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的交談并不漫長。

        感覺外面摩肩擦踵，莫名熱鬧。

        接著傳來一陣敲門聲。

        “稟娘娘，右丞相之女，張幼儀入宮了。”進來的人是倚翠。

        倚翠接著回答，“后面跟著十幾個宮女，陣仗很大，剛剛經過長樂宮。”

        因為御花園的談話，年初知道皇上要納妃的消息，只是不曾想這么快，這會兒就已經安排進宮了。柔妃娘娘還在懷里坐著，轉頭便改了今晚的溫柔鄉，如此的急不可耐。年初從一開始就清楚帝王的喜新厭舊，見異思遷，心里漠然，可她的姐姐偏是個早已托付了真心的女人，只見她聽到消息后明顯征了一下，臉上瞬間沒了笑容。

        年初不由感嘆，這樣的男人，本該不值得一往情深，好在投生在了帝王家，如今掌握著天下大權，有女子仰慕愿交付一生，他如果雨露均沾，倒也不失為一個好皇帝。也可以換一個角度來看，正是因為他是一個大權在握的皇帝，女子的情深愛慕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氣氛壓抑，倚翠猶豫再三，緩緩開口道：“皇上賜封號珍，為珍妃，入住關雎宮。”

        珍，希世之珍，皇上的上心程度不言而喻。

        話說溫年初的封號是，純，純妃。

        剛知曉這個封號的時候梧桐是最激動的。梧桐喜歡這個封號，說，純，純美，像溫年初。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年初無感，一個封號而已，沒有多大的意義。贊美的詞多，宮里的美人也多，在年初看來，都是一樣的。

        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

        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孫湳心里不好受。

        “倚翠，把門關上，風吹進來還有點冷。”年初開口。

        “是。”

        年初倒了杯茶，試了溫度正好才端給孫湳，“姐姐喝杯茶，暖一下身子。”孫湳接過，甚以欣慰，身體的僵硬有些緩和。

        “姐姐知曉年初愛烹茶，如果姐姐想喝年初沏的茶，年初隨叫隨到。”

        看著年初明亮的眼眸，孫湳終于會心一笑。

        孫湳愛喝茶，從小就是，故而年初要學習茶道。那個年紀的女孩子都喜吃甜食，孫湳卻不一樣，年初問過一次，孫湳支吾，沒說。

        孫湳從不會說謊，她不說，年初便不問。

        當時的年初，更多的只是單純想保護這個姐姐，年初覺得她善良。

        “綰綰，珍妃進宮，我猜，她定會找你的麻煩。”孫湳憂慮，“我是怕她在暗地里給你使絆子，讓你受委屈。”孫湳面容疲倦，聲音依舊溫和，“我定會全力護著你，只怕皇上會偏私。”

        “綰綰貌美，誰不為之傾倒。”孫湳的話言近旨遠，“皇上見了，也是逃不出的。”

        這句話，孫湳早就想說給年初聽了。

        年初的這場病，孫湳早就估摸出她的意思。她不屑去爭，也不愿與她的姐姐去爭。太后的威脅，孫湳也都看在眼里。

        “綰綰記下了，姐姐別擔心。”

        “你記下就好，凡是也要多想想自己，還有令尊。”

        “嗯，綰綰明白。”

        年初慰聲幾句，叮囑倚翠好好照顧孫湳后就拜別離開了。

        走到宮門口，默然駐足立了一陣。

        關雎宮？

        宮里的路，年初很清楚。妃子入宮必定是從偏門進，抬轎的轎夫自然是要選擇最近的路走，若非有人授意，他們定不敢繞路。是張幼儀嗎？是為了來給皇后一個下馬威，給皇后心里添堵？剛入宮就大張旗鼓，跑到正宮娘娘這里先耀武揚威一把，倒也符合她張幼儀驕蠻的性子。

        右丞相之女張幼儀，府里的二小姐。人人都知兩位丞相明面上是一團和氣，有來有往的，暗地里卻是各懷心思，互相排擠。在大場合里，年初自然免不了要與張幼儀寒暄幾句，印象里最深刻的還是初次見面，是在張幼儀的生日宴上。說來也好笑，張幼儀竟主動找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溫年初，我不喜歡你。

        張幼儀率性而為，敢說敢做，從某一種層面來講，年初覺得她和張幼儀很像，可年初比不上張幼儀的勇敢，起碼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場合上，年初做不到，做不到當眾展示自己的情緒，更何況這種稍有不慎就會落人口舌，敗壞名聲，不值。不出所料的這件事情在京城里很快就傳開，傳到最后變成了：張幼儀當面辱罵溫年初，溫年初哭得梨花帶雨。

        自此之后，張幼儀對溫年初更是一丁點好感都沒有。溫年初也很無奈，她只不過是做了她應該有的反應而已。

        張幼儀雖有點后悔，但她性子不服輸，她心里承認當時是想賭一把的。同為丞相府的嫡小姐，她自認不比溫年初差半分。

        可世人就是偏袒溫年初。

        為何偏袒？

        大京城里只要一提起名門貴女，最讓人先想到的，就是溫年初。她的名字，她的所有喜好，她每個美好的瞬間世人都記得。

        溫年初就是他們口中的溫年初。

        長廊很長，一眼望不到頭。

        宮城上方陽光暖暖，忽的一陣風起，年初裙擺飄舞。

        梧桐陪著年初往前走。

        那女子背影孑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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