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市。

        人聲鼎沸，震耳欲聾的吆喝聲。

        年初六歲，和父親溫璋在轎子里，剛從宮里出來。

        小手拉開簾子，她被聲音吸引。

        今天有很多當官的奉旨進宮拜見，身旁都跟著小女孩，他們聚在寧壽宮里嬉戲打鬧，天真爛漫。路上很多輛轎子，水泄不通。馬車移動的緩慢。她慢慢看去，原來是在買賣奴隸。

        好幾排的小孩子，男孩子女孩子都有，他們都很臟，脖子上掛著木牌，上面標注著年齡，腳上栓著的鐵鏈拖地，都沒有鞋子，赤腳。有幾個小孩子看起來比年初還小，四五歲的樣子，他們在哭，但是聽不見聲音，只聽見男人粗獷的叫喊。

        “過來看過來看過來看過來看啊”

        “來來來來過來看！”

        “五兩銀子就能買一個！個個年紀都��！聽話好調教！”

        “牙口都好！有的小孩子換牙！但保證身體強健��！”

        說話男人的面容兇煞。

        人販子吹噓身后的奴隸價廉又好養活，有幾個買主應聲，好像是抱怨價格太貴，拽著某個孩子指指點點的在挑毛病，雙方討價還價，爭吵不休。

        有幾個聽話的小孩子應著買主的要求，張開嘴巴露出牙齒，爭先恐后，有孩子直接抓上買主的衣服，買主直接一巴掌扇去老遠，小孩的動作也惹怒了后面看守的人販子，不免拳打腳踢，小孩子果然變老實了。年初看見一個穿著披風的老男人直接掀起一個小孩子的粗衣上手摸了又摸，人販子還麻利的送上了幾個臉上還算干凈的小孩子，觍著臉稱贊奉承。

        周圍的人見怪不怪。

        有個穿著艷色衣服，濃妝艷抹的女人看了一圈，中意的拉出來幾個長得可愛的女孩子，付了銀子，領著孩子就走了。

        臺上的小孩子還是很多，年初順著看去。

        一個小男孩堅定的目光闖進年初的眼里，年初心里一驚，被嚇到，下意識趕緊放下簾子。

        他發現自己了？

        緩了一會后，徘徊再三，再次拉開簾子。

        敢和她對視的人，年初想看看。

        那個男孩還在看著她。

        男孩蓬頭垢面，臉上黑黑的，只有那雙眼睛透亮。個子是那群孩子里最高的，身體很消瘦，穿著粗布單衣，他是不是冷了？年初摸了摸手里的小暖爐。

        冬天不就是冷的嗎？那就送他件厚衣服吧。

        可是奇怪，他為何這樣盯著自己？他的眼睛里求救？他希望自己買下他嗎？

        年初心想著，突然那個男孩子張開嘴巴，露出他白白的牙齒，還有顆牙掉了。

        年初忍不住捂嘴笑了。

        他，好可愛。

        “綰綰，在看什么呢？”溫璋詢問。

        “爹爹，女兒想買他�！�

        年初指了指那個男孩子，溫璋順著看去，是一個奴隸。

        年初撒嬌，拉著溫璋的衣角，講起她的小理由，“女兒太小了，上馬車的時候總是踩不到腳板，那個男孩子是里面最高的，爹爹把他買下，女兒就可以踩著他輕松上車了�！蹦瓿趺看味际潜桓赣H抱上馬車的。溫璋想著往后年初進宮的日子會越來越頻繁，且年初極少開口求他。便和藹答應了，吩咐車外候著的小廝，給了他一袋銀子。

        車上，年初很開心，拉開車簾，她想告訴男孩。

        男孩果然在往這邊看。

        年初對上男孩的目光，甜甜一笑。

        男孩莫名躲開，低頭不敢看，年初只覺得他更加可愛了。

        也是在一兩個時辰之后，馬車才順利到家。小男孩在車后緊跟著，年初見管家跟府里的姑姑說了幾句，男孩就被帶走了。

        溫璋有很多公事需要處理，回到府里就進了書房，年初被交給了管家。

        年初要見男孩，管家帶著她去了雜役房，然后就被二夫人叫走了，說是燉的烏雞不鮮，年畫不吃，在鬧脾氣。

        正好，他應該就在里面。年初推開門，見熱氣飄飄，他站在浴桶里。剛看了一眼推門的人就一屁股坐下，桶里的水些許濺到了地上，水淹沒了男孩的身子，只露出小腦袋。

        年初不忌諱，睜著大眼睛走進細看。水洗過的小臉白白凈凈的，濃濃的眉毛，他的眼睛低著，睫毛很長，鼻子微微翹起，嘴唇的形狀很漂亮，長大以后應該會很俊俏吧。咦水是不是添少了，膝蓋都在外面。年初越看越滿意，轉了一圈，眼神落在男孩的背上，一條條一道道，年初知道，是鞭子打過的痕跡。

        “你不聽話嗎？”這么多的傷痕。

        “我聽話�！蹦泻⒌谝淮伍_口。

        原來他說話的聲音是這樣的呀。

        那就是脾氣太倔了，脾氣犟的孩子是需要挨打的，況且那個人販子那么兇，脾氣肯定很差，下手肯定會更重，年初憐惜他。

        身后有人進來，是管事的姑姑，年初說這個男孩是父親送給她的，要帶他去聽訓話。姑姑俯首帖耳，聽著年初的吩咐給他清洗身子且避開鞭打的地方，然后給他穿了件厚厚的衣服。

        年初注視著。

        未發現男孩耳根通紅。

        “走吧。”

        男孩跟在年初身后，姑姑領路，走進年初的房間。姑姑欠身離開關門。

        年初終于有機會再和他說話，“你叫什么名字，幾歲�！痹隰[市里年初只顧著看他，沒留意牌子上的字。

        男孩頭低低地，聲音溫柔，“沒有名字，八歲�！�

        “那太好了！”年初開心的拍手，語氣輕快，聲音很甜，“我可以給你取名字，你可以一直住在這里�！闭f完后又補充道：“你不聽話也沒關系，我是不會打你的，我可以保護你�！�

        “你一輩子跟著我，可以嗎？”

        男孩說，好。

        年初欣喜極了，把手里抱著的暖爐塞到男孩懷里。

        有了手爐，男孩的冬天就不會冷了。

        之后，男孩有了名字，叫余生。

        從一開始給年初墊腳的仆人，慢慢變成年初的隨侍，伺候著年初的日常。

        在府里，他們形影不離。

        余生

        余生

        年初夜里醒來，汗涔涔。

        記憶翻涌，沒心思再睡了。

        頭疼的厲害，扶身起床，房門沒關。

        一男子站在遠處的院子里，身影軒然霞舉。

        虛幻與黑夜，夢境與癡念，年初朝思暮想，頭疼欲裂。

        夜里漆黑，涼風帶起她披散的長發，年初終于奔向他。

        步子輕輕，每一步都踩在他每一聲的心跳上，怦怦不止。

        男子洞洞惺惺，懷里的女子卻半夢半醒。

        女子寢衣單薄，男子雙手滾燙，呼吸猛烈。

        “你是不是故意的，年初。”

        無人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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