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時一一核對了，這快遞確實是寄給自己的。只不過是同城，還知道自己電話和住址，除了那倆兄弟，就只有

        突然，他像想到了什么一樣激動地差點跳起來，如果陳記還是營業中的時候，估計客人都會被向來淡定的這個小年輕給嚇一跳。

        陳時連忙讓快遞員把快遞放在門口，然后就急急忙忙地準備往家里趕。他把烏源給的還沒來得及拆封的盒子放上車，自己再騎上電三輪，一路風馳電掣。

        他臉上的神情是既期待又害怕。期待驚喜，害怕失望。面對這一絲可能性，他膽怯卻又忍不住靠近。就像潘多拉的魔盒和伊甸園的蘋果一樣，無聲地誘惑著他，讓他有些失去理智。

        等把車停到出租屋所在的樓底下，陳時蹭蹭蹭就跑上了樓。他進門后立馬開燈，然后把放在門口的那個小小的快遞盒拿了進來，放到了客廳唯一的一張桌子上，正好也是最亮的一盞燈下。而烏源送的禮物就先放在了地上。

        陳時深吸了一口氣，先是看了看寄件人的地址。不在張鑫六月所在的地方，是本市離自己所在地不遠的一個區。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陳時小心翼翼地用剪刀把快遞盒子上的膠帶拆了，再把里面的東西取了出來。

        良久，他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是一本書。完全沒想到，但從某個角度想，又或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過說是一本書，但其實更像是一本菜譜大全，還是未出版的那種。作者就是陳時的媽媽。里面的內容陳時有些十分眼熟，有些則毫無印象，想來應該就是母親這些年做菜的經驗總結。

        他知道這本書的存在，自己開店前還在家里翻找過。但是陳時把這小破屋子翻得底朝天都沒找到，他真的曾一度以為這本菜譜和那些美好的回憶一起留在了童年的那座大房子里。

        不過好在，現在又回來了。陳時一頁頁地翻看著這本書，母親在上面不僅記錄了關于菜品的知識和烹飪步驟，甚至還有不少情緒化的表達，比如“小時不喜歡吃的”或者“老陳討厭吃的”之類的話語。因為沒有標頁數，只能按照厚度估計，大概有三四百頁吧。由此可見母親這一生做了多少值得她特意記錄的菜品。

        媽媽一直是自己的榜樣，自己心中的驕傲。這些菜有不少都承載著他們一家三口從前的歡笑和幸福，越翻只能讓他越難受。陳時表情變得有些苦澀。他合上筆記本，將它放到了自己床頭柜的抽屜里，接著又從冰箱拿了一罐冰啤酒，坐回到了沙發上。

        這是來自父親的新年禮物嗎？他向后仰起頭，靠在沙發靠背上，用手捂住了眼睛，也擋住了頭頂過于刺眼的光線。他是一直待著本地還是最近才回來的呢？他是不是已經來過陳記了？他為什么不出現？他最近一年究竟干了些什么？

        這份新年禮物帶給他的除了短暫的開心，剩余的就是無盡的疑惑和憤怒。

        一連串想要問出口的話失去了質問的對象，只能像一顆巨大的石頭一樣壓在陳時心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劈，呲——”陳時拉開啤酒罐的拉環，猛灌了一大口。

        “咳咳——咳咳——”他咳得撕心裂肺，咳得眼框通紅，咳得止不住地干嘔，眼淚要掉不掉地掛在睫毛上，看著可憐極了。陳時手指緊緊握著易拉罐，仿佛握住了他唯一的希望一般用力。平日里和善可親的臉突然變得有些狼狽猙獰，俊朗的面孔也被痛苦的神情掩蓋。

        從母親離開后就再也沒有輕易展露內心的陳時在這夜深人靜的冷清出租屋里，在喝下啤酒的一瞬間，平時掛在臉上的淡定微笑和蒙在心上的溫和表象就被撕開了一個角，露出了蒼白無力的臉和千瘡百孔的心。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一直害怕別人擔心而假裝自己很好，其實他比任何人都難受。

        不過好在這次有足夠的時間讓他宣泄出內心深處的這些情緒。明天，他還會是一個溫柔親和的小老板，善良可靠的好朋友，懂事聽話的乖兒子。只是那個受傷頹廢無助甚至到絕望的陳時被看不見的漆黑如夜的可怕陰影捂住了嘴，再一次拖回了深淵。

        陳時沒有壓抑自己，喝完手上的啤酒后，他又搬出了一箱，一罐接一罐地喝了起來。他是個向來有自制力的人，所以釋放了一小會，讓自己的心情舒緩了一些，就覺得好受多了。

        元旦休息，倒也不用擔心需要早起的問題，陳時不準備把這個晚上就這樣浪費掉。于是他從電視機柜里找出了家中珍藏的一些老電影的光盤，再認真地從中挑選了一張自己最喜歡的放到了碟片機里，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關掉了客廳的燈，看起了電影。

        電視機屏幕的燈光明滅之間，陳時忽而大笑，忽而又緊促眉頭，看上去像是完全沉浸在劇情里了。

        兩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陳時拖起疲憊的身軀，關掉電視機，打開房間的燈。狹小的出租屋內堆滿了各種舊物，幾個小時前丟在茶幾邊的禮盒還沒拆，自己一身酒味，帶著剛看完電影還有些紅紅的眼睛徑直撲向了臥室的床，像個醉倒在路邊的流浪漢一樣狼狽。

        翌日，陳時從宿醉中醒來。

        “唔頭好暈”他迷迷糊糊地從床上爬起來，被走出臥室后就滿地的啤酒罐子絆倒踉蹌了一下，跌跌撞撞地走向了衛生間。

        陳時用雙手撐著水池兩旁，搖晃著腦袋歇了會，這才打開了水龍頭。清晰的水流聲打破了出租屋里還沒散場的午夜悲傷氣氛，冰冷的水也讓陳時清醒了一點。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十一點。

        還好，距離張鑫他倆來估計還要一會。他得趕緊收拾收拾，整理下自己和房間，然后去買菜。圣誕那會他們三個就約好了元旦的晚飯在陳時家解決，雖然說好是一人一道菜，陳時多負責一道主食，但他也得先去菜市場把菜買好才行。

        陳時對著鏡子隨意揉搓了兩把自己凌亂的頭發，再去穿好了衣服，洗漱完畢之后開始整理起了出租屋。該扔的東西扔掉，有用的東西放進收納箱中，吳源給的禮盒也被他暫時收了起來，今天他應該是不想再拆任何盒子類的東西了。

        新的一年應該有個好的開始。

        收拾完畢后，他洗了個澡，換上一身純白色的羽絨服，再蹬上自己新買的雪地靴，來到了附近最大的超市。他準備嘗試做母親菜譜上寫的牛肉小飯這樣面點。印象中母親并沒有在家里為他做過，想來也是在上大學的期間，母親和父親一起吃過的吧。

        等買好所有食材還有一些零食飲料之類的已經差不多是中午十二點了，為了節約時間，陳時直接來到了陳記而沒有回家。店里的火力更旺，煮粥燒菜什么都要比家里煤氣灶或者電磁爐灶快很多。因為起得晚，所以他也沒有吃早飯或午飯的打算。

        陳時先洗了個手，打算直接開始做這道牛肉小飯了。

        牛肉小飯不是飯，就像蘭州牛肉面其實壓根不含牛肉一樣。

        牛肉小飯是張掖的特色面食，主要是把面條切成小丁來模仿飯的形狀而得名。在當地，有些早餐店門口會放上一大盆底湯，旁邊的不銹鋼盤子中乘著幾列切成薄片的鹵牛肉。淺黃色的面條丁就如同蒸好的米飯一樣堆在碗中，等待澆上美味的湯頭。老板先用大勺在盆里蕩幾下，撇去表面那些油，再舀出兩勺湯澆到碗里，夾上幾片牛肉，這樣就是一份標準的牛肉小飯。

        這牛肉小飯就成了陳時也是第一次聽說這樣面點，所以他也很好奇做出來的味道究竟如何。

        湯料選材主要有黃牛肉、雞和牛骨頭，因為需要時間熬煮，所以陳時特意拿出了一個家用小砂鍋。老豆腐、粉皮、土豆和紅豆也是湯里不可缺少的配料，等湯熬煮得差不多了再放入，就能讓湯的層次變得豐富起來。然后撒上白胡椒、鹽、姜末等調味料，最后用淀粉勾芡，靈魂的面湯就算做好了。

        面塊切塊再切絲，最后切成小粒，放入煮好的面湯中，最上面撒上幾片鹵好的牛肉，一碗豐富多彩的牛肉小飯就做好了。入口牛肉嫩滑鮮美，面丁也是爽滑勁道。配菜各有千秋，粉皮入味，土豆軟糯，老豆腐滑溜，紅豆已經燉到軟爛了。有菜、有肉、有面，這就是主食的魅力。

        陳時開著小三輪，帶著超市買的一堆東西和準備好的牛肉小飯回到了家中。張鑫和柳越沒一會也陸續趕到了。

        柳越一來就往廚房竄，直說在門外就聞到了肉香。陳時拗不過他，只能先讓他喝了一小碗。

        因為燉得還算爛，再加上悶了不久，所以已經非常入味了。柳越喝下一大口就乍乍乎乎地喊賺到了。而張鑫卻是傻傻地站在一旁，也沒說要喝，就這么看著柳越干完了一碗。

        吃完牛肉小飯的柳越洗了手就圍上圍裙準備做菜了。他選擇做的是一道經典的硬菜，糖醋魚，陳時二人都表示很期待他最后的成果。而張鑫要做的是宮保雞丁，這也是他最近新學會的一道家常菜，之前就沒少在三人的鵝信群里圖片轟炸他們。至于陳時他自己則是準備做一道半素菜，木須肉。另外一道竹筍三鮮湯也由他負責。

        出租屋的廚房還算寬敞，設備也比較全，于是三個男人就擼起袖子齊上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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