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只是拿我當做一個病人在照顧。許蟬,你知道為什么我要回來嗎?我就是想看看,如果我們各歸各位,重新選擇,我們誰才是最后的贏家。”
許蟬心口猛地一震,眨眼間心底的那點起伏迅速被理智壓了下去,她嘴唇微微有些顫抖,望著門口薄弱的白光,沙啞的聲音嘆息般響起,“可是我,已經退出游戲了。”
李閔緊攥著一杯干馬天尼,白色的指節漸漸收緊,襲入嗅覺的半甜半烈的刺激仿佛就要將他撕裂成兩半。
目送著許蟬離開游艇,李閔心里的欲望瘋狂攀爬,可身體卻無力而麻木,他看著眼前破碎的手機屏幕,心里就像是剛剛燃過一場大火,世界里除了焦炭和廢墟,只有令人窒息的灰燼。
徐樹岸匆忙趕上游艇,視線掃了一圈才發現許蟬已經離開了游艇。
他有些焦急地拿起手機打電話,抬頭間突然就看到了坐在吧臺前面,一杯杯勾兌著苦酒,卻眼神空洞神情落魄的李閔。
“你還沒想清楚嗎?”
清楚?李閔冷厲的眼神對上徐樹岸,心底有道聲音尖嘯而過:“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喜歡的是誰。”
從頭到尾,他想要的不過只有那一只兔子而已。
但可笑的是,他再清楚卻也還是認錯了人。
也許是陰差陽錯,也許是無數種巧合將他們推到了這一步……可是,許蟬明明是出現過的啊。
他記得派出所那個小姑娘,記得雨天里為他撐傘的身影,也記起了自己高考前夕,他那個混蛋父親被人差點撞死之際在天臺上朝他表白的害羞學妹。
上天是給過他機會的,可是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錯過。
直到如今,李閔才看懂當初從Blueberry出來,在他的后座,許蟬那個無限復雜的眼神。
她也曾給過自己機會吧?如果當時,他就記起了她,篤定地去深入那份熟悉感背后的秘密,也許他們就不會像今天這樣難堪。
“手鏈是許蟬送給謝時雨的,你們約好見面的那天,許蟬的母親大鬧了一場,她不得已才請假回了家。”徐樹岸靠在吧臺上,喝了半杯龍舌蘭日出,一字一句地說:“Sunrise上的兔子是許蟬,可是你卻走向了謝時雨。”
李閔的指甲泛白,緊繃的青筋像是隨時都要炸開。
“如果當初,謝時雨沒有劈腿,她的病情也提前穩定,那你是不是會和她結婚?”徐樹岸蜻蜓點水地道:“等到你們生兒育女之后,你如果又遇到許蟬,你會怎么樣?會離婚還是出軌?”
“都是男人,別騙自己。你這樣,對她們都不公平。”
徐樹岸勝券在握,字字誅心,“更何況,現在的你真的配得上她嗎?”
徐樹岸把酒杯放在吧臺,輕飄飄地看向李閔,眼底半是憐憫半是警告:“既然認錯了,那就將錯就錯,別再打擾她。”
你下你的地獄,放過她。
指尖的高腳杯砰然破裂,一瞬間李閔帶血的拳頭垂落身側。
周圍安靜了下來,短暫的音樂空隙里,所有人都聽到徐樹岸揚起笑臉,微揚語調跟附近的人打招呼:“各位,我和女朋友還有事,先走一步,你們盡興。”
女朋友?他們在一起了?!
所有人都露出或是驚訝或是羨慕的眼神。
激蕩的搖滾樂再次席卷而來,李閔聽覺驟失,瞳孔微顫,心底的念頭驟然起伏。
他詫異之余,猛地后怕起來——徐樹岸怎么會那么清楚謝時雨和許蟬之間的事情,就像是從很早之前他就已經布下了大網,要將某個人收入囊中。
他大步向前,一夜未曾挪步的僵硬險些將他摔了出去,但他依舊穩穩地攥住了徐樹岸的齊整優雅的衣領,他從來沒有這么慌張,連同聲音都帶著全然不同的狠戾,“你調查過她?你對她到底是什么心思?”
“這你管不著。”
徐樹岸掰開李閔的手指,眼底俱是自信,“因為,她一定會選擇我。”
深夜的水晶廣場人影寥落,偌大的荷花幕布已經被主辦方收攏帶走,只剩下一大片寥落的地板,以及被風雨卷起來的雜物和垃圾。
許蟬走到方才和謝時雨站過的地方,目光仔仔細細地在地面上搜尋著。
白色的膠管碎片里,半截穿著珠花的手鏈狼狽地掛在一側,被雨水打濕,黏著灰土,在落敗的枯草里看上去十分扎眼又丑陋。
那串梔子花手鏈其實并沒有很昂貴,廉價的材料,普通的絲線,就連花瓣內側的姓名,血型和生日也是她用姥姥的錐子筆觸生澀地刻上去的。
那時候年紀小,不懂得什么是熊貓血,只記得姥姥總是抱著她心疼得不行,一邊帶著她打磨花瓣一邊慢悠悠地說:“我們家囡囡一定要好好長大,保護好自己,要永遠開開心心的。”
“那奶奶會一直陪著我和媽媽嗎?”
那會附近的人都管姥姥叫婆婆奶奶,時間久了,這種叫法仿佛是無形中彌補了她缺失的一份親情,許蟬也就很喜歡跟著這么喊。
遲暮的皺紋松松垮垮地掛在臉上,許蟬記憶里的姥姥常年帶笑,不管做什么時候都很坦然悠閑。
“當然會啊,奶奶會一直守著我們囡囡的。”
哪怕是那些上門討債咒罵的人站在他們面前吐唾沫,用隨手撈起的鏟子戳她,姥姥也只是用她佝僂的身體抱著自己,然后一邊捂著她的眼睛,一邊在她耳畔慢慢地說,“沒事沒事,待會就好了。”
姥姥去世后,許蟬如法炮制了很多梔子花手鏈,但沒有一串能像那時候姥姥做的那條那么讓人心安。
就好像那不是一條尋常的鏈子,是有人把自己的愛深藏在里面,好讓佩戴的人一生無憂。
后來,她學著姥姥的樣子,也將自己的善意傳遞給了別人,可是那人卻帶著它偷梁換柱了她唯一的星辰,還視若瑰寶,死守不還。
許蟬蹲下身,白色的裙擺落在地面沾上了泥漬,換作往常她一定是要重新換條裙子,然后皺著眉頭把衣料放在水里,和著洗滌劑一下又一下搓洗揉捏直到干凈如初。
可是此時,她的目光全都聚攏在手心里破碎不堪的手鏈上,她一顆一顆地撿起散落在附近的珠石,數著數字把被路人踩碎的花瓣收攏到掌心。
望著破碎不堪的手鏈,哪怕它不過是個贗品,可是許蟬還是忍不住想啊。
“奶奶你果然是在騙我,這個糟糕的世界,終究是只剩下我一個人要來面對。”
許蟬把臉埋在手臂里,整個人都輕輕地顫栗起來,夜幕包裹著涼意鉆入肺腑,她明明沒有喝酒,可是卻覺得大腦昏昏沉沉。
眼前一陣眩暈,她感到自己便墜入了無邊的黑暗。
黑暗里,有人將她珍愛地抱在懷里,手指摩挲過她的臉頰,薔薇香氣籠罩下來,蠱惑著她放下防備。
很久都沒有這么溫暖的所在了,就像是奶奶口中那座裝滿幸福的天堂。許蟬下意識就想把自己蜷縮起來,躲起來,惡魔就找不到她了。
隔著雨傘,李閔站在陰沉沉的濛濛細雨里,他伸手想要碰徐樹岸懷里的許蟬,卻被眼前的男人閃身躲開。
“滾遠點。”
女孩呼吸沉重,臉頰燙的微紅,整個人都虛弱地依偎在男人懷里,看上去就像是被寒冬摧毀的花朵,不堪一擊。
李閔眼底就像是被針扎一樣地疼,“我帶她去醫院。”
“你有什么資格。”
徐樹岸徑直走開,話音隨著許蟬手指的松開,陡然變得擲地有聲。
許蟬掌心的白色的珠子散落一地,一顆顆就像是人魚的眼淚,蓄滿了無人知曉的悲傷。
李閔目光徐樹岸的背影越走越遠,緩緩蹲下身,他循著濕漉漉的混凝土地板,一顆一顆地,重新撿起,就像是重新循著她的足跡,舔舐她的曾經。
珠子上似乎還遺留著主人的體溫,他攥在手心,貼在眉心,空氣里淺淡的青檸香氣里,他突然愕然抬頭。
淋漓大雨將至,男人追在疾馳而去的車輛后面,跌跌撞撞地紅了眼圈。
看著空蕩蕩的街道,李閔恍惚記起上次在馬宿雨家里,許蟬身上也是青檸的味道,酸澀又動人。
那是他曾經喜歡的味道啊,原來她一直都記得。
◎最新評論:
【最后一頁,不是謝時雨家里,是馬宿雨家里吧】
【老徐也不是什么好果子!】
【無語了無語了不be能不能換個男主,李和徐都不可】
【其實覺得be也挺好】
【有過女配這種朋友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真就一輩子的陰影】
【不要心疼,使勁刀我,我覺得他們應該還需要九九八十一章才能在一起吧~畢竟………………】
【不是給謝時雨拿藥去的嗎,又變了?而且是一直沒等到人她媽才來鬧。男主來晚了?約人見面約在全是人的地方】
【不會給女配獻血這么狗血吧,血融合了男朋友也不分你我了,再干掉馮老師,升華了溫暖了救贖了。確實但凡女配是個正常人,孩子都打醬油了,女主以前還想當備胎呢,看這次骨頭能有幾斤幾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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